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能帶一樣東西進亞馬遜叢林,應該帶什麼?
1、
亞馬遜叢林炎熱,多雨,有很多世界上最毒的動植物,還有讓普通防蚊液和牛仔褲形同虛設的蚊子。
帶著痛苦的記憶剛逃離叢林,我立即就買好機票,飛往乾燥涼快的地方。
直到在旅館碰到一法國哥們,「叢林觀光沒啥意思,要搞就搞「荒野生存」那種」,他說。
「荒野生存的意思是?」
「就是不帶水和食物,要靠打獵和採集植物為生的。」
這件事情聽起來有點瘋,我決定改簽當晚的機票,一塊去。認識了好幾個小時的老朋友了,得有難同當。
2、
曾經有這麼個問題:「如果只能選一樣東西進亞馬遜叢林,你會帶什麼?」
答案有很多,基本概括了人類的恐懼和慾望。
有人說要帶打火機,「吃飽了才能考慮別的,生的東西沒法吃的啊,生火還可以取暖和嚇跑野獸」
有人選凈水器,「沒吃的能扛很多天,沒水三天就死,亂喝水拉肚子的話死得更快」,
有人選蚊帳,「不然吃多少喝多少都不夠喂蚊子的」
也有人選《野外求生指南》,「缺啥造啥,知識就是力量」,
有人選帶上心愛的人,「反正也是死定的了,不如牡丹花下死吶」,
有人選求救用的衛星電話,「帶啥都活不下去,唯一的生路是儘快被人救出去」,
還有人說要帶艘遊艇,「有酒櫃,有空調,有廚房,最好還有很多美女的遊艇」,我覺得他應該是離題了。
我問嚮導,「砍刀」,他答。
進了叢林後,我明白並同意他的決定,但對於我自己,我有另外一個答案。
3、
早上八點,嚮導來旅館接人,他叫「以色列」,黝黑,壯實,看著感覺很放心。
「脂肪存夠了嗎?」「遺囑寫好了嗎?」他開門見山。
「我們可以不去了嗎?」,法國哥們投桃報李。
開一小時車碼頭,然後跳上一艘船,大河轉小河,幾條粉紅的江豚跳出水面,就到了叢林的基地。
午飯是雞肉米飯,分量很足。
「吃飽點,記住這感覺,進了叢林,就得看天吃飯了。」嚮導說。
於是,我又往吃撐了的肚子塞了兩個橙。
天陰了下來,嚮導坐船頭,船夫兼廚子坐船尾,出發。
4、
嚮導手突然一抬,船停了下來。
他拿起魚矛,斜著往水裡飛出去,把船划過去,拿起魚矛,末端叉著一條魚。
手到擒來,簡單。
輪到我們上陣,「看到那裡沒?冒泡,黑影,那就是魚群了」,嚮導解釋怎麼找魚,
我一魚矛飛出,沒中。
「手握住魚矛末端,不能太斜,要幾乎平行水面,魚就在水面下一點點。」他解釋飛魚矛的動作要領,聽起來不難,就是魚矛很重,握住末端的話,手都在發抖。
再飛出,又沒中。
「晚飯就是這個了,認真點」,嚮導給我們鼓勁。
哥們和我每人試了四五下,顆粒未收。
「沒事,一頓不吃,死不了的」,嚮導「安慰」道,
「是不是魚都跑了啊?」我納悶,
船夫讓把魚矛給他,往水裡一戳,一條魚就上來了,魚矛甚至都沒飛出去。
這是船夫第一次展露「叢林之子」的身手,他在叢林里生活了一輩子,沉默寡言,但身懷絕技。
5、
黃昏來臨,夜晚緊隨而至。靠岸,鑽進一個樹林,「這就是今晚的營地了。」
蚊子立即圍了上來,我穿上第二條褲子和衣服,手和臉塗滿防蚊液。煩擾暫時只限於嗡嗡聲了。
蓋庇護所,先是拔樹藤,吊起蚊帳,砍樹枝撐開。
接著砍小樹當棍子,插進地里,固定蚊帳。
然後劈開樹皮,取內層,編麻繩,綁好蚊帳和雨蓬。
最後再砍兩根樹枝,插在地里,用來倒掛雨鞋。
