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五爺訪日記
1月13日 陰轉雪
接到姚聖，已是夜裡十點半了。
機緣巧合，傻開也來了京都，剛好他開車，我們一起去京都站去接姚五爺。早到了些，車不熄火，在停車場里等了會兒，看了個B站視頻。等收到五爺到站消息，從車庫中開出，卻繞了好幾個圈子找不到進京都站的路。最後不得已，只得發給姚聖一句「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動」，讓傻開先去停車，我自己步行去尋五爺。小繞一圈，一眼望見車站樓上五爺的紅色衝鋒衣，心裡OS："老夥計，又見面啦!"
和姚聖在香港中環一別，至今竟已有6載。翻到當年的日誌, "最後一日見了姚聖，一起爬了會兒山，看了點景，談了些話，吐了點槽，流氓腔不減當年。"-- 2011-08-28 00:22:00，《見姚聖》。那之後我們並沒有太多聯繫，除了寫文章通過幾次電子郵件外，偶爾會在FB或是人人上聊一兩句。大概大半年前，在豆瓣上才又再見。那段時間讀他的文章成了我上豆瓣的一個新的習慣和樂趣（雖然不是所有文章都那麼好讀的哈哈哈哈）。再後來，他搞什麼極簡生活，就把各種社交平台都關了，離開了豆瓣。"k哥我離開豆瓣去微信了，加我吧"，甩來個微信號，至此我倆才算有了個相對穩定而即時的聯繫方式。這也才有這次京都的相見的安排。
我倆快步渡過京都塔下步車分離的十字路口，天也開始飄起雪來。雖有這他鄉遇故知的激動，但卻一時不知從哪說起，東一句西一句地扯著。找到傻開，隔著起霧的車窗傻笑起來，大雪紛飛的夜裡，三個高中同學在異國他鄉重聚。
五爺這一回降聖，不僅給京都帶來了久違的鵝毛大雪，這一晚還發生了很多其他的奇人怪事。
我們先是急去他租的Airbnb，姚聖遲到了兩個多小時，固然有錯。房主是個四五十歲的小老頭，獨守空閨，好不容易待來了五爺，滿心滿臉的委屈。張口先是一句「どうぞ」，請君入甕，進屋再來一句「Please have a seat」，抗拒從嚴。接著就是這個近二十分鐘的，「寶寶心裡苦，寶寶等了兩個多小時，寶寶把家裡的暖氣都打開了，寶寶怕Yao桑出意外，寶寶不是想責罵你們」的排列組合循環。從未見過如此婆婆媽媽的日本人。好在有傻開頂著，一句「所以你說這麼多，是想要什麼嗎？」直接懟得這個可憐的小老頭直喊抱歉。好不容易脫身去吃晚飯，已是夜裡快十二點了。居所附近悄無人息，除了我們三個走在這古樸的巷子里的老同學，就只剩緩緩飄雪。姚聖評，這京都的夜裡怎麼感覺像是在橫店拍戲一般。晚飯去了依舊有人氣的三條，食鳥貴族。扯了各種各樣的八卦，歸程在人來人往中，竟還碰到一個在路燈下沖著別人家店招牌撒尿的人。真是驚了，開了眼，來島國三年，第一次見隨地小便的，就這麼火爆。我們三人一致覺得這種種異象全敗姚聖所賜。實則若不是好友相聚，這種種『異象』也倒是不會在意了。
第二天 陰
有了老司機傻開，我們的活動範圍便大了很多。一早接上姚聖，先開車北上去了『一乘寺』，吃了拉麵『珍游』的一乘寺本店。味道只能說徒有其名。吃過面，順路去了下鴨神社（既賀茂御祖神社）。朱紅的神社建築和白雪相映比平日更要秀麗幾分。翻看了各色繪馬，讀了島國人民的新年心愿，免不了各種身體健康，大學合格一類的祈願。也有別具一格，諸如想要成為「億萬長者」的，還有讓別人公司馬上倒閉的，但總是少見。於神社入口小酌了一杯新年的熱甘酒。說是酒卻不含酒精倒有一股姜味，可謂這寒冬中的一杯幸福。
