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當代作家作品精選》初選作品/張耕夫的小說
《2018當代作家作品精選》徵稿作品展
孿生兄弟
湖北張耕夫
文和武是一對孿生兄弟，文比武早落地半個時辰。
七歲那年，文和武同時邁進雨台崗村小學的門檻。那天，父親牽著他倆一人一隻手，將一般高的兩個兒子交給老師，然後對他倆說，我只有能力培養你們當中的一個，就看誰有出息了，沒出息的就跟我回家種田當幫手，可別怪為父偏心呢。七歲的孩子有些懂事了，兄弟倆當著父親和老師的面，認認真真地勾了一回小拇指。
天生文是讀書的材料，他學慣用功，悟透性強，第一學期就給父親帶回去一個大紅獎狀。武坐板凳如坐針氈，見到那些漢字就像是捉門前小河裡游弋的蝌蚪，成績自然烏龍擺尾。於是父親就盼文能成才，恨武不成器，將武帶回家裡，當了犁田打耙的幫手。
十年光陰，彈指揮間。文終於不負父望，從縣重點烏林中學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師範學院，成為從村裡走出去的唯一的大學生，多少年都是鄉親們教導子女的榜樣。武毫無怨言，憑自己的勞動，攢錢買回了一乘手扶拖拉機，在前垸後村跑起了運輸。
一晃又是四年。文大學畢業，因是學校的高材生，他被分配在省城一所中學教書。武因不滿足於小打小敲的鄉活，便將一雙泥腿子從農田裡抽出來，七拼八湊地借錢，加上往常跑鄉活的積攢，買了一輛「面的」，從鄉村一個手扶拖拉機手，搖身一變成了一名在縣城闖蕩的的士司機。
文和武是同一年結婚成家的。接著是添子加女。文生一男，武育一兒一女。當「人類靈魂工程師」的文，妻也是一名教師，收入有限，日子只能平平淡淡地過。武開的士滿城飛，腰包漸漸鼓了起來，賺了一筆開放搞活的活絡錢後，他將「面的」賣了，在城裡一個黃金三角地帶，投資辦起了一家名為「不夜城」的酒店，做起了日進斗金的生意。
當了老闆的武頭腦靈活，交際頗廣，天天食客盈門。白天忙於經營，晚上忙於算賬，識字不多的武，起先有些犯難，後悔書讀少了，只恨無後悔葯可買。武聽計於老婆，買回一個計算器，果然靈驗，進賬的錢數只要在計算器上一按，進出收支一目了然。武心中竊喜，覺得計算器這個玩意，對於沒有什麼文化而有錢的人來說，實在是個好東西。
兄弟晤面的機會倒是有的，比如逢年過節，比如清明祭祖，畢竟是同奶同胞的手足，文和武儘管平常來往較少，但是見面還是很親熱的。沒想到兄弟倆接到村委會發出的一紙邀請，卻讓文和武意外地生出些尷尬來。
雨台崗村小學新建了一棟教學樓，凡是本村在外人員都被邀請回去參加慶典活動。文回去了，武也回去了。當教師的文為了報答小學階段啟蒙之恩，將一家三口平時從牙縫裡擠出來的500元錢捐獻給了學校，另贈圖書100冊。武財大氣粗，除給學校捐獻5000元賀禮之外，還捐贈小學教育基金3萬元。儘管文和武都被請到主席台上就座，武卻被安排與前來參加慶典剪綵的副縣長、鎮長等家鄉父母官坐在第一排，而文只能坐在第二排，武不僅與副縣長、鎮長、教委主任一道親手為教學樓剪綵，還作為嘉賓講話——武自然成了整個慶典活動的中心人物。
慶典結束，文和武共進午餐。酒席雖然不甚豐盛，但氣氛還算熱烈。文從頻頻的碰杯中可以看出，那些領導對武熱情有加，對自己卻有點勉強。文的心就痛。武似乎也感覺到文的痛楚，端起酒杯，下席給文敬酒。文站起來，迎著武的目光，心中不禁生出一份感慨來。
文說：「武弟，你怨不怨父親？」
武聽出文的弦外之音，說：「不怨。父親當初讓你讀書，是你有出息，你始終是父親一生的驕傲呢。我的書沒讀成，只怨我自己。我現在是有錢了，可心裡空落著呢。哥，儘管你沒多少錢，但你活得踏實。知識這東西是值錢的，只是現在被錢這個東西糟踏了。如果讓我倆再回到小時候，我會當著父親和老師的面，再與你勾一回小拇指。」
武顯得有些激動，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說：「我為學校設立教育基金，一是為了彌補我小時候沒認真讀書的愧疚，現在我連算賬都藉助計算器；二是為了鼓勵村裡的孩子們要好好讀書，將來成為像你這樣被父親、被鄉親們引以為驕傲的人。」
聽了武的一席肺腑之言，文的眼眶濕潤了。一向不太喝酒的文，雖感覺到酒力不濟，此時仍掇起酒杯，一口見底。
兄弟倆的兩隻手緊緊地久久地握在了一起。
酒席上的一干人等面面相覷，有喝彩的，也有難堪的……
作者簡介：張耕夫，被譽為「八十年代詩歌遺老」。祖籍湖北黃岡，出生武漢紙坊。1984年開始文學創作，迄今發表各類文學作品500餘萬字，獲各類創作獎20餘項，出版文集多部，有作品被翻譯推介海外。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現為國家級某科技雜誌主編。
《2018當代作家作品精選》
面向全國各地作家、詩人徵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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