從熱血報國的清華學子到一夜暴富的電競主播，這80年我們都經歷了什麼

前段時間去看了《無問西東》，王力宏主演的富家子沈光耀觸發了許多人的淚點。

他本可以走上一條家裡給自己鋪好的路，去好好享受人生，最終卻因為「偌大的北平容不下一張課桌」而聽從內心指引，成為一名空軍戰士，犧牲在戰場上。

空軍教官那句「這個時代缺的不是完美的人，缺的是從心裡給出的真心、正義、無畏和同情」時常回蕩在沈光耀耳邊。

這樣的情懷在那個時代里隨處可見。

影片中，沈光耀的求學背景是抗戰時期的西南聯合大學，它誕生於滾滾硝煙之間，由清華、北大和南開共同組建，抗日戰爭期間由長沙遷至昆明，前後共存在了8年零11個月。

西南聯大聚集了中國最優秀的一群知識分子，保存了抗戰時期的重要科研力量，培養了一大批卓有成就的人。

鄧稼先、陳寅恪、聞一多、沈從文、馮友蘭、朱自清、楊振寧、汪曾祺、林徽因、梁思成……

他們都是中國近代史上舉足輕重的名字。

他們在西南聯大匯合，用知識與精神，獨立與自由，骨氣與血性，給世人看見中國知識分子的風骨。

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英雄。

戰爭雖已結束，中國人卻從未停止創造歷史的腳步。

1978～2008年的中國，被財經作家吳曉波總結為「激蕩三十年」。他稱「這是最不可能複製的三十年。」

「在一個擁有近13億人口的大國里，僵化的計劃經濟體制日漸瓦解了，一群小人物把中國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試驗場，它在眾目睽睽之下，以不可逆轉的姿態向商業社會轉軌。」

1978年，鄧小平召開第一次「全國科學大會」，當時共有6000人參加。其中有一位叫任正非的解放軍代表坐在後排，他剛剛獲得全軍技術成果一等獎，彼時只有33歲。

十年之後，任正非在深圳用兩萬塊錢創辦了一家叫作「華為」的電子公司，一手搭建起中國民企的金字塔，讓華為人的身影遍及全球，從太平洋之東到大西洋之西，從北冰洋之北到南美南之南，從玻利維亞高原到死海的谷地，從無邊無際的熱帶雨林到赤日炎炎的沙漠，成為全球通信業的領路先鋒，改寫了世界通信設備製造業競爭格局。

1979年4月，23歲的北京詩人顧城寫下成名作《一代人》。這首詩發表於《星星》詩刊1980年第3期，全詩很短，只有兩句，卻在當代詩歌史上具有相當重的分量：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1980年，北京中國科學院一個倉庫門口，46歲的中科院才子陳春先正站在寒風中，與騎著自行車前來的同事們熱情地打招呼。他們準備干一件大事——創辦中國自己的「矽谷」。

陳春先已經圈定了「中國矽谷」的地點，就在北京城北面，是一個小村莊，也是他工作所在的區域。他向北京科協借了200塊錢，開設了一個公司賬戶，在一間倉庫里創辦了國內第一個民營科技實體。

在他之後，一家又一家科技公司在這個小村莊里誕生了。幾年以後，這個叫「中關村」的地方成為中國最著名的「電子一條街」。

中關村夜景

1985年，留學熱。出身於陝西西安的張朝陽考取李政道獎學金，赴美國留學。

21歲的工人子弟唐駿先去了日本，又去了美國，在卡拉OK流行的90年代設計了一款可以排名計數的軟體，並以8萬美元的價格將專利賣給了一家美國投資商，其後短短几年內，這個軟體被用到了1億多台VCD/DVD機上，唐駿後來成為微軟公司的中國區總裁。

1986年，詩人和歌者走上中國的歷史舞台，一種叫「朦朧詩」的新詩體受到大學生們的熱愛，北島、舒婷、顧城等人的詩歌被集結出版，風靡全國大學。

北京愛和管弦樂團的專業小號演奏員崔健創作出他的成名作《一無所有》，炸開了年輕人的熱血。

台灣音樂人李壽全發行了一張專輯，專輯中那首《張三的歌》後來在華人世界影響巨大。那句「我們要飛到那遙遠地方去看一看，這世界並非那麼凄涼」讓那個時代的年輕人第一次有了對遠方的暢想。

