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里，怎麼會有青菜蘿蔔的味道？
導讀：每個接受過國內教育的孩子，都喝過一碗又一碗用唐詩做成的雞湯。可唐詩確實好喝啊，哪怕你成年後，書櫃或床頭還是會放一本《唐詩三百首》，有空就會用它養養自己的身體和氣質。
今天，我們就從一首詩開啟唐詩宋詞里的平常生活。這會是一個系列，你有空可以來坐坐。
1
關於冬天，關於鄉村日常的冬天，我腦子裡都是這首唐詩。
綠蟻新醅酒，
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
能飲一杯無？
新釀的米酒上還泛著顏色微綠的泡沫，紅泥燒制的小火爐正冒著微微的熱氣。夜色漸深，暴雪將至，你既然已經到了這裡，何妨進來坐一坐，咱們正好圍爐喝酒，秉燭夜談。
這麼溫暖的詩句，這麼隨性的生活態度，這麼平淡的待客之道。因為這首詩，最美的冬天是屬於鄉村的，最暖的冬天也是鄉村的專屬記憶。
2
鄉下人多半都有自己釀酒的習慣，有些是米酒，有些是苞谷酒，有些是紅苕酒。紅苕就是我們常說的紅薯，是鄉村大地上的常住居民。只要是從農村走出來的孩子，人生可能就免不了儲存著烤紅薯或紅薯飯的記憶。
紅苕酒卻有些少見，這種酒我也只喝過一次。
記得那年冬天去朋友家裡，天上還飄著零星的小雪。朋友的家在湘西縣境邊緣，屋前是柏油馬路和小溪，屋後是崇山峻岭和蒼鬱的冷杉。山上鋪下來一條條水管，家家戶戶吃的用的都是山泉水。
白天我們坐在火箱里嗑瓜子、看電視，晚飯就喝自釀的新酒。一小桶酒放在飯桌上。對，是一桶農家自釀的紅苕酒。
酒倒在大海碗里，無色無味，清澈見底。喝一口，我以為喝的是白開水，沒有白酒那種辛辣刺鼻的口感，但又有一種令人回味的清冽。
我一向不沾煙酒，本來只是出於禮節淺綴的酒，結果讓我當成水喝了兩大碗。朋友嚇了一跳，估計沒見過這樣不把酒當酒喝的，想再喝就不給了。
老人家也笑著勸，這酒有後勁。果然，飯還沒吃完，酒勁就湧上了來，我頭暈眼花，臉也燒得厲害，最後不得已早早睡了。
現在想來，即使真的不善飲酒，也要學學古人，一小杯一小杯淺酌慢飲，配上點下酒菜，再不咸不淡說些家長里短，這才是喝酒之道，才是懂得過日子之人吧。
3
孟郊在《苦寒吟》中說，敲石不得火，壯陰奪正陽。即使生活在現代，也很難想像沒有爐火的冬天要怎麼過。
記憶中，過冬的裝備有火箱、火盆、火桶三大件。
火箱是過冬的標配，長方形，兩米左右，約束著大家必須擠在一起取暖，是培養家人之間親密情感的絕佳工具。
火盆一般放在飯桌下，屬於吃飯專用道具。
火桶就是個行走的小火箱，專用來烤腳，可以提在手裡，上學、出去玩，都用得上。
但這些東西都上不了桌，能上桌的東西叫炭爐。圓圓的木桶造型，中間放進木炭，側面留著通風口，也用來掏炭灰。其實這種粗糙的煮食工具，平時也不太能上得了飯桌，唯有過年時節或者長輩生日時，才能堂而皇之端坐於飯桌中心。
即使上了桌，裡面的內容也不足以讓炭爐充滿尊貴。有時候是豬肉燉蘿蔔，有時候是白菜粉絲豆腐。鄉下人過日子是現實的，絕不能因為炭爐長得不一樣，而給予它貴賓般的待遇。
炭爐只需要咕嘟咕嘟冒熱氣就好了。
可就算這樣，我們家也不太使用炭爐，柴火灶和鐵鍋是最受歡迎的食品加工成員。其實只要有了柴火和鐵鍋，真的不需要什麼精緻的美味，最好是家常菜，最好是一鍋亂燉，筷子扒到什麼吃什麼。
記憶中最溫暖的，就是一家人圍在飯桌上，從一鍋菜里撈東西吃的情景。菜就是白菜、蘿蔔，隨便在菜園子里拔幾棵，就著剛汲出的地下井水洗凈。蘿蔔不削皮，切成塊，再把掛在灶頭的鹽漬煙熏肉切幾片，一起扔進清水裡。
灶膛里的柴火，要燒得又紅又旺，最好是急吼吼的樣子。
等到鍋蓋都壓不住鬧騰的沸水和香氣，再把手撕白菜扔進去過一下水，就可以起鍋開吃了。
風乾肉別有一番風味，蘿蔔帶著質樸的泥土味，白菜有一股天然的鮮香。即使是本色演出，簡單的組合也能演繹出舌尖的美味。
4
鄉下的訪客總是不請自來的。
推開院門，大嗓門一喊，你才驚覺門外來了人。於是挪出位置，加把椅子，添雙筷子。
這個時候，即使不喝酒，也要拿出來斟滿。老熟人之間喝酒是特別幸福的事，能把一頓溫情的美味吃成殘羹冷炙，仍然猜拳劃酒令，談興正濃。
因為冬天太漫長，所以話也說得特別多吧。
可是，當人一旦長大，故鄉的風味就再也留不住想要遠去的心了。沒了喝紅苕酒，吃鹹肉燉白菜蘿蔔的興緻，就再也沒有那麼美好、溫暖的冬天可以期待了。
人最怕的是歷經風雨，過盡千帆。心情一旦成熟，便會瓜熟蒂落。鄉村像是一首漸漸隱去的歌謠，調子散了，那種溫暖的感覺便也散了。
昔日的風景可以留存在相機里，可那種平常又悠然的生活滋味，只能在幾千年前的詩里領略，向歷史的更深處追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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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書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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