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懷瑾老師:宋明理學與禪宗(七)
編者
本文系一九七二年二月六日上午,南懷瑾教授應台灣孔孟學會邀請專題演講之講詞記錄。
宋明理學與禪宗(七)
南懷瑾
(四)張橫渠排斥佛老與佛道之因緣
與周濂溪、邵康節同時而稍後的理學家,便有張載和二程——程顥、程頤。張橫渠少有大志,喜談兵。嘗上書干謁范仲淹。仲淹對他說:「儒者自有名教可樂,何事於兵?」授以《中庸》。乃立志求學。初求之佛、老,後恍然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世傳橫渠之學,以「易」為宗旨,以「中庸」為目的,以禮為體,以孔、孟為極。但是橫渠的任氣尚義,在氣質上,與孟子的風格,更為相近。
周濂溪的學說,在「太極」之上,加一「無極」。其用意,似乎為調和儒家的「太極」與道家的「無極」。有人說濂溪「太極」的涵義,猶如佛學的「依言真如」;「無極」的涵義,猶如佛學的「離言真如」。但他說「無極」而「太極」,則又似佛說「性空緣起」,以及老子的「有生於無」。
張橫渠只說到「太極」,並不提「無極」。但他對於「太極」的解釋,又不可說是「無」。而且他批評老子「有生於無」之說,以為錯了,又是以「有」作根據的。自語相違,互自矛盾之處甚多。這是周、張二人思想的根本不同之處。橫渠說出「氣」字,又提出性有「天地之性」與「氣質之性」的不同。周濂溪對於佛教,很少有顯著排斥性的批評。張橫渠的著作中,排佛之言甚多。例如駁斥佛學「以山河大地為見病,以六合為塵芥,以人生為幻妄,以有為贅疣,以世為蔭濁」,又說「彼語寂滅者,往而不反;徇生執有者,物而不化。二者雖有間矣,以言乎失道,則均焉」等等,大體都是粗讀《楞嚴經》的「世界觀」、「人生觀」而立論,並未深知《華嚴》《涅槃》經等的理趣。但他在《西銘》中,開示學者「民吾同胞,物吾與也」的觀點,以及他平時告誡學者「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等觀念,則又似佛學的眾生平等,因此興起「同體之悲,無緣之慈」,以及視心佛眾生為「正報」,山河大地為「依報」之說的啟發交變而來。至於上述他的著名之「四句教」,簡直與禪宗六祖惠能教人的「無邊眾生誓願度,無盡煩惱誓願斷,無量法門誓願學,無上佛道誓願成」完全相似。又如他在《正蒙》中所稱的「大心」,便是直接套用佛學「大心菩薩」的名詞和涵義,而加以儒家化的面貌而已。也可以說,他是因襲禪宗六祖的思想而來的異曲同工,也並不為過。關於張橫渠所著的《正蒙》,以及他的「理氣二元」的立論,則大半是挹取道家的思想,啟發易理觀念,這也是事實。這些都是從他「初求之佛、老」而得來的啟迪,大可不必有所諱言。
(五)二程的思想與禪佛
二程——兄顥(明道先生)、弟頤(伊川先生)「少時,從學於周濂溪,慨然有求道之志,後泛濫諸家,出入老、釋幾十年,返求諸六經而後得之雲」。根據《宋史》記載這些有關的資料,宋儒的理學大家們,幾乎都是先有求道之志,而且都是先求之於佛、老若干年或幾十年後,再返求諸六經或孔、孟之說而得道的體用。我們都知道,六經與孔、孟之書,至今猶在。佛、道之書,也至今猶在。大家也都讀過這些書,究竟是六經與孔、孟之書易讀,抑或是佛、道之書難讀,這是不須再多辯說的問題。同時佛、老之「道」,其「道」是什麼?六經、孔孟之書,其「道」又是什麼?這個問題,界限也極其分明。真不明白何以他們都願意把這些問題,混作一談,便說「『道』在是矣」的含糊話,這未免使「理學」的聲光,反而大為減色。至於二程之學,如較之周、張、邵子,則在氣度見地上,早已遜有多籌了。
(待續)
◎ 本文選編自東方出版社(簡體): 南懷瑾先生著《中國文化泛言(增訂本)》
出版信息
《中國文化泛言》增訂本
作```者:南懷瑾先生
出```版:東方出版社
網```址:www.rmdf.cn
年```份:2016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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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雲老和尚:證果深淺大小不同,皆由願力深淺,依願行持大小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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