1989年3月26日的深夜，中國最具才華的詩人海子在山海關卧軌自殺。死前兩天，是他25歲的生日。他在兩個月前剛剛寫下詩歌《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週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詩人海子

1990年，剛剛創業的王健林和四個朋友第一次去香港。他站在香港君悅酒店門口，指著讓他們目瞪口呆的資本主義高樓大廈，說：「我一生的最低奮鬥目標就是有這麼一棟樓。」話音一落，旁邊的人就開始笑。

二十多年後，中國各大城市中的無數座高樓和幾十個廣場都擁有一個共同的東家，叫大連萬達集團，而集團的主人正是王健林。

1992年，28歲的英語教師馬雲在杭州辦了一家小小的海博翻譯社，大概沒有人會想到，未來他會成為全球最大B2B電子商務公司的創造者。

這一年，24歲的李彥宏創辦了中文搜索引擎公司百度。

比他小三歲的丁磊當時正在成都一所大學裡讀三年級，三年後他不顧家人反對，毅然辭職創辦了網易，他說，「這是我第一次開除自己。但有沒有勇氣邁出這一步，將是人生成敗的一個分水嶺。」

彼時，剛剛從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拿到物理學博士學位的張朝陽，在學院里結識了一位失意的新媒體研究教授，在教授的鼓動和投資下，張朝陽下決心回國，模仿雅虎創辦了一個網站，叫搜狐。

這些人都是第一批投身互聯網事業的先行者，他們把中國帶進了互聯網和電子商務的世界。但在當時，他們在人們眼中是另類和可笑的。沒有人會認為，他們將在幾年之後成為中國社會的主流。

阿里巴巴上市催生中國初創企業尾輪投資熱潮

千禧年到來之前，70後馬化騰開發了一個與MSN相似的即時通信網路工具——騰訊即時通信，他為這個工具設計了一個很可愛的小企鵝圖形，還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叫OICQ（一年後更名為QQ）。如今，馬化騰和他的騰訊帝國已經成為中國互聯網世界裡的巨頭。

同樣是在1999年，比馬化騰小兩歲的陳天橋決定辭職創業。他舍掉單位分的一套房子，向別人借了50萬，創辦上海盛大網路發展有限公司。沒人知道這家公司會在兩年後，因為代理韓國大型網路遊戲《傳奇》而成為中國最賺錢的遊戲公司。

千禧年來臨之際，30歲的傳媒人沈顥執筆《南方周末》新年發刊詞。他寫道：「總有一種力量它讓我們淚流滿面，總有一種力量它讓我們抖擻精神，總有一種力量它驅使我們不斷尋求『正義、愛心、良知』。這種力量來自於你，來自於你們中間的每一個人。」

這篇發刊詞在中國知識分子和大學生之中傳誦一時。

對於1978～2008這三十年，吳曉波形容它是「如此的輝煌，特別對於沉默了百年的中華民族，它承載了太多人的光榮與夢想，它幾乎是一代人共同成長的全部記憶。」

」也許在很多年後回望，人們會說，這激蕩的30年是一個多麼世俗的年代，人人以物質追求為目標，道德底線被輕易穿越，心靈焦慮無處不在，身份認同時時顛覆。所有的財富故事都曖昧不明，很多企業家前途叵測。

不過，更多的人也許會辯護說，我們最寶貴的財富正是這一段攜手走過的從前，這份經歷包羅萬象，有汗水淚水血水，有蜜汁苦水狼奶。它催生了一個時代的偉岸和壯觀，也同樣滋養了世故、醜陋和空虛。

