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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武雄:捕鱔者說

家鄉稻田多產鱔魚,黃皮白肉,光滑修長。人類是黃鱔最大的天敵。黃鱔炒辣椒,是我小時候家裡常見的一道美味。人民公社時期,鄉親們種田,一般施有機肥,這給黃鱔生存和繁殖提供了優質的環境。黃鱔腥味重,體形似蛇,不是人人都喜歡吃,所以在我小時候,捕鱔的人很少,家鄉稻田黃鱔很常見。

聽大人們講,那時嬸嬸姐姐們在稻田裡薅草,只要腳一挪動,就會有一條大鱔魚衝出水面,劃開一道波浪,嚇得女人們一陣尖叫。小鱔魚人們並不要,大鱔魚也只有膽大的喜歡吃的人才去捕捉。

春耕時期,跟在父親犁後撿鱔魚,是小時候趣事之一。二哥長我兩歲,只要聽說父親在耕田,一放學就帶我到稻田去玩。父親耕出一條鱔魚或泥鰍,我們就搶著去撿,爭得不可開交。銳利的犁尖有時會把來不及逃跑的鱔魚刺成兩半,一半地上,一半地下,鮮血淋淋。

這時二哥就用鐵鍬或小木棍,非把另一半找出來不可。弄出來了,我們高興地大叫,拿在手裡,跑過去,顯擺給揚鞭叱牛的父親看。撿來的腥物,有木桶就裝在小木桶里,沒木桶,就到田埂上扯斷一根灌木枝,從腥物的腮部嘴巴穿過,連成一串。估計有一餐菜,兄弟倆就高高興興拿回家,讓廚藝高超的母親做成美味,犒勞家人。正是因為從小接觸鱔魚,我們哥倆很早就養成了捕鱔的習慣,練就了捕鱔的技巧。

夏季是捕捉黃鱔最好的季節。放暑假了,捕捉鱔魚和泥鰍就成了我和二哥的主要工作。我倆半大小子,精力充沛,活潑好動,一吃完午飯就出門,也不怕熱,有帽子就戴帽子,沒帽子就裸著頭,穿著背心,赤腳來到村外。空曠的田野沒一絲風,也看不到一個人,火辣辣的陽光沒遮攔地射向大地,暑熱從腳而起。

二哥走在前面,我一隻手提著小水桶,另一隻手拿著蛇皮袋,跟在後面。水桶裝泥鰍,袋子裝鱔魚,大鱔魚小水桶是裝不住的,它烈的狠,一不小心就會從桶里逃走,我們有這樣的教訓。

鱔魚和泥鰍喜溫怕熱,正午時分,太陽公公白亮的臉盤直刺人眼,稻田裡的水熱得燙腳,只有深一點的人腳氹里溫度稍涼一點,獃獃的泥鰍就藏在那裡。二哥經驗豐富,輕手輕腳下去,用手一捧,一條肥大的泥鰍就到手了。鱔魚比泥鰍狡猾,鑽在更深一點淤泥里。它們鑽時,形成了進洞和出洞。出洞有渾水跡,是鱔魚耐不住高溫,不停吞吐形成的。

有經驗的捕鱔人,一看到渾水洞,就知道那裡藏有鱔魚,馬上查找到進洞,小心翼翼下到稻田,屏神凝氣,彎下腰,伸出雙手中指,左手中指抄進洞,右手中指抄出洞,右手勁大,那中指就像一隻伸展自如的鐵鉤,抓鱔魚隨時用它。抓鱔魚要抓鱔魚的頸部。

捕鱔開始了,捕鱔人左右中指分別順著鱔魚洞慢慢深入。鱔魚特別靈敏,在淤泥里跑起來也很快,一有動靜它就迅速縮進泥里,扭頭就逃,捕鱔人這時要動作敏捷,一觸到鱔魚,本能伸開中指,卡住鱔魚,拉出淤泥,放進袋子,大功告成。捕鱔是技術活,不是人人都會。剛開始捕鱔,我經常失手,隨著時間推移,不斷錘鍊,技術日臻成熟,成功率十之八九。

我們在烈日下,一會兒下田,一會兒上岸,不停捕捉,每有收穫,心裡就一陣喜悅。臉上沾滿了泥水汗水,用手一抹,髒兮兮的。我和二哥,你看著我笑,我指著你笑,快樂充滿心田,疲勞和暑熱跑到天邊。渴了,就到清水池塘捧口水喝。累了,就溝邊大榆樹下乘一會兒涼。走完幾十條田埂,估摸一兩個小時過去了,收穫滿滿,泥鰍有大半桶,鱔魚也有好幾斤。

