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前方有燈，也有我

最新 01-30

不要怕，前方有燈，也有我

——失敗者手記

「世界對你，無意義無目的，卻又充滿隨心所欲的幻想，但又有誰知，也許就在這悶熱令人疲倦的正午，那個陌生人，提著滿籃奇妙的貨物，路過你的門前，他響亮地叫賣著，你就會從朦朧中驚醒，走出房門，迎接命運的安排。」這是泰戈爾的詩《愛者之貽》，也是電影《無問西東》里的一段經典獨白。

對自己的真實，是電影《無問西東》留給我印象最深的台詞，那麼你對自己真實嗎？先不著急回答，聽我講一個故事。

「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這是A小時候聽到最多的話，在教室黑乎乎的牆上，在老師嚴厲的訓斥中，在父母失望的眼神里，很小的時候他對這句話似懂非懂，但他感覺這句話是說給他聽的，因為他就是家中的老大，因此，小時候每次聽到這句話，他都很敏感。

A知道，好好讀書是他擺脫「老大」這個身份唯一的辦法，他不想傷悲，就像他不願看到每到秋天的時候果園裡的葉子一片片掉落，直到所有的枝幹都變得光禿禿的，無依無靠。

於是，他就想盡辦法找書來讀。聽他爺爺說，以前家裡有好多書，但文革的時候因為家庭成份問題，搜家時把所有的書都翻出來燒掉了。現在剩的一些書都是後來爺爺又偷偷買的，A一有時間就把這些「古董」翻出來看，從插圖版的四大名著到《資治通鑒》《聊齋志異》《喻世明言》《初刻拍案驚奇》《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說岳全傳》《小將呼延慶》，到《礦山風雲》《白毛女》《周恩來傳》《毛主席語錄》《河州志》《黃河三峽神韻》《基督山伯爵》《茶花女》《戰爭與和平》，再到《獸醫學習手冊》《家畜常見病例解析》《縫紉機修理手冊》《截拳道》《推背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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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是他記憶里印象比較深刻的一份不完整書單，那時候只要是他能找到的書，他都拿過來偷偷看。

當然，讀這些沒有給他的生活帶來任何改變，而是讓他在靜下來的時候充滿了想像或者幻想，他會把書中的某個人想像成自己的好朋友，設想把書中的情節嫁接到自己身上該如何面對，他從沒有懷疑故事的真實性，因為他想不管是什麼時代，什麼環境，什麼情節，什麼人物，當關乎人性，關乎生死，關於命運的問題降臨到每個人身上時，精神或者靈魂的回答和選擇會有高低之分，但在真真切切的肉體上，人們的選擇沒有什麼對錯，該逃避時就應該逃避，該付出時就應該付出。

你會說一個小屁孩怎麼會懂這麼多，但當A告訴我，他親眼面臨過死亡，並且不止一次時，你就會相信他是真實的。

第一次，大概是一年級的時候，有一天A和弟弟在一睹高高的土牆下面砸核桃吃，兩人分工一個人把核桃放到一塊扁平的石頭上，一個人拿起一塊大石頭往下砸，他正要往下砸時，家裡突然來電話了，當時大人都不在家，為了公平，防止核桃被弟弟一個人吃了，他就連拉帶騙的把弟弟叫上一起去接電話，兩人在電話旁剛把電話接起來，就聽見「轟隆」一聲，那堵牆全翻了，剛好翻到了他和弟弟剛才在的那一面，他當時傻眼了，沒有任何反應，只聽到旁邊弟弟呢喃說:「好，核桃全部砸成渣渣（碎了）了，在吃啥。」弟弟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的來臨，只是想牆全塌了，把核桃都埋掉了。而他緩過來想了想，如果再遲一步或者沒有把弟弟拽過來，他們倆就都成核桃渣渣了。

他說那個電話是大伯打來的，那是他們家最早的電話，他至今還記著那個電話的號碼:7741341。

第二次，六年級最後一個學期的暑假。A準備往村子後的一個大蓄水池裡去捉魚，在去的路上剛好碰到了他的好朋友L蹬著一輛比自己還要高出半個頭的舊自行車一搖一晃的騎過來，那時候都流行騎自行車，我們把這種舊自行車叫做「大加重」，很形象的說明了它的特點，又大又重。

L不僅是他的好朋友，也是他的一個親戚，因為家也離得近，他們還在一個學校上學。L迎面過來就招呼他說:「嗨，走。你做我後面的座子上，我把你捎上，我們到前面的馬路上逛一逛。」A看著他騎著「大加重」搖搖晃晃的樣子，說:「你剛學會就偷偷把家裡的車騎出來了，你還帶我，你自己都顧不住。」L一聽，就說:「尕姑舅（一種親戚間親切的稱呼），我技術好著呢，你放心絕對不會把你賣（坑）了的。」說完，他就當著A的面騎了一段路，然後又返回來了。

A一看心動了，因為當時小夥伴們當中很流行騎自行車，誰要是騎著自行車就感覺很牛，很有范，並且L說的公路就在前面。但也不知道當時咋想的，他忍住了，對L說你先去，我今天約了人要去水池捉魚。L聽了很無奈的回了句:「好吧，那我們下次見。」他看著L又用力蹬著「大加重」搖搖晃晃的向前面的公路走去。