……

在通往未來的道路上，這個正在生成的嶄新的世界，一定還藏著我們尚未知曉的答案，也許最好的尚未來臨，也許繁榮生成的時候，腐爛已經開始。

儘管有著種種抱怨、失落和焦慮，但是，過了很多年後，我們也許仍然要說，那是一個好的時代。因為，它允許新的可能性發生。」

如今，時代的風向標再次大變。

90年代的人大概怎麼也不會想到，20多年以後，網紅、直播、段子手、自媒體會主導著他們的世界。

隨著天涯貓撲的沒落和微博微信知乎的崛起，才華橫溢的文人逐漸淡出碎片化時代，金句頻出的段子手登上歷史舞台，迎來屬於他們的盛世。

中戲學生薑逸磊，以一系列搞笑短視頻創造了「最快走紅」紀錄，成為「2016最紅網紅」。她以「Papi醬」之名公開拍賣廣告，拍出2200萬的「天價」，隨後她又將減扣稅金後的2066萬6千餘元廣告款全部捐給了母校。

出生在60年代的馬東，選擇和90後一起創業，把一檔糾集全國「大噴子」辯論的節目做到全網第一，如今坐擁市值幾十個億的內容生產公司。

85後段子手李誕一手策划出中國版的《吐槽大會》，成為時下最熱的網綜之一，與馬東的《奇葩大會》一起，被網友形容為「年輕人的兩會」。

自媒體和直播平台正迎來它們的黃金時代。在信息碎片化的自媒體時代，人人皆可發聲，一部手機就可以成為信息源，一個人就可以連接全世界。

人們生活在一個龐大的線上江湖，許多人足不出戶就實現了階層跨越。

底層青年李天佑，憑藉在YY上的「社會style」成為「喊麥之王」，被數以千萬計的人追捧。他過25歲生日那天，進行了將近五小時的直播，土豪們排隊道賀，直播結束時禮物總額超過三百萬元。

天佑在 YY 上的死黨劉一手——一個初中未畢業就在社會上混跡的「盲流子」，通過直播獲得巨額收入，在哈爾濱買下近兩百平的豪宅，還開上了奧迪 A6。

主播的薪酬不斷上漲，每一個高價簽約費都會吸引眾人目光。「電競第一女神」Miss韓懿瑩，轉型主播後打造的超級個人品牌年入千萬，與虎牙直播的三年簽約費更是將近1個億。

這在過去任何一個時代都是不可想像的。

Miss韓懿瑩

馬東說，「知名度的上升渠道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通暢過。」

這個時代不再存在「懷才不遇」——只要你有能力，就能獲得世俗意義上的成功。

只是你無法評價這樣的時代是好是壞。

陳春先在晚年接受採訪時曾說，「我覺得每一代人只能做他當時認為最重要的事。人活著總要做點事，做了這件，也許就要放棄那一件。我做事從不後悔，即使做了較為愚蠢的事，也不後悔，因為時間總是在往前走的。」

是的，時間總是往前走的。

只是有時候我們走得太遠，以至於忘記了當初為什麼出發。

電影《無問西東》里，有一幕是泰戈爾來到清華大學演講。

他站在台上慷慨激昂地說：

「我竭我的至誠懇求你們不要錯走路，不要惶惑，不要忘記你們的天職，千成不要理會那惡俗的力量的引誘，誕妄的巨體的叫喚，擁積的時尚與無意識，無目的的營利的誘惑。」

當時台下有個叫吳嶺瀾（陳楚生飾）的清華學生，正困惑於自己究竟學文還是學理。聽完泰戈爾的演講後，他終於明白自己想要怎樣的人生。

多年以後，他回憶起這一幕，對他的學生說：

「當我在你們這個年紀，有段時間，我遠離人群，獨自思索，我的人生到底應該怎樣度過？

某日，我偶然去圖書館，聽到泰戈爾的演講，而陪同在泰戈爾身邊的人，是當時最卓越的一群人，這些人站在那裡，自信而篤定，那種從容讓我十分羨慕。

而泰戈爾，正在講『對自己的真實』有多麼重要，那一刻，我從思索生命意義的羞恥感中，釋放出來。原來這些卓越的人物，也認為花時間思考這些，談論這些，是重要的。

今天，我把泰戈爾的詩介紹給你們，希望你們在今後的歲月里，不要放棄對生命的思索，對自己的真實。」

時代永遠不缺做夢的英雄。

珍貴的是，你在為自己這一生選擇完要走的路，要做的事，預設好所有可能發生的結局之後，還能堅定地走下去。

愛你所愛，行你所行，聽從你心，無問西東。

參考資料：

吳曉波《激蕩三十年》

GQ特稿《喊麥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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