鰻魚不相信未來

努力，奮鬥。美國科羅拉多州，一隻小山羊在海拔4267米的埃文斯山兩塊石頭間練習跳躍，正好從山羊媽媽的背上越過。（@視覺中國 圖）

我這人屬於AB型雙子座，按照怪力亂神的說法，有四重人格，其中一重是，好看熱鬧和八卦（CBD重人格：深刻反省）。前兩天，看詩人食指和余秀華打了一場筆墨官司，我雖然不懂詩，但還是想說說。食指在一場新書發布會上批評余秀華，「對人類的命運、對祖國的未來考慮都不考慮，想都不想」。余秀華則寫了長文反駁他，「我就問你一句：你是怎麼關心人類的，你是怎麼關心國家的，你是怎麼關心農村的？」關於余秀華這個問題，我倒是見食指關心過一次。記得很多年前，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潘石屹的地產項目上搞了個關愛農民工的活動周，有人放自己拍的農民工新聞片，有人創作行為藝術，請了一些農民工擺出各種造型，還有一場活動，食指也去了，和芒克﹑舒婷等人朗誦了自己的詩歌。沒記錯的話，他應該朗誦的是《相信未來》和《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

相不相信未來，每個人會有自己的判斷。即便大家都相信，每個人的未來也應該是不同的。有人心懷家國，就像電影《無問西東》里那些主角的選擇。但也應該允許有人只關心未來的糧食和蔬菜。《名偵探柯南》里，有個小學生叫小島元太，他只關心一件事：鰻魚飯。即便是在殺人案的現場，他也會因為飢餓懷念鰻魚飯。但日本最新的消息說，鰻魚們的未來堪憂，瀕危物種日本鰻的鰻苗本季遭遇極度嚴重的魚荒，日本國內外的捕獲量只有去年同期的約1%。聽到這個消息，小島同學會哭上一天吧。據說鰻魚是個有潔癖的物種，喜歡在清潔、無污染的水中生長。以前泰晤士河乾淨的時候，裡面就有很多鰻魚，住在倫敦東區的窮人們，把它撈上來，做成黑暗料理鰻魚凍，很多小說里寫到倫敦底層生活，常會提到這道菜。隨著水質污染，鰻魚數量急劇下降，以前貧民吃的東西，也變成昂貴食材了。前段時間去日本，在大阪街頭，我們曾吃過一家鰻魚店的飯，當時並不知道擺在餐盒裡的小純潔已經瀕危，竟然開心得忘記向躺在白飯上的、切成數段的屍體默哀片刻，真是失了禮數。

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多年後，重新為自己早期作品《惡棍列傳》作序，他非常謙卑，滿口不談什麼文學的意義、人類的命運等宏大敘事，只是說那些故事都是一些消遣之作——想來也是，畢竟是為一群無惡不作的壞人立言立行立傳，能有什麼偉大意義呢。他引用佛教四大皆空的道理說，這本書「是宇宙中一個微乎其微的部分，就本書而言，禪師們的話很有道理。書里有絞刑架和海盜，標題上有『惡棍』當道，但是混亂之下空無一物。它只是外表，形象的外表；正因為這一點，也許給人以歡樂。著書人沒什麼本領，以寫作自娛，但願那種歡樂的反射傳遞給讀者」。我很喜歡博爾赫斯的這段話，雖然中國的老前輩們總說，文以載道，但人們忽視了，在社會、政治之外，還有更大的一個道，一花一樹，皆是世界。只關心喝喝咖啡、聊聊天、看看書、做做愛……做的事情，也挺好的。食指先生說，余秀華只關心這些很可怕，可是在我看來，真正可怕的是我們不能關心這些事情。

更關鍵的是，關心生活並不一定就比關心人類更容易。在美國的休斯頓，真的是連喝杯咖啡都難比登天。媒體報道，一場巨大的「氣象炸彈」肆虐美國多地。在一些地方，它引發颶風，比如緬因州，熏制博物館的一棟木質建築，竟然被颶風一路吹到了加拿大。中國人更熟悉的休斯頓，則遭到寒流襲擊，有些地方比火星上還要冷。路面成了巨大的溜冰場，高速自然也癱瘓了。當地媒體報道說，很多卡車司機困在高速公路上，氣溫又低，只好擠在一起睡覺。很多商店、藥店都關門了，包括賣咖啡的星巴克。這一次，美國人民真的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很多人到這個南方的城市，原本是要過冬避寒的，沒想到，就這樣生生變成了「東北」。在冰天雪地、寸步難行的世界裡，也沒有人為他們寫詩。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