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和女孩：一個現實版因果輪迴故事的聯想
臘月初五，我從老家回西安，在路上爸爸給我講了這麼一個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以殺豬閹豬為生的老人。
大年初五是父親宰牲的黃道吉日，他提前一天就請來了這位屠夫，來宰殺我家的兩頭大黑豬。初四我回到家已是傍晚，見到了這位屠夫。他身材中等，清清廋廋，雙腮紅潤，氣色很好，就是耳朵聾了，你只有對他很大聲的喊話，他才能聽得清楚。由於頭天他連宰三頭，實在太累，天擦黑便早早睡去。一覺醒來，還是大半夜，但翻來覆去，也是無法入睡，於是爸爸陪他閑聊起來，聊著聊著，許多陳年往事，便在屠夫的口中流了出來，但屠夫和一位小女孩之間的故事，卻讓父親記憶深刻。而我聽後，也不由感嘆人生之奇緣，感觸佛家的因果輪迴其實總是與我們不離不棄。
屠夫說：「二十多年前，一個春節剛過，我游鄉串村，給豬閹割，途經一個村子，看到一個小女孩在家門口哭的很是傷心，便問：『女子，你咋了，哭啥呢？』小女孩答：『我想上學，可是家裡沒有錢。』我問：『你的學校在哪裡？帶我去看看吧？』於是小女孩帶我去了學校，得知報名費需要五十多塊，我沒假思索，便把錢給掏了，並告訴小女孩，你先上學吧，我還有事要去忙。忙完之後，我折回到小女孩的家裡，告訴女孩媽媽：『你女子的學費是我幫著掏的，你現在要是有的話給我，因為我要回去了。』女孩媽媽很是發愁，說：『我現在沒有錢。』我說：『那你在鄰裡間借點吧。』女孩媽媽沉默了一會，突然說：『把我女子認給你做乾女吧？讓女子給你磕個頭，我實在是借不到錢啊！』說著就讓女兒給跪下行禮。我見狀，什麼也沒有說就走了。回家路上，我安慰著自己說，就當這五十塊錢丟了。到此事就算過去了，後來我也沒有再想起、也沒有向別人說起過。」
屠夫繼續說：「一晃20餘年就過去了。過去的二十多年，我依然從事著自己的老本行，還是游鄉串村，但是身體已經不抵當年。有天在給一農戶家閹豬中，因為身體不適突然暈倒，主家把我送到醫院，掛了門診就走了。我昏暈在醫院的過廊動不了只能躺著。這時，一個女醫生路過，腳不小心踢到我隨身帶著的那套工具上，她下意識低下頭，卻發現一個似曾相識的刀子，便蹲下問我：『叔，你姓啥？住啥地方？』我迷迷糊糊的用顫抖的聲音告訴了自己的姓名和住址。女醫生扔下手中的東西，就扶我起來，我也隱隱聽到她同時喊罵旁邊護士趕緊過來幫忙的聲音，一行幾人把我弄到手術室，她親自給我診病，但我身為一個農村老頭，還因性別的關係，在那位女醫生幫我脫衣服時，不好意思讓她幫我。」
夜很靜，寒意滲人，屋子裡沉寂一片，只有煙頭在一明一暗的明滅。父親說他靜靜的聽著，不由入迷。
「做手術，辦住院，一切手續都是這個女醫生辦理的。等我病情穩定後，哪位女醫生才告訴我她就是當年哭著沒有錢上學的小女孩，問我還記得嗎？我聽後，百感交集，為自己一時的善因而結下的這個善果而慶幸。我心想，如果冥冥之中那天沒有到過那個村子，碰見那位小女孩，今天的我也許就把命撇在這座醫院的走廊上了？我不敢想下去，只是在心裡不斷的感謝老天爺，讓我在昏厥中遇到了我的貴人。」屠夫說。
爸爸說到這裡，我已經泣不成聲，眼睛也有些模糊。我不由感嘆命運之奇異，冥冥中自有的天意，深蘊著因果輪迴的至道在裡面。我想：「生命的因果輪迴，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天道，有人說眼見才能為實，但你說自己看見了，但看得清嗎？看得清，但看得明嗎？看得明，但看得透嗎？看得透，但看得開嗎？再引申一步，你既然看開了，為什麼還能看得見呢？有人說過，視而不見才能斷開煩惱，說句實在話，人活著確實是為了一口飯，任何事情的處理確實只是一念之差，就看這一念是在人的利益上，還是在人的尊嚴上，其結果是天壤之別的。」
故事的男女主人公，就是在冥冥之中一條看不見的線的牽引下，以一位農村貧窮家的女孩上不起學的緣由，完成了今世的因果。而這因果的延展，看似偶然，實則蘊含著天地的至道。因之，誰又能看得見，看得清，看得透，看得開？而我聽後，又怎麼能視而不見，不把這份感動付諸文字呢？更何況，如果屠夫那天沒有對女孩產生同情並給予尊重，怎會有女孩的今天？沒有女孩的今天，也許屠夫就會死在這個冷酷無情的國度。所以冥冥中屠夫的那一瞥及一瞥所產生的善念，才有了他們今世的遇合！
