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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侃:廣購普本,審慎著述(下)

雖然如此,但他的老師章太炎卻對其有著特別的喜愛,然而他二人的相識經過卻並不愉快。顧國華所編《文壇雜憶》中有《黃季剛軼事》一節,該節中稱「少年遊學日本,憑屋於東京近郊,居樓上。某夜小便急,立廊而泄。時章炳麟(太炎)正在樓下夜讀,溺如飛瀑,直瀉章頂。章素有『瘋子』綽號,仰首大罵,黃也回敬不休。當兩人互不相讓之際,偶通姓氏,黃始知其對手乃是所景仰的一代樸學大師,連忙折節自稱弟子,從此一生師事章氏。」

黃侃竟然尿了章太炎一頭,但正是因為這泡尿他才成了大師的弟子。以至於他去世後,章太炎給他寫了《墓志銘》,此《銘》中首先稱「季剛諱侃,湖北蘄春人也。余違難居東,而季剛始從余學。年逾冠耳,所為文辭已淵懿異凡俗,因授以小學經說,時亦賦詩相倡和。」章太炎在這裡只說黃侃是在日本拜其為師,但拜師的經過顯然不便寫於《墓志銘》中。但黃侃性格那麼特別,他會不會聽老師的話呢?章太炎在《銘》中寫道:

始從余問,後自為家法,然不肯輕著書,餘數趣之,曰:「人輕著書,妄也。子重著書,吝也。妄不智,吝不仁。」答曰:「年五十當著紙筆矣。」今正五十,而遽以中酒死,獨《三禮通論》聲類目已寫定,他皆凌亂,不及第次,豈天不欲存其學耶!

章太炎的這段話,說的很有趣,他說黃侃開始跟著自己認真學習,而後就不遵從師道,有了他自己的觀念。但即便如此,黃侃卻不喜撰述,為此章太炎催促他很多回。章說輕易寫書的人太狂妄了,但是始終不寫書的人也是一種小氣,既然有一肚子的學問,那就應當寫出來以便讓別人讀到,否則的話這也算是一種不仁。而黃侃說他並非不寫書,只是覺得自己知識積累的還不厚,他要等五十歲的時候才開始撰書。可惜的是,天不假年,黃侃正是在五十歲這一年因喝酒而去世。弟子的故去令章太炎大為感慨,但這段記錄也至少說明了他們師徒之間,關係是何等的融洽。

黃侃批校《蓬萊慕氏書目》不分卷 民國排印本

其實章太炎的性格也是桀驁不馴,師徒二人性格如此相像,如何能夠相融呢?而其兩人絕妙之處正在這裡,《朱祖延集》中《文札序跋》一節中有「黃季剛與師無爭」條,該條中稱:

黃季剛性桀驁,好與人爭,惟其師章太炎能容之。季剛持論,偶與太炎牴牾,太炎輒曰:「亦自成說」,不之非也,故季剛與師無爭。

看來章太炎能夠特別寬容這位弟子,他竟然對弟子如此了解,其當然也知道黃侃有著特別的藏書之好,所以章太炎在《黃季剛墓志銘》中也寫到了弟子的這個愛好「有餘財,必以購書,或倉猝不能具書簏,即舉置革笥中,或委積幾席皆滿。得書,必字字讀之,未嘗跳脫。」

黃侃竟然藏了那麼大量的書,其藏書的結局是怎樣的呢?1999年第3期《文獻》刊有榮依群、黃曾敏所著《黃侃墨跡稿本簡述》一文,該文首先稱:

黃侃生性好奇書。生前收藏三萬冊之多。平生點校之書達數千卷,施箋識者也達數百卷。很多著述來不急出版,就與世長辭,留下大量遺稿手跡。在湖北省圖書館及武漢大學中文系保存共計二百六十餘種著作、詩詞一千餘首。各種名人往來信件套封猶存。

這段話僅稱湖北省館和武大中文系保存了黃侃二百六十多種著作,但既然文中提到黃侃不喜著述,那麼此處所提到的「著作」有可能是他的藏書或者是黃侃的批校本。比如該文中舉出的第一部書乃是《黃侃手批白文十三經》,對於此書該文中稱:

此白文十三經現為毛澤東遺物。1983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同武大共同向中國革命博物館借出出版。大32開,精裝一巨冊,朱墨套印。原稿本仍還回。此白文十三經底本為1914年商務館鉛印本,是黃侃先生研製經學的主要成果。歷時六年批完。後又多次修改。1950年黃念田將其贈給毛澤東省看。毛澤東給黃念田(黃侃次子,四川大學教授)複信表示「極為感謝」。

