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無用是愛過你
文/單悅夢
圖/花瓣網
聖誕節那天晚上，全世界都在狂歡。
我一個人坐在角落的長椅上看著人來人往，步行街的燈影明亮璀璨，整片街區人潮湧動，年輕的情侶牽著手往電影院走去。
看著活潑俏皮的女孩和她身旁笑得溫柔寵溺的男孩，我的眼淚抑制不住地流了下來，從開始的小聲嗚咽逐漸變成了肆無忌憚的大哭。
我不知道有沒有人注意到一個女孩在長椅上抱膝哭泣，但終究沒有人過來拍拍我的肩，給我安慰。我天昏地暗的哭泣就這樣被淹沒在喧鬧鼎沸的人聲里。
一個小時前，林書對我說:「柔佳，對不起，我們分手吧，她回來了。」
我無法接受，衝動地跑了出來，因為我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表情面對他。
我知道他口中的她是他的初戀，他說出最後四個字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六年過去，他始終還是從未放下過她。原來我們一起浪費的六年，也還是沒能讓他愛上我。
可既然不愛我，當初為什麼要答應跟我在一起？
後來我哭累了，看著人山人海出神，想到曾經和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淚水再次像斷線的珍珠，沿著臉上未乾的淚痕滑落。
六年前，我上大二，林書大我一屆，是我們學校體育專業的師範生。
從第一次在校籃球比賽中看到他時，我就喜歡上了他。
然而我打聽到他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在省外的一所醫學院上學，兩人從高中就在一起。於是我沒有表白，也打消了和他做朋友的念頭。
大學生藝術團的元旦晚會招人時，我在舞蹈那欄填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報名並不是因為有多熱愛跳舞，只是我平時運動太少，想藉此機會強迫自己鍛煉鍛煉身體。
應招的同學很多，而且個個身段窈窕，我以為自己沒什麼希望，但最後竟然成功入選了。
學姐召集所有成員商討節目時，我才發現林書也在。
學姐給我們介紹:「這是體育專業的學長林書，我們這次的想法是跳雙人舞，林書負責男生組以及服裝等後勤跑腿的事。」
解散後，我們被拉到一個微信群里，林書當時的昵稱是「愛柔love」，我看到不覺臉紅心跳，但我很快反應過來，應該是他女朋友的名字中也有「柔」字。
排練那段時間，大家經常在群里聊得熱火朝天，有同學問:「林書學長你女朋友是學什麼的？」
林書說，護理專業。
「喲喲喲，美護士啊，制服誘惑。」說這話的是我的舞伴，他還在後面加了個壞笑的表情。
「你好猥瑣啊。」我懟他。
練舞那段時間，我們大家慢慢熟成了一團，當然也包括我和林書。
林書喜歡叫我小柔，他說他女朋友的名字中也有個柔字。
他還說:「柔這個字，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柔弱、溫柔、小鳥依人，這種女孩子讓人很有保護欲。」
說完，他揉了揉我的頭髮，那瞬間，我害羞地低下了頭，不敢和他直視，心裡卻彷彿有無數煙花綻放。
他這麼暖，他的女朋友真幸福。
晚會那天，馬上就輪到我們上台了，我的舞伴卻還沒有來，林書一直打電話都沒人接，學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眼看錶演時間越來越近，已經等不了他了。學姐氣得直跺腳:「真是的，這小子太不靠譜了。」然後她轉過身對林書說:「你替他上吧，你不是正好一直也在跟練嗎？熟不熟的已經管不上了，你記得動作就行。」
就這樣，林書成了我的舞伴。我緊張又興奮，我的舞伴不知所蹤，我的心裡卻在偷偷感謝他。
我們在台上隨著音樂從容而舞，體育館座無虛席，四面八方的燈光打在我們的臉上。他的面龐，在我旋轉跳躍時幻化成了我的全世界，我的腳尖似乎踩在了棉花上，飄飄欲仙不願意停下來。
結尾的動作是他打開油傘，半遮住我們的臉讓觀眾覺得我們在接吻。他的臉近在咫尺，我仍沉浸在音樂中的腦袋感到眩暈，情不自禁吻上了他的嘴角，心中小鹿亂撞，彷彿偷食了禁果。他的眼睛驟然睜大，看著我若無其事地退回，便也立馬讓表情恢復了正常。
暗戀太痛苦了，就讓他知道吧，只是讓他知道而已。
元旦結束後，我們才知道，原來我的舞伴前一晚通宵遊戲，上午還留著餘力去上課，到下午實在撐不住了，便定了個鬧鐘，關機呼呼睡到晚上。