如果放在正常社會，屠夫和女孩的故事，或許會重新改寫。但在這個社會，卻自殘酷中又出現了這樣的溫情，你是感動呢還是失望呢？如果女孩當初沒有接受屠夫的錢，她也許不會成為醫生？如果屠夫沒有那一絲善念的發現，也就不會施捨出五十元錢讓女孩上學。而屠夫殺生，女孩救生的故事也就不會發生。更何況，屠夫給女孩錢是出於發自靈魂深處的同情與善良，而女孩救屠夫，卻是一種自私的報恩。她對其他沒錢的病人又會如何呢？
故事雖然感人至深，但卻讓我思緒重重。如果社會中每一個人都能尊重生命的存在，同時戰勝一生中最大的敵人自我慾望的追求，這個社會必將是和諧而美好的。因之，擁有上帝傳給人類真正的真、善、美，戰勝自我，才會成為勝利者。其他人和周圍事物，都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而產生了某種關聯。但這種關聯，其實也就隱喻了世間的萬事萬物，其實都是因果報應的輪迴。
在這個故事中，有一點或許是一種諷刺，即屠夫是閹豬殺豬的，是扼殺生命的，而醫生是救死扶傷挽救生命的。一個屠夫一個醫生，就在五十多元錢的遇合中，成就了一個佛教所說的因果故事。你不能不感嘆，上帝對生命的編排與期許，是他對任何的一切都會在公平公正之下，來編劇好每一個人的生命腳本。也許，上帝在借這位女醫生的手，來為屠夫挽救他曾傷害的生命？
一施一恩，一還一報，因果輪迴，自在天道。誰又能堪破其中的因由呢？但現在，殺豬的仍在殺豬，救人的仍在救人。問題也出現在這裡了，這位女醫生如果不是屠夫對她有恩，她會像正常的社會那樣，先救人再要錢呢？這在正常的國度是一個偽命題，但在這個國度，卻是真正考驗人性的一個命題，是一個無解的早就有了答案的命題。
因之，人類最大的敵人不是對手，而是自我的慾望。也就是說女醫生一直存在著報恩的心態，內心自然就包裹著找到有施錢之恩屠夫的心愿的強烈報恩的慾望，而屠夫卻早就忘掉了這件事，如果他念念不忘那五十元，或許就不會有他病重時女醫生的報恩。
故事沒完，爸爸還在繼續講著屠夫的故事，我開著車，賓士在高速路上。爸爸說：「屠夫的病在女醫生的精心照料下，很快康復。一次下大雨，女醫生給取了幾瓶葯放在病房，並問他『會拔針嗎？』屠夫點頭說『會』。女醫生說『那好，我把針給你紮上，你自己換，葯完了自己拔，誰敲門都不要開，下大雨我就不來了』。並在出院前，這位女醫生給自己的媽媽打電話說找到了當年給她五十塊錢的那個人了。她的媽媽帶著重禮來到醫院，並告訴女兒一定要把你叔的病看好，如果當年沒有你叔的五十塊錢，就沒有你現在的工作。屠夫出院的時候，女醫生說：『叔，你曾經給了我五十塊錢，現在你想要多少，五千，五萬……我都給你。』屠夫說：『女子，叔不會要你一分錢的，你撿回了叔的命，有這條命在，比什麼都好。』說完，這個女醫生給屠夫叫了一輛車，讓把他送回家。臨走，屠夫想留下她的電話，但沒能如願。」
「後來呢？」我問爸爸。
他說：「屠夫說到這裡，就打住了話頭，再也沒有往下說。」
「為什麼呢？」我想，但沒有頭緒。只不過屠夫說的「有這條命，比什麼都好」讓我感觸頗深。
是啊，有這條命在，比什麼都好。有這條命在，才能不忘初心，方得始終。感恩同行，生命便有了因果輪迴。一切就是這麼地不可言喻，因之，有人在，就有修行存在；有修行存在，就有人的文化存在。這是人的尊貴和上帝對人呵護的表現。所以，人生就是修行。我認為修行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就是走出自己的迷宮，戰勝自己的慾望，這是一個樸素而簡單的道理。屠夫給予女孩的學費，也是一種生命的修行，而女孩的報恩，則是這種修行的延續。
於是，我想：「人是否不應該埋怨，而應該向內找，找自己的初心，找自己的善根，這樣才能方得始終。」因之，向內找其實就是改變自己，就是戰勝自我慾望這個最大的敵人，使我們的認知觀、世界觀、靈魂觀、生命觀有一個健康良性的發展。人與生俱來是慾望的產物，是父母之間肉體的結合。每一個人都是如此，這就註定了當你站在利益的角度去思考的時候，你就是一個慾望的追求者，但大家也都知道人的慾望是很難滿足的，你也很難滿足別人的慾望。無法滿足，你就會迷失。所以，向內找其實就是從慾望中升華出來，給予自己生命的尊嚴，也給予別人生命的尊重。屠夫以發自靈魂深處對生命的尊重，使他對小女孩產生了一份善念，而小女孩出於報恩，而被冥冥之中不可視見的線牽引著在醫院的走廊遇見了自己的恩人——屠夫，而這正是天地至道在人間的輪迴和彰顯，也是殺生與救生之間生命的因果輪迴。
各位看官，您說是嗎？
註：部分圖片來源於網路，國畫作品「虎」由著名畫家阮班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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