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的日子
有時候，想著明天什麼要緊事都沒有，整天都是自己的時間，心裡就盤算著，明天一早起來，就去菜市場，買一大堆東西回來做吃的。
那個晚上，夢會很平靜。到了早上，早早的起來，用不著管它是什麼天氣，也不用管它穿什麼衣服，隨便啦，就只管拖個兜子出門，奔那個滿是煙火氣，氣味實在不太好聞，卻可以讓人流連忘返的地方去。
菜市場里有各種打招呼的人，有常常去買菜時碰到，某次打了個招呼，然後碰到就打招呼的，有一塊兒等了會兒什麼評價了什麼聊過幾句有了張熟臉的。但更多的是賣菜和賣水果的人，常去的魚肉攤菜攤水果攤，就那麼幾個，最初為什麼去了又去，有的記得，有的記不得了，大體就是因為菜啦，魚肉啦，種類多些，新鮮些，攤主實在些吧。
那日去買半隻雞，那賣雞的不肯，一隻又實在太大，我就說那攤主，何不變通些，這麼大一隻，大部分人是要不了的，分開來應該更好賣些。他也還是不肯，說，有一次分開了，另一半沒賣掉，從此不分，——看來無法說服他，正煩惱著，來了一個中年婦女，也說要買半隻雞，正好我們分了一隻。
攤主切雞時，我們聊了幾句：
『』一隻太大了，做出來好幾天都吃不完，就不愛吃了。『』
『』是呢，我是想煲個雞湯，更不能太多，第二頓就不好喝了。『』
『』吃不了的可以放冰箱里里凍著啊。『』攤主也接上話來說。
『』凍雞的味道就差遠了。『』
『』是，我打算做紅燒雞塊的，用板栗燒，半隻足夠，還有別的菜呢，一餐吃完，最好。『』聊著，攤主把雞切好，過了稱，付了錢，拜拜，走了。下次又多了個菜市場熟人，呵呵。
『』老鄉，來了？『』
『』來了。『』
『』好久沒來了。『』
『』是啊，好久沒來。『』
『』今天吃點什麼菜？『』
其實也不算什麼老鄉，菜攤主是湖北人，離得比較近，就算半個老鄉吧，不過他跟我們家吃菜的口味倒是蠻接近的。
『』今天的螺絲椒辣不辣？『』
『』蠻辣噢，來點吧？上回的不辣，不好吃，我叫你別買，這次的辣。『』
『』好的。『』
『』剛削好的荸薺，要多少？『』
『』這個口蘑挺好的，來點吧？『』
買菜的時候，就在計劃著做什麼菜，需要什麼食材，每樣大約需要多少，心裡頭得有個譜。
挑選菜，也是有講究的，紅白蘿蔔，最好是帶著泥，小青菜葉子綠的越深越好，鱸魚，鮭魚，武昌魚一般不要太大的，黃花魚和帶魚也是，一斤多的最好。有時候，看見菜攤子上有難得一見的菜，心裡竊喜，把做菜的計劃調整一番，想像著家裡的誰今晚會吃得爽歪歪，心裡就已經在笑了。
走進廚房，把買好的菜拿出來放在檯子上，先欣賞一番，蘿蔔上還帶著泥，裡面雪白的身子嫩得一掐就出水的模樣，可以想像它在地里自己那個坑中長著的時候一定是被泥土白板呵護著的，那一捧豌豆粒粒圓滾滾的，每一粒似乎都在想著要滾到邊上去，翻到地上去，跟些淘氣的小屁孩似的，也不知道它是怎麼想的，滾到邊上去有什麼好？掉到地上，一腳就被踩扁了，真是。
看著那些食材，覺得那是一些值得尊重的事物，它們曾經有生命，它們的軀體成了我們的食物，成為我們生命延續，精力活力的來源，它們的美貌和美味給了我們如此不可替代的享受，我們的日子一大半是由它們組成的，我們是該對它們有一份崇敬感的。有人說，只有對食材有一份崇敬感的人，才能做得出真正的美食來，誠然。