事情既然順利矇混過去，學姐在群里不滿地數落了他幾句也就不提了。
微信群還沒解散，林書卻退出了，雖然我們之前互加了微信，但我還是忍住沒有私下聯繫他。
也許再不會有交集了吧，我想。
某個周末，他在朋友圈發了和女朋友的合照，圖片上女孩子正吻著他的嘴角，他閉著眼睛，嘴角微揚，很享受的樣子。只配了三個字:別打我！
我想起他被我偷親時驚愕的表情，心中像突然缺了一塊，空落落的。
他那麼愛她，我以為永遠也不會輪到我。我強迫自己不去想他，屏蔽了他的朋友圈，上課不再經過籃球場，路上遠遠看到他就另繞一條道。
我是真的決定放棄了，誰叫我們相識的時間晚了一步呢。
寒假時，我在家百無聊賴，於是沒忍住點進了他的朋友圈。他設置了僅三天可見，唯一的一條朋友圈是昨晚發的:說走就走，你真的愛過我嗎？
配圖不再是甜蜜的合照，而是啤酒瓶胡亂地橫躺在桌上的樣子。
高考公布成績時，幾家歡喜幾家愁，戀愛何嘗不是一樣？當分手發生時，有人歡喜有人愁。
我真慶幸是在那天無聊點進了他的朋友圈，不然再過兩天，我就錯過這個消息了。
開學後的第四個周末，我終於找到理由聯繫他。
我在微信上主動給他發消息:「徐向(我之前的舞伴)約上次練舞的同學周末一起去東湖騎行，你要不要一起去散散心？」
沒過幾分鐘，他回復:「去。」
我看著手機，笑了笑。
那天陽光正好，微風不燥，我們從上午十點一直騎到下午五點，中午圍坐在湖邊賞景吃提前備好的乾糧。
我只在剛見面時對他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不知道是因為太久沒見，還是晚會上的小插曲緣故，我們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微妙。
後來，我們全程無話。
到了校門口，大家騎了一天，累得都喊屁股疼，於是嘻嘻哈哈寒暄幾句便各回各家。我也正準備回宿舍，他突然叫住了我:「柔佳，可以陪我走走嗎？」
他叫我柔佳，而不是小柔。
我看著他有點落寞的表情，點了點頭。
那晚的星星難得的亮，我們沿著校園走了一圈又一圈。他對我吐失戀的苦水，我卻看著路燈下兩人並肩的光影對上天感恩。
他說，他的女朋友報名參加了日本外派護士培訓計劃，培訓結束，她畢業就直接去日本工作。
我問他:「她還回來嗎？」
他說:「她說會回來，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她也不確定未來會不會有變故。也許待習慣了就不回來了。」
我安慰他說:「其實，也不一定要分手，現在她也才開始，誰知道未來會怎麼樣。即使畢業她出國，至少這兩年你們還可以好好在一起。」
他無奈地笑笑，說:「異地戀本來就離多合少，出國這麼大的事，她都不提前和我商量一下，你也是女孩子，你覺得她心裡有我嗎？我覺得她從來沒愛過我。」
他接著說:「我覺得很累，疲憊極了。她都說未來不確定，我還要不見棺材不落淚嗎？」
我想告訴他，她心裡沒你，我心裡有啊。
但我最終沒有說，還是先讓他冷靜一段時間，自己慢慢走出來吧。
不是什麼傷，都能靠新歡治好的。新歡其實無法療傷，它只能幫你緩解癥狀，讓你不那麼痛而已。
五一放假的時候，我沒回家，窩在寢室寫公眾號推文。
在電腦前伸懶腰放鬆的時候，我突然想到林書，不知道他回家沒有。
於是我給他發消息:「你回家了嗎？」
「沒有。」他很快回復。
「在幹什麼呢？」我問。
提示音響起，他說:「寢室看柯南。」
「哈哈哈，那我們還真是同病相憐。要不明天一起出去玩吧？」我之前就很想去參觀烈士墓，但室友們都不願陪我一起，她們說太無聊了。
「好啊。」
第二天，我們一起坐車去了烈士墓園。墓園位於一片山上，只有零星幾個行人，我沿著墓碑走來走去，想記住那些墓碑上的名字和照片。
我對林書說:「世人大多自私，輪迴只是人們來生可期的臆想罷了，每個人的生命都只有這唯一的一次機會。墓碑上這些人，放棄了其他一切可能，用自己短暫的生命去換取後世的幸福安穩，他們值得我們永遠仰慕和尊敬，理應在我們心中獲得永生。可事實上，除了家人和與那段時光有牽連的人，沒幾個人記得他們。」
「這是沒辦法的事，就像沒有人能對別人的經歷感同身受一樣，很多人畢竟沒有見證過那段歷史。雖然我們不知道他們每個人的名字，但我們都明白如今的生活離不開他們的貢獻，只要提起烈士，人們的心中都是感恩的。」
林書頓了頓又說:「況且，他們的一生雖短暫，但也算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無論入伍初衷是什麼，他們都是隨心而活。相比現在許多因為沒有勇氣放棄或爭取的年輕人來說，他們也是很令人羨慕的。」
