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末代中專生
原標題：我是末代中專生
往事總是如煙，「中專生」這個詞突然跳到記憶中來，我才發現，我讀中專那個年代，正是「末代中專時代」，也就意味著我成了末代中專生中的一員。
「末代」的標誌，我想應該是上世紀90年代末大學的擴招，是市場化辦學的影響，是就業分配形式變為自主擇業的改變。
普通中等專業學校，包括普通中等師範學校（中師），簡稱為中專。我所在的農村，初中畢業升學會首選中專，考不上中專的學生多數就回家務農了，趕赴沿海打工的民工潮也已開始。少數會去讀普高、職高，家裡有工人的家庭，會想辦法給孩子弄個城市戶口去讀技校。只有那種遠見卓識的家長，才會不考慮中專而直接選擇高中。
學校老師、學生家長、親朋好友，在那時候觀念幾乎是統一的，他們有一套看起來完全能說服人的理由。
理由之一是，考上中專，就可以擁有城市戶口，俗稱跳農門。對於一個一年也難得進次城的農村人來說，「農轉非」的吸引力太大了，城市的熱鬧與喧囂讓人如此的嚮往。
理由之二是，考上中專，就屬於幹部編製。幹部，不是工人，在我們這種沒有見識的小孩子眼裡，幹部就是坐辦公室的人，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雖然後來開始鄙夷，那也是後話。
理由之三是，考上中專，就可以在中專畢業後參加工作，與讀大學相比，可以至少早上班三、四年。這對於農村家庭的意義也是不言而喻的，「盤」一個孩子讀書，是普通農村家庭沉重的負擔，早工作早掙錢則是一個農村家庭的福音。
所以在這樣的環境下，我也就選擇了考中專，但是沒考上。要是報中師就好了，可又不能同時報。這當然是因為我不夠努力，因為我們雖然是農村學校，但所在學校每年總是會有兩三個可以考上的。後來我還了解到，像榮縣、富順的農村初中學校，一個學校考取中專的人數很多。
足夠厲害和努力的學霸，可以填報省屬中專的志願，應該是相當於211、985吧。好像那會兒熱門兒的學校有省水電校、銀行校、郵電校，只是對於我來說，那是個傳奇。2017年參加工信部一個培訓讓我有幸踏入四川省郵電校，我居然有和參觀清華北大一樣的虔誠心境。
除了省屬中專，好像每個地市都有自己的市屬中專，農林、衛生、工業、財貿、師範，也是一應俱全的。
那時沒考上中專，想繼續讀書的，可以讀高中，一般情況下能考上重點高中。或者是復讀，再奮鬥一年繼續考中專。還有一個途徑，就是委培。
委託培養，是教育部門根據考生志願，委託學校培養學生，畢業後回原籍就業。這應該算是一種變通，實質就是給差點分未上線的考生上中專的機會，但得繳納不菲的委培費……
不管怎麼說吧，至少在上世紀80-90年代初期，中專幾乎將農村初中階段學習最優秀的學子囊括其中。當然，也把不那麼優秀的我也囊括進去了。我就這樣進入中專，開始了學制四年的中專生活。
從後來了解的信息看，中專生的學習相較於同齡的普通高中學生，已經沒什麼學習壓力了，沒有統考，沒有升學壓力，更接近於大學，多靠自主性和……考試作弊！
但畢竟匯聚了學習能力相對很強的一群人，對基礎技能及專業技能的學習能力，則顯示出中專的獨特性。比如我所在的財經類中專，學校要求每天必有技能訓練，一三五練算盤，二四六練書法。校內各種社團，培養著各類愛好和特長。每年的技能文化節，是各項技能高手們的狂歡。
後來走出學校，常會聽到人說，你們學校出來的人寫的字都不錯。我想說，那可是天天練練出來的。
作為末代中專生，學校里「末代」氣息已然很濃。總會聽到說畢業生分配一年不如一年，常年接收畢業生的工廠已不景氣，連我們下一年級的學制也改成了三年，我們將會和下一級一屆畢業。
只是，十七、八歲的年齡，對未來的殘酷總是缺少預判，在學習、愛好、玩耍中揮霍著青春。這當然沒什麼不好，青春正該如此體現。
畢業季，其實可以用大學擴招後的一句名言提前用在我們身上，就是「畢業即失業」！如果說委培生是定向就業尚可忽略，那統招生可是國家管的啊，是每月有26塊5補助的啊，畢業時竟無法分配，全靠拼爹！
畢業找不到工作，幹部編製有何用？城市戶口也已賤賣，還考中專幹啥？中專的神壇轟然倒掉！
之後，中專合的合，升的升，撤的撤，中專生們的母校，已經找不到了。
而散落在城市裡的中專生們，卻仍在經歷倒掉後的陣痛或是新生。
前行的時代，給了中專生一個尷尬的處境。曾經是中專生主要就業方向的企業，紅紅火火多少年，卻可能一朝就走向沒落。想起一個學長，優秀的學生會主席，在某企業最紅火的時候分配到那裡，在車間實習階段傷了手，在自己的能力抱負還沒能施展時，企業轉眼就垮掉了。
企業倒閉導致中專生失業的事例，在我身邊有很多很多，再就業最致命的問題是中專學歷。在大學本科、專科文憑已很普遍的當下，中專與職高、技校文憑同屬一檔，僅感覺比普通高中文憑多個技能，成為中專生再就業的硬傷。
即便是後來參加過自考、電大的學習，取得了專科、本科文憑，也被稱為五大生（大概是通過自考、電大、涵授、網路教學、職大甚至黨校學習取得的專科本科文憑），即非全日制生，在很多招聘條件里，就被排除了，因為這些招聘的要求是：全日制本科畢業！
不過，中專生曾經是學習最優秀的初中畢業生，有著超強的學習能力，來自聰穎，或是勤奮。各行各業都會有一席之地，且能出類拔萃。即使起點很低，也能脫穎而出。有位學友，中專畢業後，靠著吃苦耐勞，夜半三更起，在張家沱搗騰菜蔬起家，現在已做大做強。更有同窗，憑著勤勉執著，多年下來，CPA、ACCA悉數拿下，成為專家級翹楚。
對於大多數像我這樣平凡的中專生而言，優秀已如風逝，陣痛也隨雲散。平淡如水的日子，偶爾想起「中專生」三個字，也許會會心於自己的青春華章，也許會慨嘆逝去的年少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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