「扔地上的話,蜘蛛、蠍子或蛇啥的一爬進去,你的腳就廢了」,嚮導說。
6、
夜巡,找凱門鱷。
看到橙色的眼睛,聽到噗通一聲進水的聲音。
引擎太吵,別說鱷魚,連星星都嚇跑了。
突然駛進了水草繁多的水域,引擎失效,換槳。星星回來了,水草上有很多螢火蟲,一閃一閃的,像是掉在水裡的星星。
7、
回營地,「餓不?」嚮導問,
我們不好意思出聲。
「晚飯是沒有了,餓就吃兩片麵包吧」,
蚊子又成團圍了上來,補防蚊液,扇子不停地拍,啃完兩片乾麵包,鑽進庇護所。
不知道是著涼還是著熱了,腦子發昏,鼻水直流,但願不是黃熱病,瘧疾或是登革熱,不是任何一種跟蚊子相關的病。
清晨五點起來,尿急,想到要塗滿防蚊液,穿上兩條褲子兩件衣服,還得套上雨鞋,就不想出去了,
但是水喝太多了,折中的辦法是,雞雞伸出去,暢快的流水聲。
然後最不希望被咬的部位,被咬了。
8、
發現「水藤",其實是樹儲水的根,水帶點甘甜,但是不多,自己砍的話,連砍水藤費掉的勁都補不回來。
太悶熱了,法國哥們有點中暑,兩眼發黑。
「那先回去吧,怎麼走啊?」嚮導問,
我看了一圈,每條路都像來時的路。
嚮導領著,回到岸邊。
「怎麼判斷方向的?」
「憑感覺」,他笑。
「真的假的?」
「天晴看陽光,天陰看樹枝」他說。
我問了下怎麼看樹枝,他回答,我沒聽懂。
上船,嚮導拿起碗,水裡撥拉幾下,喝了起來。
「喝點?」他問,我們搖頭。
他讓法國哥們把頭埋進水裡,接著在他頸部按摩幾下,哥們活了過來。
9、
船夫把船躺在一處死水環繞,「沒有魚餌,咋辦?」嚮導問,
「挖蚯蚓?」我說
「抓蟲子?「法國哥們答,
嚮導把傷口的一塊疤撕了下來,掛在魚鉤上。
一分鐘不到,就釣起了一條食人魚。食人魚剁成小片,魚餌就充足了。
船夫刷刷刷地,幾條魚就上來了。
我們呢,有魚咬鉤,拉起來,魚餌沒了,魚也沒了。
好好一釣魚,在我們這,成了餵魚。
下起了雨, 雨中吃完午餐,午飯是食人魚,配香蕉米飯。
濕漉漉地鑽進蚊帳,脫掉兩層衣褲,在吊床上聽著雨聲搖著蒲扇,這就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刻。
10、
夜巡,停在一小灣,下船,找魚,電筒一照,魚就不動了,砍刀迅速一敲,魚就到手了。
要訣在於,眼要利,步子輕,砍刀迅猛。
捕了一小時,十幾條魚,串在樹枝上,開開心心地回碼頭,船不見了。
「我以為你們栓了繩子的」,我撓頭,我是最後一個下船的。
嚮導看了我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然後脫剩內褲,游出去,把船劃回來。
回去的路上,一條魚蹦到船上,我一手摁住,「我不管,這就算是我抓到的第一條魚了。」
11、
「停」,嚮導舉手,讓我們看樹叢上,是條蛇,他用魚叉挑到船上,蛇迅速躍入水中,我們划船追,再把它挑到船上,掐住頭。
法國哥們接過來,一刀砍掉蛇頭,十分鐘後,「蛇還在動」,哥們說。
12、
換營地,這次輪到我們自己建庇護所 ,再一次驗證了「看起來簡單的事,做起來可能很難。」
蚊子成團,嗡嗡嚶嚶的,它們怯於防蚊液,不敢直接叮,但也不後退,像是圍城的軍隊,尋找缺口,或是等著防蚊液失效。
汗水是蚊子的幫凶。扯樹藤,砍樹枝,削樹皮,汗如河水淌下,防蚊液順流而下,大片的缺口就出來了。