他剛到水池沒多久，就看人們都往公路上跑，說是有個騎自行車的娃娃被一個大卡車撞了，因為是下坡沒剎住撞的很嚴重。他眼前立馬浮現出剛才的那張臉，他把東西一扔馬上往回跑，等他到的時候人已經被急救車拉走了，車子全部變形了還有好多血。他想一眨眼的功夫，就這麼沒了。

事後聽大人說當時人撞的很慘，送上救護車的時候人已經沒氣了，他們家就他一個男孩。

後來，不知是家人有意還是其他緣故，他再也沒有去他們家走親戚，雖然離的很近，L奶奶有時候打電話過來會對家裡人哭著說:我們家L如果還在的話，就和你們家A一樣大了，他們那時候玩的多好，說完一陣哽咽。

再後來，L全家從那個地方搬走了，他姐姐嫁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他們兩家也少了聯繫。

A說:「他見證了一個好朋友活生生的從他眼前消失，也見證了一個家庭的遠去。但他始終忘不了那張騎在自行車上搖搖晃晃的臉，有時候一個人睡不著的時候就會想起來」。

第三次，在某個冬日的早晨，A和弟弟都被煤煙打了（煤氣中毒）。

A說那是他最難受也是最嚴重的一次，不知道晚上什麼時候開始，他就陷入了昏迷狀態，呼吸困難，神經錯亂，想說話一句都說不出來，想動一下手指但身體根本不受控制，只是感覺到天暈地轉，胸悶氣短，感覺自己平躺在一塊板上，時而快速的穿梭在迎面而來的大大小小的光線中，時而感覺自己的頭像被什麼東西扯住一樣，忽大忽小。

剛開始他還以為是被夢魘住了，但感覺越來越嚴重，因為他和弟弟睡一個房間，家人都在其他房間，他們的房間沒人進來。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了天亮，他隱約感覺到了光線慢慢從窗帘里透過來，但他這時候已經感覺不行了，他轉過臉去也看到了弟弟難受的表情，他想叫一下他，但根本動不了。他第一次感覺到了絕望，內心的那種絕望。

他說他以前不信什麼命，但這次之後他也開始重新思考了。那段時間剛好是他們搬上新房子不久，而那天他幾個舅舅來家裡賀喜，他媽媽就給一個舅舅的小兒子說:「快去，把你兩個賴蟲哥哥叫起來，親戚都到家了，還睡。」那個小娃娃進來把門推開，胡亂喊了幾聲:「哥哥，哥哥，趕緊起床。」看我們倆都迷迷糊糊睜著眼，但沒有任何反應，他感覺怪怪的，就又跑了出去，A隱約聽到舅舅的小兒子跑出去對他媽媽說:「兩個哥哥都醒著呢，就是不起床，也不理我。」這時就聽到他媽媽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但一進屋就發現味道不對，再看床上，發現出大事了。

後來，A回憶說他當時還有意識，其他的都沒任何反應，只記得大人們把他倆抬了出去，然後放在椅子上，一會按人中穴，一會又喂水，但看著都不管用，感覺人都不行了，也來不及叫救護車，就趕緊開著車往醫院送，因為他大媽在離他們家附近的一家大醫院上班，就直接打電話過去讓醫院那邊做好急救準備。

他記得走的是一條近路，這條路要翻過一座山，車剛到山頂的時候他就用力拍打車窗:「說自己不行了，讓停一下，停一下。」因為山頂海拔高，本來就呼吸困難，這下直接就吸不上氣了。A說他當時就感覺自己不行了，還對他爸說我還沒有參加高考，我不想這麼早就沒了之類的話。這可把家裡人嚇壞了，因為弟弟稍好一點，但他這會看起來真不行了，歇了一會就把所有的車窗打開，直奔醫院。一到醫院，一幫護士就在門口等著，給他裝了氧氣袋就往急救室送，那一天他輸了整整一天的氧氣。

A說那天他絕望過，在山頂的時候他想自己連高考都沒參加過，感覺對不起家裡人，突然很難過。

這就是A關於死亡的故事。

從生到死，當我們像一道光來到這個世界開始，我們便為最後的那一瞬熄滅做著準備。這個過程是漫長的也是未知的，漫長的有時候你會忘了自己從哪裡出發，又要去向哪裡；未知的你根本不知道生命會在哪一個瞬間突然停止，怎樣停止，為何停止。

我們為了最後的那一瞬間，漫長且未知的準備著，而這個過程卻是如此的迷人。

前段時間我在朋友圈發過一句話:孤獨的人是可恥的，失敗的人也是。從某種角度來說確實是失敗的，所以今天的副標題就隨手寫下了失敗者手記。

這種失敗是從小學開始的，小學六年級一直是前三名，但從來沒有拿過第一。初中考了年級第一，然後去考全省最好的高中師大附中結果差了幾分沒進去，後來考了我們那的一所重點高中，在重點班成績也在靠前，高考卻和模考成績差了將近100分，上了一個師範類的二本大學，再後來考研筆試差三分，考事業單位面試差0.2分。

一路敗北，有時候把這種事串聯起來，會讓你失敗到懷疑人生。但我從來都沒有因此而放棄過，或者懷疑過，因為我覺得正是這些「失敗的」、不完美的經歷，讓我更加的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就像萊昂納多·科恩的那句歌詞一樣: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進來的地方。你在失去一些東西的同時，你也在獲得另一種成長。所以我很感激我從小到大的這些「失敗」，儘管現在我還是一事無成，但這些失敗背後積蓄的能量一直推動著我不斷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