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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小鎮-之命運多舛

一個小孩得了小兒麻痹症,落下後遺症,你會覺得這孩子真不幸;一個少年被查出患了一型糖尿病,需要一輩子注射胰島素,你會替他難過;一對年輕的父母生了一個先天的智障兒,你會說上天真是不公;一個人花甲之年患上腸癌,需要手術化療放療,你一定同情他的遭遇;一個年近七旬的老人不得不鋸掉一條腿,安上假肢,重新學走路,你肯定覺得可憐,為他的將來擔憂,可是當這所有的不幸都發生在同一個人身上的時候,那該是多麼悲哀而又無奈!

老邁的哥哥 Darryl(戴羅)就是這樣一位不被命運待見的人。不知上帝是不是有意要考驗一個人,戴羅像中彩票一樣,在他平凡的一生中囊括了以上所有的不幸,但他憑著堅韌不拔的意志,頑強不屈的精神和積極樂觀的態度,一次次地拼盡全力同命運抗爭著,他拖著病殘的軀體,像正常人一樣努力地工作,也像天下所有愛子女的父親一樣撫養著一個智障的兒子,同時他還利用工作之餘,傾盡半生心教練普及少兒田徑,為社會奉獻他的一份光和熱,2000年悉尼奧運會時他被選為奧運火炬傳遞者!

讓我們看看他平凡而多舛的一生吧。戴羅從小就是一個虎頭虎腦,聰明機靈,但眼神中透著倔強的孩子,他精力旺盛,喜歡運動,在學校一直是個虎虎生威的運動小將,不幸的是十二歲那年得了小兒麻痹症,雖然醫治及時,但還是落下了後遺症,走路一瘸一拐有點跛,但這並沒有影響他參與體育運動,頑強不屈的他照樣和健全的孩子一起打板球踢足球,田徑游泳騎馬一樣不拉。有些項目,由於腿瘸跑不快,但他頭腦敏捷反應迅速,老師就安排他當場上裁判,這為他日後獻身少兒田徑打下了基礎。

十三歲那年,馳聘在田徑賽場上的戴羅突然暈厥倒地,送到醫院一查,血糖指數H,被確診為一型糖尿病,由於先天性胰島素缺失,他需要每頓飯之前注射胰島素。從此,這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每天上學的書包里都要裝著針管,吃飯前根據自己午餐的熱量計算出胰島素的劑量,在自己的肚皮上打針,這對於一個少不更事,玩興正濃的男孩,絕非易事。我在醫院見過很多一型糖尿病的青少年由於貪玩而忘記注射胰島素,導致DKA而送到醫院緊急搶救的例子。

戴羅從被確診的那天起,近六十年的時間裡,從未因為自己的疏忽而導致血糖紊亂,幾年前,他被選為糖尿病自我管理的優秀病人,在其他同類病人中巡迴演講,現身說法,幫助和提高其他病人的自我管理意識。

青年時期的戴羅雖然跛著一隻腳,身上每天帶著胰島素針管,但是堅強的意志和過人的智慧,使他像其他正常的學生一樣,順利完成了學業,找到了一份穩定的政府工作,併兼職做他熱愛的少兒田徑教練,還幸運地收穫了美好甜蜜的愛情,他的太太是一個善解人意的護士,結婚一年後他們有了一個天使般可愛的女兒。這時的戴羅似乎被命運寵溺了一下下,一切都順風順水,可是他並不知道,另一個更大的不幸即將降臨在他的人生中。

女兒五歲時,他們有了第二個孩子,一個濃眉大眼帥氣無比的男孩,可是晴天霹靂,從天而降,這是一個智障兒。我不知道戴羅夫婦是怎樣度過了最初的階段,但是我可以想像,這對於一個家庭意味著什麼--------

我看到這個兒子的時候,他已經住進了離父母家不遠的智障人員之家,每周回家一天。他是一個高大魁梧的男子,但是智力只相當於五歲的孩子,目光獃滯,口齒含糊,見到生人嚇得躲到角落,高興時玩一些簡單玩具,憤怒時非常恐怖,拳腳相加,摧毀性極強。

戴羅夫婦一直把這個男孩撫養到18歲,傾注了常人無法想像的時間精力和關愛,隨著夫婦兩人日漸衰老,管教起人高馬大的傻兒子,已倍感力不從心,他們意識到無法照顧這個孩子一輩子,這才把他送到了特殊的管理中心。幸好天資聰穎的女兒,懂事乖巧,從小耳濡目染父母照顧智障的弟弟,深知父母的不易,大學選擇了教育專業,專攻智障兒童的教育,現在已是一家智障兒童學校的校長,她從爸媽手中接過了照顧弟弟的重任, 戴羅夫婦總算可以歇口氣了。

歷經磨難的戴羅退休以後,和太太計劃著要享受生活,週遊世界。他們買了房車,花了七個月的時間,在澳洲本土遊歷了一圈,接著是歷時三個月的歐洲游。可是命運總是這樣無情地捉弄人,從歐洲度假回來,戴羅檢查出患上腸癌,需要馬上手術。不管是手術還是化療對一個病人來說都是很痛苦的,尤其是化療引起的副作用更是一般人不能忍受的,可是這個鋼鐵一般的戴羅,憑著堅定的信念和頑強的意志,先手術後化療,硬是撐過來了,半年之後複查,癌細胞不復存在,哈利路亞!

戰勝了癌症的戴羅,跛著一條腿,再次踏上了周遊列國的旅途,隨著醫療技術的發展,他已不再需要自己每天注射胰島素,取而代之的是掛在腰間的胰島素泵,這大大方便了出外旅遊,他和太太先後遊歷了美利堅,加拿大,紐西蘭, 泰國,馬來西亞 -----

然而,由於長期患糖尿病,戴羅右小腿上的一個傷口常年無法癒合,潰爛面越來越大,能用的抗生素都用了,但是不起作用,最後不得不截肢。還記得我和老邁去醫院看他時的情景,截完肢的第二天,太太回去處理家裡的事情了,戴羅一個人閉著眼躺在病床上,看我們進來,蒼白的臉上頓時掛上微笑,跟老邁調侃:

「你們遲到了一個多小時啊!哈哈,罰你去給我買咖啡。」

我看著他白紗布包著的右腿,膝蓋以下空空如也,心裡不免難受,問他感覺怎麼樣,他居然輕鬆地說:

「我很高興做了這個決定,其實早就該聽醫生的截掉,保守治療害得我每天不得不忍受痛苦,晚上也不能好好睡覺。現在好了,等傷口癒合的差不多了,我就可以去康復科,安上假肢,訓練走路。」

「放心吧,不久的將來,我又可以健步如飛了,還可以回俱樂部繼續教孩子們田徑呢!」戴羅無比欣慰,充滿憧憬地說。

這就是硬骨頭戴羅,積極樂觀,百折不撓,永不言敗,從不跟命運低頭。

在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戴羅已戴著他的假肢,和太太一起踏上了非洲遼闊的草原 -------

戴羅是不幸的,命運多舛,接連不斷的厄運降臨到他身上,但是他又是幸運的,生活在一個保障制度健全的國家,成長在一個殘疾人被平等相待的文化中,有一個不棄不離的妻子和一個具有使命感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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