「隨心而活。」我小聲地重複著這幾個字。是啊，人的一生何其短暫，難道我們不應該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愛就放開去愛嗎？
如果說後悔和遺憾我最不想要什麼，那一定是後悔吧。遺憾只是沒有好結果，但至少經歷了，可後悔卻是從不曾爭取過，也許結果並沒有那麼悲觀呢？
「林書，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喜歡你吧，那你要不要試試和我在一起？」
我看著林書，表情冷靜，心中卻萬分緊張，那天的風有點冷，林書看了我一眼，說:「給我兩天時間，兩天後我給你答案。」說完就轉身逛別的地方了。
收假上課的第一天晚上，他約我去操場跑步。他帶著我跑完五圈後，終於停了下來，我們躺在操場中央，看著夜晚的星星閃爍，和那晚他和我走在校園裡時一樣亮。
他將手枕在腦後，對著夜空說:「我們試試吧！」
在聽到答案前，我感到呼吸緊窒，心臟隨時要跳出嗓眼兒。他說出這個答案後，除了美滋滋的幸福，我不知該如何形容。
我們在一起後，他會給我買早飯，會等我下課再一起吃飯，會在周末來臨前做好攻略帶我去玩。
我們一起去海洋館看各種不曾見過的水底生物，我們一起手牽手走過長江大橋，我們一起去看愛情電影，他會趁我不注意將爆米花塞進我嘴裡，然後對我調皮地笑。
他很體貼溫暖，我一度覺得，愛上他簡直是我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我們都是本地人，畢業後都留在了這座城市。
他的前女友去了日本，這是我在他的手機上無意間看到的。當時他正在洗澡，我在外面看劇，他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兩下，微信消息就這樣出現在屏幕上:「我的資格證拿到了，我後天就走，再見。」
他擦著頭髮從浴室出來，我裝作被劇情吸引，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視。他拿起手機看了看，眉頭緊皺了兩下，然後看了我一眼，說:「小柔，我出去一下。」
我頭也沒轉地回了聲:「哦。」
後來幾天他一直心不在焉，吃飯時也不像往常一樣陪我聊天。我在心裡安慰自己，畢竟青梅竹馬多年，情緒有點波動很正常，這也證明他不是一個薄情的人。
可是我們在一起六年了，明明一直都好好的，為什麼他突然就提出分手，還那麼直接地說是因為她？
我在長椅上斷斷續續地哭了兩個小時，我把手機開機，原來都九點了。林書給我打了十五個電話，發了很多條微信問我在哪。
我起身去附近地鐵站的衛生間洗了臉，盡量讓人看不出異樣。
回到家，林書正坐在沙發上對著電視換台，煙灰缸里都是煙頭。一看見我，他就衝上來問:「這麼晚你去哪了？電話不接消息不回，你想急死我嗎？！」
我無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不想說話轉身進了卧室，將門反鎖。
林書在外敲門:「小柔，對不起，你要是生氣可以打我罵我，不要不說話。」
見我沒反應，他繼續說道:「你很好，我真的努力過試著去愛你，我拚命想對你好，我不想辜負你。可每次我叫你名字的時候，腦中總浮現出她的影子。這些年，我是想過跟你好好在一起的，可當聽到她回來的消息，我的心竟像被人揪了一把，彷彿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一樣。」
「她說，她是為了我回來的。我和她在一起太久了，我放不下，對不起。」
我打開門對他吼道:「那我呢？我們的六年呢？我的青春呢？我已經26歲了林書，我把青春給了你，你卻告訴我你還愛她？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我指著門外，對他大聲嚷道。
「如果這樣能讓你舒服一點，我走！」他收拾行李就開門走了。
門關上的那一刻，我蹲在地上泣不成聲。
原來不管我們有多少回憶，都摻雜著她的影子。原來沒有什麼會永遠，也沒有什麼可以長久，找個借口，誰都可以先走。
但林書你知道嗎？你既然弄丟了我，我再也不會給你機會找回來。
作者簡介：單悅夢，一個只想好好寫故事的姑娘，夢想簡單快樂過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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