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僧》：「色」毀了你的修行，還是成就你的修行（上）
文：禪觀電影
寫在前面：
發表鍾麗緹版電影《色戒》的影評前，就已經看過電影《誘僧》了，但一直遲遲不敢動筆，直到經歷最近的一些事，才沉澱出原著里「誘」字的分量。
有意思的是，2017年廣為傳播的「鍾麗緹版《色戒》「、「馬雲《攻守道》爭議」、包括「璐出賈笑」事件，其實無一不是因「誘」而起。只是今日寫完，竟不知不覺已近萬字長文，故乾脆分上、下兩篇。一者別讓您的眼睛太累；二者期待您對上篇的指教後再發下篇不遲。
--素說
她是經典《霸王別姬》、《青蛇》、《胭脂扣》、《古今大戰秦俑情》的原著作者......
她在《誘僧》中曾寫下過名句：
「拒絕是世上三種最佳勾引方式之一。」
而這部小說被改編成電影后，一舉獲得當年兩項金馬獎，兩項金像獎，十三項提名。
電影主題曲《誘惑我》則由王菲演唱，王菲在當年為這部電影出了一整張專輯《誘僧》。
她就是從不公開露面的香港著名女作家——李碧華。
今天我們一起禪觀的，便是她這部以「色」問「禪」的經典電影——《誘僧》。
▲ 李碧華所原著的四部經典電影
如果說張愛玲筆下的女子大多被動、沒落、矯情，那李碧華筆下的女主角則個個主動、熱烈、嫵媚。她們視「情愛」為存在的唯一理由，視「真愛」為一生的不舍追求，如同《青蛇》中的小青對法海、《霸王別姬》中的程蝶衣對段小樓、《胭脂扣》中的如花對十二少......
而在電影《誘僧》中，女主角愛上的，是這樣一個男子：
他是大唐太子李建成的貼身護衛將軍；
他是以一敵百、久經沙場的錚錚鐵漢；
他是被迫出世，想要證得佛果的僧人。
在劇中，正是這樣一個男子，讓大唐十九公主紅萼（著名女演員陳冲飾演）愛上了他；
在劇外，正是李碧華塑造的這一男子，讓陳冲甘願獻上了她從影以來最大尺度的表演。
▲ 《誘僧》劇照
如果說在鍾麗緹版《色戒》中，鍾麗緹的「色誘」毀掉了一個男人的修行；
那麼陳冲版《誘僧》中，陳冲的二次「色誘」恰恰成就了一個男人的修行。
▲ 《誘僧》海報
01
大唐初年，一場歷史上著名的玄武門事變，讓原本身為太子的李建成和他的弟弟齊王李元吉人頭落地，而殺掉他倆的，恰恰是他們的兄弟，被後世尊為歷史上少有的英明帝王——唐太宗李世民。
在後世看來，這場事變毋庸置疑開啟了李世民一代貞觀之治。
可在當時呢？
是殺兄、奪妻、逼宮以滿足自己要當皇帝的無恥行徑！
是如果失敗必遭滿門抄斬的滔天大罪！
你若是這場事變中的涉事者，你會如何站隊？
《誘僧》的男主角石彥生就是太子李建成貼身的護衛將軍。他能力遠勝李世民身邊的大將霍達，又深得十九公主紅萼的愛，如果太子李建成繼承了皇位，他就是名正言順的大唐一品將軍，前途不可限量。
▲ 石彥生與紅萼公主第一次相遇
可是，「心想事成」從來只在別人的祝福里。
就在玄武門事變前夜，石彥生不僅從霍達那裡知道了李世民要發動兵變，而且知道了如果自己不出手護衛太子，那麼李世民就會封自己一品驃騎將軍。
該怎麼選擇？
選擇李世民英雄豪傑？
為皇位要殺兩兄弟，要斬兩兄弟的十個兒子，將弟媳的妃子佔為已有，還逼父親李淵退位再立自己為太子，這算是英雄豪傑？
選擇李建成順應天命？
太子懦弱無能，完全依靠父親李淵的幫助來籠絡人心，軍隊都在秦王李世民手裡，李世民不反則已，一反十之八九能成，所謂順應天命，豈不是斷自己活路？
生命中任何一天的結束，便永不重來。