去過神社便應去寺廟了。傻開帶著我們既沒有去金閣寺，亦未去清水寺，更不提鞍馬寺、延曆寺、南禪寺，而是名不見經傳的圓通寺。這小寺不大，兩間房，一座小亭，由廊屋連通來成了品字型的院落，前後有兩座不同庭院。並沒有太多遊人，多數都在主庭院前的屋內靜靜跪坐著，眺望著遠處的大悲山。我想若不是大雪，這院子的景色不過爾爾。但這一場雪後，縹緲中大悲山陡增一股冰冷與青白。我們三人也看著這寒山，靜坐了些時光。
神社寺廟都遊歷過，傻開提議去美山一睹美山雪景。車入了釈迦谷山後，便脫離了塵世般，只剩道中的積雪和道兩旁青白的松杉。偶爾路過幾間冒著煙的山中民房，兩三尊地藏像，一兩位趕路的長者。可惜積雪路滑，山道又多彎多坡，本應二十多分鐘的路程就開了近兩個小時，只得中道返回，順路去了嵐山。
跨渡月橋，聽桂川上葛野大堰的泄水之聲。過天龍寺，姚聖再演鳩摩智大鬧大理天龍寺。穿竹林小徑，下龜山，讀周恩來詩：雨中二次游嵐山。兩岸蒼松，夾著幾株櫻。到盡處，突見一山高，流出泉水綠如許，繞石照人。瀟瀟雨，霧蒙濃，一線陽光穿雲出，愈見嬌妍。人間的萬象真理，愈求愈模糊，模糊中偶然見著一點光明，真愈覺嬌妍。姚聖評：怪不得考不上學。我倒覺得總理的新詩寫得還不賴。
晚上又去的三條，食大阪燒。席間回憶了種種高中的人事。記得最清楚的，要數姚聖咬牙切齒地把多數老師數落了一番，並祭出了種種對應的刑罰：「我真是恨死XXX了」，「他要現在在我面前，恨不得直接撳住他的臉往這鐵板上烤」，「XXX要是也在，也要把他按在這鐵板上烤，他的臉長，還能多賣幾分錢」，「XX就不說了，一個XXX老師還個么神氣，打學生...我們兩個班清華北大的錄取通知書糊在他臉上嘛，悶死伊。」「XXX總覺得自己教的課是最重要的，XXXXX。他么，用剩下的通知書糊他也夠了。"而姚五爺最喜歡的是放養我們的老班主任，屈光澤。一邊贊他無為而治，一邊學他早晨搓著手用一口甘肅普通話喚全班：
「出操了。」
這天夜裡，傻開因為第二天要上班所以只能回大阪了，我和姚聖去買了些水果，回我家繼續飯桌上的話題。光是回憶模仿高中同學還不夠，要八卦還得找些信息和線索。我倆兒點開很久沒有登錄的人人網（彼時稱作校內），幾個月過去了一條新鮮事都沒有。我稱這上人人網為「上墳」，而我倆接下來做的大可稱之為「摸金」或者「盜墓」了。我們找到一個個高中同學的主頁，翻開他們的個人相冊，點進高中時代的幾個相簿，好比就像「尋龍點穴」找到他們的墓葬之所，然後進入地宮，最後打開棺槨，把深藏在這青春之墓中的種種珍寶一一賞玩了一番。竟還發掘出不少從未見過的趣照。光扒黑歷史這還不夠，我又替他找了微信班級群，依次通過朋友圈看看大家的近況。姚聖一邊看，一邊吐槽，一邊模仿。睿貓怪鳥，TR王匯，無不惟妙惟肖。所以我說和姚聖一聚，好比參加了全班的班級聚會。
直到深夜才把他送回住處，街上空無一人。回家才發現買的種種水果根本就沒怎麼吃。
另，這一日兩次吃飯，姚聖做了兩字之師。於『珍游』，見日語的醋字寫作『酢』，說這乃是醋的古字，可參見《說文解字》。於大阪燒處，見日語燒酒的酒字寫作『酎』，亦為古字，在《西京雜記》中讀到過。我與傻開暗暗稱吊，さすが港大中文。
另另，也是這一晚，姚聖終把我拉進了這練筆小組。他叫我寫作切勿塗脂抹粉，那我便如寫自己日誌寫練筆文章了。
周一 晴