看來該文中提到的黃侃墨跡稿本並非真跡,乃是指的現代影印出版物。然該文中舉出的第二部書則是「黃侃手批《說文解字》」。然細讀該文,此將該批校本目之為原稿本「原稿本保存在武漢大學中文系,線裝八冊。黃侃親筆批語不下六十萬言。黃侃認為治小學之門徑,在沿《說文解字》,不明《說文解字》,不足通古文。黃侃研讀《說文解字》數十過,手批《說文解字》是黃侃一生的心血所在。黃侃的小學成就是世人所公認的。手批《說文》可使人們看到一代學者的手跡。手批《說文》之底本為乾隆癸己,公元1773年朱筠刻於安徽大宋字體。」

另一座黃氏墓

如此說來,黃侃手批的《說文解字》應當是他當年的舊藏。這樣說來,他的藏書已經散失,關於他的書散失的原因,黃侃的女婿潘重規在《黃季剛先生遺書影印記》中提及「居重慶時,敵機日夕轟炸肆虐,警報一起,即與室人挾遺書趨避山洞中。鄰居有宣翁,一夕同走避轟炸。夜半返舍,竟中碎片罹難,慘狀當前,與室人抱遺書對泣,不知涕泗之何從也。」

抗戰期間,黃侃避難到了重慶,敵機轟炸時黃侃都跟著家人,帶一些書射進山洞中,如此說來這些書的數量應當很少,那麼他的大量藏書去哪裡了呢?潘重規在《影印記》中寫道「先是,南京失守前,內弟念田以大車二輛,載先師藏書寄存於其友人魯亞鶴采石磯寓中。抗戰十年,規及田弟俱居蜀。勝利後,規應暨南大學、安徽大學聘,時往來京滬間。偶聞施則敬君言,先師《古韻譜》手稿尚在魯亞鶴處。因亟遄往采石磯訪得其寓所,相見則謂存書盡毀,出《古韻譜》及手批《文始》二冊相授,曰:『遺書盡在此矣!』」

看來日本人打到南京之前,黃侃的內弟已經把書寄存到了朋友家中,抗戰勝利後,他們再去找那批藏書,而眼前所見僅有兩種,剩餘的全部毀於戰火了。黃侃愛書如命,他的藏書竟然是這樣的結局,讓人覺得大感痛心。

黃侃墓碑

黃侃墓位於蘄春市青石鎮大樟樹村仰山堂灣西南的筆架山前台,在江西訪完周敦頤墓,而後趕往火車站,坐下午兩點半的火車前往湖北蘄春。雖然是跨省的交通,但兩地之間班次卻很多,我所乘坐的,乃是下午最早的一班,火車站很小,裡面的格局讓我想到了三十年前,在售票處購票時,價格之廉也讓我大感意外,橫跨兩省,竟然僅七塊錢。進站之後,眼前所見者,也同樣是三十年前遍地都是的綠皮火車。車廂里的景象也同樣像活化石一樣,保持著幾十年前的風貌,裡面的乘客有人擔著籠子,有人抱著雞,還有整捆整捆的蔬菜,車廂內的擁擠景象很像進入了農村擁擠的集市。

其實變化也並非沒有,比如幾十年前,我乘坐這種火車,最讓人難受的地方是車廂內的煙霧繚繞,每進入這種環境,都讓我有著難以呼吸的痛苦,但今天的火車內雖然還是那樣擁擠不堪,但抽煙者卻沒有了。這種變化我認為稱得上是里程碑,社會總在進步,凡事要往好處看。這種變化更印證了我心中時常念叨的美好願望。

護欄上有了雨點

我所乘坐的這趟車應當是幾十年前人們所說的慢車,我不知道是否還有這種的稱呼方式,但其沿途見站必停,所以用了兩個多小時才來到了我的目的地蘄春。走出車站,我在出口處打上了一輛計程車,請司機把我送到青石鎮大樟樹村。司機自稱本是青石鎮人,但他卻從不知道黃侃墓在哪裡,好在黃侃這個人他倒是聽說過。他告訴我說,現在的青石中學,原本就叫黃侃中學,而他自己以前就是這個學校的畢業生,他還告訴我,黃侃的後人曾經捐書給該校,既然黃家人做出了這樣的貢獻,那為什麼還將這所中學的名稱改掉呢?對於我的疑問,計程車司機說他也不清楚,但他卻知道,黃侃乃是當地人的驕傲,因為本地人提起黃侃都有著本能的崇敬之色。但即然如此,那為什麼他不知道黃侃墓在哪裡呢?