拿幾個香菇出來，加點鹽用溫水發上； 把帶魚洗凈切段，用鹽腌著；雞剁塊，冷水下鍋，燒開，撈出來，再用冷水過一下，瀝著；菠菜洗凈焯水，再用放在冰箱里冰了一會兒的水過涼；粉絲用焯菠菜的水燙一下，撈出來也放進涼菠菜的水裡過涼。
這些事都得按部就班的做，不緊不慢的節奏，心裡別想什麼心事。一心能不能二用，得分做什麼事，做菜，不能，得心無旁騖，專心致志。這是因為，一來，邊想心事邊做菜，會弄亂套，放兩次鹽的，沒放鹽的，燒糊了的，該放醬油卻放了醋的，或者，切了手的。二來，也不能享受那份樂趣了不是。三來，也是對食材的不尊重，那就做不出美味的飯菜來了。
所以，我在廚房裡做事時，不要人幫忙，誰都別來擾我，就像我在寫作一樣。
在廚房裡忙著的時候，心被清空了，就像把垃圾桶裡面的垃圾袋紮起口來拎出去扔了，然後回來給套上一個新袋。泡杯茶，放在遠處裊裊的冒汽，不時過去喝一口。打開手機找段音樂，擱在一邊悠悠的播放，手上做著熟稔的活，不必動什麼腦筋，時光就在心裡緩緩衝洗著生長在那裡面的每一片葉子和花瓣。
瘦肉剁成末，用澱粉加點蛋清抓勻——蛋黃留著有用。一小半胡蘿蔔切成細丁，口蘑切片，看上去就像一把一把的小傘，荸薺切成小片，煮熟就像半透明的雪堆；螺絲椒洗乾淨拔蒂拍扁，再切些碎蒜瓣，蔥花，生薑絲，澱粉用水調好——四菜一湯的準備工作就做好啦。
燒雞塊得熱鍋冷油，把焯過水的雞塊下鍋翻炒一會兒，放進板栗和發好的香菇，加料酒和生抽，冰糖，幾塊桂皮，幾個干辣椒，加開水蓋鍋大火燒開，小火悶燒，燒一會兒開鍋放鹽，老抽，再蓋鍋燒到湯汁只剩一鍋底，盛出雞塊再把鍋底的那點湯汁澆在上面。
帶魚也要熱鍋冷油，先放薑絲炸一下，再把腌好的帶魚塊兒一塊一塊擺上，中火煎，煎一會兒，關火，等鍋冷了，再翻過來煎另一面。兩面都煎到金黃時，加水，醋，冰糖，料酒，燒開再加老抽，半個檸檬擠汁淋在上面，盛出來撒上蔥花，再澆上湯汁。
菠菜和粉絲一起涼拌，白糖，鹽，醋，一點耗油，一勺小磨麻油，很簡單卻很爽口。
螺絲椒要爆，抽油煙機要開到最大，否則嗆死人。干鍋下螺絲椒，蓋上鍋蓋干燒。翻兩次，倒進油，加蒜末，湖口豆豉，這時油煙最濃，趕緊炒幾下加點水，加鹽，糖，生抽，蓋上鍋燒一會兒，這會兒終於可以好好吸口氣了，少不了要打幾個噴嚏的——然後，辣椒爆好啦。
湯最後做。拿個煮鍋，加水，加鹽，把豌豆，口蘑小傘荸薺雪堆胡蘿蔔細丁下進去，再撕幾片紫菜進去，煮開，肉末滾水下，一汆就好，攪開的蛋黃淋進去，水澱粉淋入，關火，再撒蔥花，加橄欖油。盛進一隻湯碗里，這是七彩湯——要是土雞蛋的黃，顏色金燦燦的，就最好了。
洗幾個水果，削了做個水果拼盤飯後吃——綠色的獼猴桃，白色或玫紅色的火龍果，橙色的橙子，黃色的哈密瓜，紅色的聖女果，切片拼成一朵大花，好漂亮。
這時，就聽見有人在用鑰匙開門，一下子呼呼啦啦進來大的小的好幾個，嘰嘰喳喳的，嘻嘻哈哈的，唧唧歪歪的，帶進一股冷氣，一股清新的外面的世界的氣息，脫鞋，脫衣服，洗乾淨你們的幾雙小爪子，——很家常很營養的四菜一湯，已經擺在飯桌上，電飯煲里的米飯悶得香氣四溢，吃，飯，啦！
窗外，已是萬家燈火，一天繁星，路上仍然車水馬龍，很多人還在往家趕，日子，到了這個時候，就是一天里最溫馨的時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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