我一邊幹活,一邊拿蒲扇驅散蚊子,一邊補防蚊液,一邊拷問自己:「我一定是瘋了才會花錢干這事的。」
嚮導見狀,帶我們去找白蟻窩,連樹枝一塊端掉,放在火上燒,濃煙陣陣,帶點藥草的香味,蚊子就熏跑了。
13、
繼續釣魚,終於釣到我的第一條食人魚,開心,髮根煙慶祝一下,再睡個午覺。
徒步,撿起落在地上的堅果,黑色,腐爛的外表,劈開,裡面有蠕動的蛆蟲。
嚮導看著我,抬抬手,
「幹嘛?」
「吃」,
「生吃?"
「當然」,他點頭。
心一橫,把蟲放嘴裡放,噁心之餘,竟然有點甘甜。
(食物鏈:我吃蟲,蚊子吃我)
14、
砍野棕櫚,砍樹的方法在於傾斜45度砍,看了一會,嚮導挪了個位置,「照你這樣的砍法,你就是想弄死我」,他說,然後分享讓樹倒向某個方向的要訣。
樹快倒時,他又挪了個位置,「你丫的就是想弄死我」,他喊,
「怎麼會,還沒出叢林呢,弄死你就等於弄死我自己啊」,我笑。
樹倒,劈開,取芯,切絲,拌點洋蔥,榨點檸檬汁,就是美味的沙拉。
再配上炸魚,幾天來吃得最香的一頓。
怎麼說呢,飢餓是最好的調味料,其次是勞有所得的快樂。
15、
三點開始下雨,很大,而且沒有要停的樣子。
睡了一個漫長的午覺,起來天就黑了,雨勢也小了點,穿上雨衣,出發,夜巡。
嚮導停步,讓我們觀察,我啥都沒看到,他電筒一照,一隻巨大的牛蛙,趴在草葉下,一動不動,似乎是在祈禱,「他們沒有發現我」。
我輕輕走近,刀背拍下去,搞定。
庇護所漏雨,還有洞,不止一個,剛入睡就癢醒,打蚊子,打完再來, 幾隻螢火蟲飛進了雨蓬和蚊帳之間,一閃一閃的,像是星星,觸手可及的。
苦中有樂,像初戀的滋味。
綁上漏洞,塗上萬金油,坐在吊床上冥想,心平氣和,生存手冊里說過,在荒野求生時,心理狀態跟身體狀態一樣重要。
16、
「為什麼喜歡一直待在叢林里?」三天沒洗澡後,我問船夫,
「說不太清」,他沉默了一會,答道,「出去幹嘛呢?」
「如果不是為了孩子,我也寧願一直生活在叢林里」,嚮導說,「這裡的生活更簡單。」
17、
回到一開始的問題,「如果只能選一樣東西進亞馬遜叢林,你會帶什麼?」
「荒野生存之旅」出來,我的回答是「一個叢林里長大的嚮導」,這大概是我能活著出來的唯一答案。
後記
又開始了搭車露營的公路之旅,並且開始覺得很多事都是干一次少一次了。
從前總是想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現在不時會想「老夫聊發少年狂,鬢微霜,又何妨。」
奇怪的是,相對於為年歲漸長而憂愁,更多是竊喜自己的思想「成熟」了:沒什麼可以永遠永遠,但很多事都可以「又何妨」。
然後就突然間有種一下幼稚了很多年的喜悅,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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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是瘋了或太酷了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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