我的反問讓司機頗感不好意思,於是他邊開車邊打電話問過多位同行,還是不知道具體的地點。這麼多人不知道,反而讓司機挽回了顏面。我從他神色中能夠感受到,他在形體語言告訴我:並非他不知道,而是他的夥伴們都不知道。看來群體性的不知,也能給人以力量。雖然如此,他還是對這種現象做出了必要的解釋,司機認為本縣的有關部門主要把精力都用在宣傳李時珍方面了,就全國的影響力而言,他們認為李時珍的貢獻更大,也更容易宣傳。看來,正是因為李時珍的光芒,而讓近現代國學大師級的黃季剛黯然失色。但司機同時勸我不要關鍵,他說這件事可以到他們學校去問老師。

黃侃墓全景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我覺得司機還停留在中學教育的思維方式上:老師是萬能的。而事實證明,他的堅信果真沒錯。因為他把我送到學校後,在門口遇到了一位老師,僅憑此一問,就打聽到了黃侃墓的具體位置,這個結果也同樣令司機很驕傲。於是他立即開車,把我送到了目的地。

從計程車的計程表上看到,從蘄春市火車站到黃侃墓大約是33公里的路程,而我眼前所見,乃是一片高坡,順著新建的台階向上走,在高坡的頂端看見用青石砌起了台階和護欄,在護欄之外的右側看到了兩塊有著古色的墓碑,以我的判斷,那裡應該跟黃侃無關,而護欄之內,也同樣有多座墳丘,這些墳丘都做過新的整修,有一些斷碣殘碑跟新的石牆砌在了一起,以此顯現著時代變遷所遺留下來的明顯痕迹。以我的判斷,正中的一座墳應當就是黃侃,走近前細看墓碑,果真如我所猜。

墓丘上的花圈

不知什麼原因,這幾座墳從外觀看上去,更像沒有完工的石牆,但這石牆之上卻擺放著一些花圈、花藍,如此說來,這一片黃氏墓並非如我所猜,說不定也這是一種名人墓的藝術表現手法,可惜,站在這寂靜的墓前,我找不到請教之人,故而也無法印證我的猜測。

感覺還沒有徹底修造完畢

黃侃墓的形製為半圓形

仔細端詳黃侃墓碑,此碑用小字刻著「辛亥革命先驅黃侃」,看來當地人並沒有把他看作國學大師或是一位藏書家,而是從政治高度來看待黃侃的功績,旁邊的小字還有「夫人黃菊英」字樣,看來這座墓乃是夫婦合葬,墓碑下面的落款則為「蘄春縣人民政府二0一一年十二月立」,如此推算起來,黃侃墓應當是2012年之後的整修,而我來到此墓前的時間則為2012年的4月,這樣說來,黃侃墓整個修完畢的時間絕不會超過四個月,難怪我眼前所見都是如此的簇新。

黃侃母親的墓碑

黃母墓全景

黃侃墓的周圍還有幾座墳丘,其中一塊墓碑有著歷經風霜的色澤,細辨上面的字跡,以小篆體刻著「黃氏女周孺人之墓,屠維涒灘畢辜之月哀子侃泣題。」看來這是黃侃母親之墓,我從資料上得知,黃侃是位孝子,而其有一個頗令人意外的舉措,那就是黃母在逝世之前,黃侃一直帶著母親的棺材到處行走。黃氏家族墓中還有幾個墳丘,我正想一一辯認,而這時,天上突然下起了雨,今日雖然整天陰沉,但並無下雨的跡象,因為也沒有任何準備,而黃侃墓的周圍也無任何避雨之處,故而僅幾分鐘的時間,雨水將我澆成了落湯雞,面對此況,我惟一能夠做的,就是把相機緊緊抱在懷中,我真擔心一路的辛苦拍來的照片瞬間被這個大雨沖得不見了痕迹。

黃侃女兒之墓

舊碑新券

看來雨沒有停息的感覺,我不想待在這裡繼續受上天的考驗,於是彎著腰沿著台階急速下行,向計程車跑去,在半途中遇到了計程車司機,他打著一把破傘前來接我,當我望到他的第一眼,我心中瞬間升起的暖意就沖淡了雨水帶來的冰涼。

護欄外的情形

藏書家韋力的古書之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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