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子深《仿古山水冊》
更與幽篁伴歲寒
上海難得連著幾天大雪,雖然不能與北國相提並論,但已經足夠讓身處江南的我們,為能欣賞到這漫天飛絮的景色而欣喜不已。尤其是一夜雪霽,看到窗外積雪竹石,幽篁素裝,如同一幅絕佳的水墨雪竹圖。當年海上畫壇「三吳一馮」中,吳子深先生山水之外,亦善竹石蘭草,墨竹遠追文同。
吳子深《風篁圖》105x38.5cm1944年桑浦美術館藏
款識:風篁圖,臨顧定之,甲申秋吳華源。
鈐印:吳華源(白)子深書畫(朱)
海上畫壇「三吳一馮」中,吳子深先生山水之外,亦善竹石蘭草,墨竹遠追文同。
吳子深先生(1893-1972),字華源,為吳中望族,時人稱之為「富吳」,是為了與吳湖帆祖上一脈的「貴吳」相區別。有趣的是,吳湖帆乃祖吳大澂愙齋翁字清卿,子深先生的祖父吳文渠也號清卿。吳文渠在蘇州胥門外開燒酒行,當時「蘇州胥門吳家制」的燒酒遠近聞名,後又擴展到茶葉和漆業行當,於是成為清末蘇州城內的首富,「富吳」由此而來。吳子深父親吳硯農,在上海經營房地產、典當業外,在蘇州的事業更多,並在西花橋巷建有吳氏義莊,可說是家大業大。因硯農兄弟吳伊耕一支早折,於是他將次子吳子深過繼給弟媳曹氏。少年時代的吳子深於是有機緣隨舅舅曹滄州學醫。曹滄洲是清末蘇州名醫,傳聞曾用蘿蔔籽入葯治好慈禧,被封為御醫,名噪京城。
吳子深《山水 蘭花》41x60cmx21964年桑浦美術館藏
款識:米襄陽雲山浩蕩之趣。甲辰午夏,七十一老朽吳子深。
雲根香露重,草閣茶煙歇。獨倚晚風涼,悠然對明月。甲辰初春,七一老人吳子深。
鈐印:子深長壽、吳華源印、子深書畫
邊跋:此兩幀為前五年所作,刻意摹古,於秀淡靜穆之致未曾相遠。乙酉四月,撿篋得之,稍加潤色並記,不覺已七十六歲矣,子深。
鈐印:吳華源、子深
吳子深既得舅父中醫內科、傷寒等高超醫術的傳授,得一技之長,此後又回歸家學,埋頭於家藏的萬卷藏書和金石書畫。除了家延名師周喬年、李醉石學畫外,又飽覽過雲樓所藏名跡,畫藝大進。子深先生認為文人畫家之能,絕非僅於畫之一科,需要多讀書、多臨摹、多觀賞、多鑽研古代名家墨跡,等到積累深厚、識見高卓,下筆自然氣韻天成。加之他家底豐厚,習畫源自其興趣而非生計所迫,因此其畫作以個人化的遣興抒懷為指歸,蘊藉著含蓄而深遠的詩情韻致,和同時代鬻畫為生者的畫格頗為不同。
吳子深《夏日山居圖》95x48cm1947年桑浦美術館藏
題識:1.黃鶴山樵夏日山居圖,丁亥二月子深臨。鈐印:子深臨古
2.飛泉百道出煙蘿,昨夜山中新雨過;滿戶綠陰初入夏,日長應喜著書多。
鈐印:吳華源印、子深、桃塢居士
現在所見吳子深的作品上,常常見到他自題仿擬古人筆意,但他並非僅以古為尚,亦步亦趨,尤其是中晚年畫作,更可以見到他對於古人筆墨的理解和轉化。1966年所繪《仿古山水冊》,是畫家晚年自香港遷居台北後所作。冊頁十二開,題雲臨高克恭、王蒙、黃公望、倪瓚諸家,通冊以水墨出之,不施顏色,但筆活墨潤,觀之若有滿紙雲煙,點染、皴擦果斷而富韻致,既有所仿前賢的畫意,也有自己的筆墨,可謂雅韻超詣,無半點俗氣。與吳倩盦相似,吳子深往往把自己繪畫中的感悟所得寫入自題中,可見其創作理念和心得體會。本冊自題尾跋,慨嘆今日年逾古稀百事無成並回顧往昔學畫以董其昌長卷作範本之事,前塵往事娓娓道來,讀來正是一篇絕佳的散文。有鍾壽仁和吳經熊題跋。鍾壽仁(1927-1999),曾任蔣介石衛士,赴台後任總統府書記官。亦能書畫,尤工寫竹。吳經熊(1899-1986),曾任東吳大學法學院院長、國民政府立法委員、上海特別市法院院長、駐羅馬教廷公使、國大代表等職,1949年赴美,1966年移居台灣,任中國文化學院教授。