——李碧華
石彥生在事變那一天，做出了改變一生的選擇，而且無法重來。
他選擇了沒有出手護衛太子，太子和弟弟李元吉的人頭都掛在了玄武門城頭上，他實際上幫助了李世民，所以李世民派人直接到了石府，為石彥生的父親平反，冊封石彥生的母親為一品夫人，一品將軍的職位正在等著回到府里的石彥生；
▲ 冊封石彥生的母親為一品夫人
但他又選擇了離開皇城放棄一品，因為母親用棍棒讓他明白，他將要侍奉的是個不仁不義、殺兄奪妻、逼宮為帝、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而沒有出手救太子的他侍奉這樣的惡魔便是千夫所指的「叛徒」。這位深明大義的母親面對一品夫人的冊封，卻選擇了自殺。她用死向兒子明志：「你父你母本來清白，何需平反？」她用死來讓兒子發誓：「誓死不效忠李世民！」
▲ 石彥生母親自殺明志
李碧華借玄武門事件提出了《誘僧》第一大疑問：我們每個人都想在這一世實現自己，可是如果「無常」讓你在「仁義」和「權位」當中必須做出選擇，讓你在「道德」與「女人」當中必須做出選擇，你會怎麼選？你該怎麼選？
放棄慾望？就來這一世，難道不該痛痛快快？
滿足慾望？就來這一世，難道不該守住良知？
是否有一個答案，是關於人生「如何做出正確選擇」的秘密？
石彥生就是在尋找這一秘密。
他站在母親的墓碑前，他的身後是皇城，是背負「叛徒」之名，卻能成就權位、擁抱佳人的「一品將軍」；
他的身前是出城，是自負「仁義」之名，卻只能流浪天涯的「無名小卒」。
▲ 石彥生跪在母親墓前
深情的紅萼公主來到他面前，寧願放棄榮華富貴跟他走，對他說：
「帶我走吧，我只相信第一眼，相信自己的心跳，不用害怕，一生一世並不長久.......」
石彥生卻最終選擇了獨自一人出城。
他選擇了出家為僧。
▲ 紅萼公主
▲ 石彥生獨自出城，選擇出家
02
出家就離世了？
出家就證明自己選擇了「仁義」，擔當了「道德」？
出家就成就了「出淤泥而不染」？
石彥生原以為是。
▲ 石彥生出家
他帶著幾個同樣大難不死、不肯叛變的手下來到了一座寺廟，在一個小和尚的帶領下，守十戒，每天念經、打坐、掃地、修禪。
▲ 石彥生帶著手下出家、打坐
他信誓旦旦地告訴手下：「不仁不義者為君，大唐不出一年必亡！」
▲ 石彥生信誓旦旦
可結果呢？
一年過去，國泰民安，歌舞昇平！
他挑著水下山，半路展示身手，想聯絡起義造反。
▲ 石彥生計划起義造反
可結果呢？
李世民穩坐江山，霍達成了一品驃騎，貞觀之治來了！
▲ 石彥生撕掉「起義計劃書」
石彥生崩潰了，
他撕掉「起義計劃書」；
他橫掃佛殿、掀翻供桌；
他揮舞著棍棒要殺了逼他念佛的小和尚；
他甚至將棍棒直接劈向了佛菩薩；
他瘋狂地打殺，他瘋狂地叫喊：
我沒罪，是天地不仁！
十戒有什麼用？念佛有什麼用？佛在哪裡？
要殺人，還講什麼慈悲、仁義？哪有什麼慈悲、仁義？
▲ 石彥生怒砸佛堂
當所有的螃蟹都是橫走時，一隻直行的，就沒有去路了。
——李碧華
可是憑什麼？
不是說人要仁義、要善良、要道德嗎？
不是說佛菩薩會保佑仁義、善良、道德的人嗎？
不是說仁義、善良、道德的人才能成就嗎？
這便是李碧華借玄武門事件提出的第二大疑問：如果選擇仁義、善良、道德皆是錯，那該怎麼做人，又怎麼成佛？
這個世界徹底顛倒，石彥生的人生信念也被徹底摧毀。
所以，當紅萼公主女扮男裝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再也經受不住誘惑。