哥倆心滿意足地回到村口大池塘邊,用力洗去臉上、手上、腳上的點點淤泥和汗水。一陣微風吹來,涼爽極了,二哥提著勝利品,邊走邊唱,如將軍凱旋。我跟在後面,笑逐顏開。許多出工的鄉親看到我們,圍過來,翻看著桶中的腥物,投來讚許和羨慕的目光,誇獎著我們的勤勞,表揚父母教育有方。我們聽了,心裡美滋滋的,赤腳走在地上,既不覺得燙,也不覺得疼。

這樣的時日,可以持續二十幾天,天天都差不多有這樣的收穫,一個夏季我們家的腥物是吃不完的。心靈手巧的母親就指導我們剪開鱔魚和泥鰍,除去內臟,撒一點鹽,然後放在屋頂上暴晒,沒幾天就成了魚乾。母親用尼龍袋裝好魚乾,封好口,放在瓮里保存,一直可以吃到秋冬。冬日暖陽下,我端碗蹲在牆腳吃飯,香噴噴的鱔魚乾飄了一村,小夥伴們圍看著我,垂涎欲滴。有的毫不客氣,伸手就搶一根,塞在嘴裡,津津有味地嚼起來。

上初中後,濯港街開始有人做鱔魚生意,收購黃鱔,販運上海。捉鱔魚可以掙錢了!捕鱔的人漸漸多起來,我們也加入其中。第一次外出捕鱔,是二哥帶我。有一次,我從一塊稻田裡,捕捉到一條鱔魚,上岸就走。一位農民走到我身邊,一把搶走我的鱔魚袋,也不說話,走了。

我愣住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只好可憐兮兮地跟在他的身後,等走到二哥身邊,我委屈地對二哥說:「這叔把我袋子搶去了。」

二哥也不說話,來到我剛才捕捉鱔魚的那塊稻田,把我剛才踩壞的稻秧扶正、補齊,然後來到那個叔叔身邊說:「叔,我老弟年紀小,不懂事,把你稻秧弄壞了,我給你還原了,你現在可以把袋子給他吧。」那人還是不說話,手一伸,我一把接過袋子,長吁了一口氣,連忙跑開了。

從那以後,如果捕捉鱔魚時,弄壞了人家的秧苗,破壞了人家的田埂,我一定負責還原,並形成習慣。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開始獨立捕鱔。夏天天亮的早,母親起得也早,一大碗油鹽飯放在桌上,估計我休息差不多,就喊我起床。吃完飯,拿起捕鱔工具就走,出門時,母親總是叮囑:「回來要是餓了,就買個法餅吃。」從村口稻田捉起,向濯港街方向捉去。一條一條地捉,從東走到西,從南走到北,不知轉了幾個村,走了多少路。

收穫的喜悅使我忘記了炎熱,忘記了疲勞。早晨六七點鐘出門,連續作戰,十一二點,快到濯港街了,找個水塘,全身清洗一遍,提著鱔魚,賣給商家。回到家,一般是下午一二點。勞動收入交給母親藏好,開學時交學費。一個暑假,可以捕鱔的日子大概有三十天。 除了下雨,天天如此。

捕鱔也是有危險的。鱔魚卵生,一般性情溫順,不咬人。但產籽的雌鱔護犢情深,很兇猛,咬人。好在鱔魚牙齒不很鋒利,即使咬了,疼,留有牙印,但不破皮流血,特大的鱔魚除外。產籽的鱔魚有個特徵,就是出洞口充滿了白色的泡沫,像我這樣的捕鱔行家一看就明白,所以一般不去打擾它。

捕鱔有時也會遇到蛇。蛇是冷血動物,一般蛇洞里的水比較清涼,鱔魚洞里的水渾濁有溫。但在大熱天,有時也會出現混淆,只好用手去試探,摸到滑溜溜的,鱔魚無疑,非捉到不可。摸到粗糙的,蛇!本能反抽。我有過摸蛇的經歷,卻沒一次被蛇咬過。

忙碌的捕鱔掙錢生涯,從上初中開始到中專畢業,一個暑假也沒間斷。鱔魚的價格從五毛賣到了五元,期間掙了多少錢,我也沒有詳細計算,反正我的學費取之其中。我要參加工作了,好心的嬸娘見我一次,勸我一次:「不要再捉黃鱔了,當老師也要有老師的樣子,哪有老師曬得黑黑的。」我真的聽了她的話,參加工作後便停止了捕鱔。

聽人說,由於後來農民種田大量使用化肥農藥,加上有利可圖,人們肆意捕捉,野生鱔魚越來越少了,現在人們在餐桌上見到的多是人工飼養的鱔魚。這樣的鱔魚,自然缺乏年少時的味道,卻能使我聯想起從前的捕鱔歲月。快樂而又充實的捕鱔歲月,鍛煉了我的筋骨,磨鍊了我的意志,陶冶了我的情操,歷練了我的人生。

捕鱔歲月,我永遠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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