吳子深《仿古山水冊》40x28cmx12(選九)1966年桑浦美術館藏
題籤:鍾壽仁題識、鈐印皆略。
(十二)擬黃子久。子深。
鈐印:吳華源、子深
其餘各開題識、鈐印皆略。
後跋:吳子深、吳經熊題識、鈐印皆略。
《仿古山水冊》作於1966年,是年畫家七十三歲,受張大千之邀,自香港遷居台北。
吳子深題跋中云:自唯愚鈍又懶學業,年逾七旬百無一成。其實就他的經歷一一述來,雖然亂世浮生、顛簸流離,不能達成建立功名事業,但其立身修德,從今人來看已經頗為傳奇。一九二七年,吳子深花費五萬四千銀元助顏文梁建造蘇州美術學校新校舍,造福藝林,舉世皆知。一九三零年夏組織桃塢畫社,舉辦畫展,共計選出二百餘幅佳作廉價售出,用以救濟貧苦百姓。他更曾捐出四十萬元興辦救濟院,收容貧苦兒童。
後跋
1937年抗戰爆發,吳子深移居滬上,以避兵火。起初在哈同路(銅仁路)上設立診所,行醫為生。次年就租下威海衛路上一幢三層洋房,以供行醫並居住。此後得閑,重訪在蘇時的好友吳湖帆、吳待秋,並通過吳湖帆認識了嵩山草堂的馮超然,繪事更進。
鼎革之後,吳子深攜家眷移居香港,移居香港,暫住在表兄著名報人包天笑處。回想他六歲時就隨包天笑學四書五經及詩詞,人生彷彿又開始了一個輪迴。吳子深不願一家人煩擾表兄照顧,故自謀生路,掛牌行醫。人生地不熟,而且滿口吳音軟語,在港島之初生涯頗為艱難。幸好深諳醫術,早年的手段還不曾落下,依靠藥到病除,故不久就立穩腳跟,打開了口碑。不僅杜月笙在香港病重時也曾請吳子深診治,越南第一任總統吳庭艷也慕名赴港求醫,後來還盛情邀請吳子深去西貢,擔任政府投資開辦的「漢醫學院」院長。
海上畫壇「三吳一馮」之,吳湖帆、吳待秋、吳子深、馮超然。
六十年代中期,早先回到香港的吳子深因為陳誠治癒痼疾,並經張大千推薦,赴台在國立藝專任美術科教授。此時移居台北市和平東路老舊式建築內的吳子深,富吳已成過眼雲煙,但他卻能安貧樂道,陋巷瓢飲,仍然寄情書畫,恬淡自適。子深先生有千金吳浣蕙,聰慧穎悟,1946年十餘歲時就拜入大風堂大千居士門下,後又被張大千、陳定山收為義女,得溥心畬親授,有巾幗清才之譽,所以大千戲稱子深先生為「親家」。1971年時,張大千託人轉達希望與吳子深各畫冊頁十二幅,然後互相交換各半收藏,可惜吳子深作畫嚴謹,進度極慢,至過世時猶未完成半數,成為藝林憾事。
張大千先生與(義女)吳浣蕙
因為赴海外的關係,吳子深在國內畫壇的影響和受到的關注頗少,甚至連一本像樣的畫冊都難覓蹤跡,不禁讓人扼腕嘆息。然而就像源自吳子深自題詩句的本文所用標題,其畫作和精神終將經霜雪而不凋,歷四時而常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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