▲ 紅萼公主女扮男裝
他啃起了公主帶來的雞腿；
他隨著公主一起出了山門，回到繁華的人世；
▲ 石彥生等人隨公主回到人世
他看著盛世模樣，唱著屈原的「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走進了妓院；
▲ 走進妓院
他聽到紅萼公主說：「我不會一直都這麼美的」，他終於轉頭看向了她美麗的臉龐，脫下僧衣，與她共舞；
▲ 石彥生與紅萼公主共舞
他抱著紅萼公主跳進了浴池，浴池中，是兩人翻滾的身影……
▲ 石彥生與紅萼公主纏綿
出了家又怎樣？
紅萼公主第一誘，石彥生上了。
03
就在石彥生與紅萼在水中翻騰時，小和尚手拿「通緝令」，問石彥生：
這是你嗎？
沒錯，就是石彥生。
▲ 小和尚手拿「通緝令」
他和他的手下出現在長安城的消息被告密，很快，他們在回廟的路上中了埋伏。紅萼公主為了保護他，手持「大唐公主」的令牌沖向來軍，卻被一刀斬落馬下。
▲ 紅萼公主被斬落馬下
紅萼死了。
幾名手下死了。
只有石彥生一個人活了下來。
這時，那個告密的人出現了，石彥生大叫一聲：叛徒！
可告密的人卻奇怪反問：你不才是大唐英明君王的叛徒？
在死去的紅萼身邊，石彥生仰天狂笑：對，我才是叛徒，我就是叛徒！
▲ 石彥生稱：我就是叛徒
就像野狗啃食枯骨，就像野鳥搶吃腐肉，就像逆風舉火把，反燒自身。
——李碧華
天地不仁，讓選擇「仁義」的石彥生失去了愛人，失去了手下，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但偏偏不讓他死。
行屍走肉般的石彥生渾渾噩噩來到了一座破廟前。
李碧華高明在哪？
就在這前後兩次出現的廟裡。
▲ 石彥生走進第二座廟
第一座廟有山有門有大殿，
第二座廟無山無門無邊界；
第一座廟佛像林立木魚聲聲，
第二座廟空空蕩蕩只見灰塵；
第一座廟裡，帶領石彥生修行的，是個出生就出家的10歲小和尚，
第二座廟裡，師父是個年近百歲、出口傷人的老和尚；
第一座廟裡，守的是十誡：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不塗飾、不歌舞及旁聽、不坐高廣大床、不非時食、不蓄金銀財寶......
第二座廟裡，求的是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第一座廟裡，石彥生犯戒就要跪地念十萬聲佛號，
第二座廟裡，石彥生自己找木魚想念佛還被老和尚摔了木魚，說是吵了鳥兒睡覺；
第一座廟裡，小和尚下了山，見了盛世，撞見妓女，只會大喊：妖精，
第二座廟裡，石彥生幫老和尚剃頭，老和尚剃完竟說：好舒服啊，就像男女做那事一樣舒服......
▲ 石彥生幫老和尚剃頭
憑什麼說第一座廟裡的修行，其實讓石彥生的慾火更炙、情慾更盛？
憑什麼說霍達是石彥生心中的「權」、紅萼是石彥生心中的「色」、母親是石彥生心中的「智慧」，而束縛石彥生的所謂「人生正確選擇」，不過是個「心的詭計」？
憑什麼說青綬夫人的第二誘才真正成就了石彥生的「涅槃寂靜」？
這一切，
都從石彥生走進第二座廟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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