姚聖在京都的最後一日。中飯於京大食堂Rune解決。做京阪電車前往伏見稻荷大社。誰知傻開也請了個病假，便開車來伏見一起繼續這兩天京都的閑逛。看過千本鳥居，驅車去了宇治。先品宇治抹茶冰激凌。再訪平等院。
我也是初入平等院。院中央為一鑒「阿字池」，池中有一島，島上有一堂，名「鳳凰堂」，堂中供奉阿彌陀如來。這鳳凰堂以佛經中極樂凈土的宮殿為原型，由中堂、完全對稱的左右翼廊、尾廊組成，別具一格，不同於常見的佛堂。日本的十日元背面圖案，既是這鳳凰堂了。院四周有觀音堂、不動堂、凈土院、鐘樓等。其中一座現代建築「鳳翔館」隱匿於平等院一角，乃是展示平等院所藏寶物的博物館。其中珍寶著實件件精美絕倫。一對銅鳳凰展翅飄尾，氣韻生動，一座梵鍾，古樸滄桑，二十六軀雲中供養菩薩像，形態各異意態如生。此外還有十一面觀音、帝釋天、地藏菩薩等立像，鳳凰堂如來像上的天蓋等等，都令人印象深刻。
不過。即便如此，還是難逃我們三人的種種毒舌吐槽。一對銅鳳凰生得古怪，雞頭短翅。梵鍾自稱「天下的三名鍾」，被姚聖評作「坐井觀天之天」。二十六尊雲中供養菩薩千姿百態，或撫琴，或擊鼓，或吹笙，本該各有一名，卻只稱為「南1號」，「北12號」，怕是可以稱作「續命天團」，只可惜不是48座。姚聖說這雲中菩薩和極樂凈土似的鳳凰堂描繪的是凈土宗中念佛名，「往生西方極樂凈土」的畫面：將死之人請來大和尚長念佛，便會有這雲中菩薩來接他去這凈土。我等覺得雲中菩薩提供服務的效率勢必不高，需要一個類似「滴滴打佛」的App來實現O2O服務模式，降低連接成本（省去大和尚這種中介），降低營銷成本和時間成本，提供更多選擇比較..總之我們覺得是一個不錯的Idea。出了平等院門，有一石柱，上書「史蹟名勝天然紀念物保存法依」。這西方極樂凈土也是要靠這現代法律來保護的，簡而言之「立佛也要按基本法」，這佛不是誰欽定了的。
訪罷平等院，又沿宇治川散步，觀朱橋、石塔、挖掘機。
五爺第二天一早要趕新幹線，天色稍暗，我們便回了。晚餐於京大醫學部附近的『十兩』食魚。總結了這一天我們破的三大奇案：「小當家與阿飛可能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釋迦摩尼或有非洲血統」，「夏超怕不是劉強的私生子」。和姚聖扯淡，天馬行空而樂此不疲。
食過送他回住處休息，也沒有太多的臨別之言，總會再見。
五爺此行贈我一盒立頓奶茶，一張Yellowcard的專輯「Southern Air」。奶茶，吾所愛也，音樂，亦我所愛也，姚聖來而兩者可得兼，豈不美哉。姚聖知我。往往都是我送人CD書籍或者我自己買書買CD，第一次自己收到CD為禮，頗為感動。聽了這Yellowcard的歌，居然是朋克搖滾。一耳朵便能喚出青春躁動的紛繁回憶：Sum 41、GreenDay、Simple Plan，我已不聽朋克多年了，竟忘了曾有聽過不少朋克樂隊。
這三日日記斷斷續續寫了一整周，花了六七小時時間，大體就是這三日的流水之賬。倒也沒有特別構思設計，想到哪寫到哪，什麼有趣寫什麼。從收到姚聖要來京都的消息，到他來，再到他走，轉眼之間。唯有記此文以記之。等數年後，我們便又可以開棺尋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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