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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南倉20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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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封面圖/趙樹生 攝於潞河中學150周年校慶

後南倉、潞河中學、富育女中……對於老通州人來說,可是通州城區里再熟悉不過的名詞。現在,讓我們跟隨這名讀者的腳步,來看一看這些地標性建築背後的故事吧。

後南倉20號的故事

文/何維仁

我家在1948年下半年由市內搬到通縣城內,當時搬到通縣城內的理由有三:一是因為我的父親母親都畢業於潞河中學和富育女校,想讓我的弟妹也在通州讀書;二是我的外祖父田在城裡小南門內基督教證道堂當工人,搬到通縣和我家在生活和經濟上能互相照顧;再有則是因為市內的住房只有租的兩間,而在通縣城內買的這個院都有北方西邊5小間和東邊2小間。

這是坐落在新城南街南邊的一個破大院,房子又矮又破自不必說,而主要的是:這確實是又破又大,大到什麼程度呢?除去院子四周的空地,房子,院牆和甬路等地,在它的中心足足有兩個籃球場大。先說說格局吧:在院子北面靠西的少半部,有5間磚土混蓋的北房,那是可以住人的地方,北房東側有一個可以走大車的大門,大門往東是西間沒窗戶每門的破矮房,為什麼沒窗戶沒門呢?因為那裡是堆東西和放工具的地方。

說了這麼多,才告訴你,這個破大院是住在新城南街北側一個李姓的地主家的廠院,他家在南門外有地,這裡的5間較大的室子是地主家住長工的地方,其中有4間連著的住男長工,另有一間獨間住的是做飯、洗衣服的老媽子。這篇文章就是從這個破大院開始的。

一、搭夥做飯

1948年下半年,我家搬進這個破大院之後草草的在大院南邊砌好了院牆並裝好了院門,這是因為我們全家去姥姥家或妹妹們上學方便,但北邊能走大車的門並沒有堵上,只有一個可以擋著的破大門。這年冬天,在通縣上小學的兩個妹妹已經從北轉學到了富育小學,就在料想不到的情況下放假了。我家這個院子當時有兩個門牌:新城南街20號旁門,後南倉20號,院牆西側被一個郭姓和呂姓開了個搖煤球賣劈柴的煤鋪。那年冬天,北京城裡還沒有解放,但通縣西門外。早已有了斷斷續續的炮聲,記得有一天夜裡,我家住房的後牆(就是緊貼著新城南街的那邊)衚衕里踏踏實實地悄悄而整齊地走著人,差不多走了一個多小時才靜下來。第二天才聽爸媽說:八路軍在西門外和東門外露宿了多半宿,和縣城裡的工作人員聯繫好,住在了各院的廂房、廚房或門道。當時新城南街住的有幾戶大地主或軍閥,房多住人少,所以在我家北側和同側一夜之間就合衣睡而睡地住了好多從通縣城外進到城裡的軍人。

第二天天沒亮,我家北邊破大門就被人從外邊把它抬開了。早起的媽和以為女戰士嘀咕了一會兒,便有幾個男戰士從我家破院子邊撿磚的撿磚,活土泥的活土泥,挖坑的挖坑,真是露營有經驗,不一會兒,四口並排大鍋在我院東邊兩間破土房南邊搭好了。再就是一輛大牛車從破大門進來,牛車上卸下許多木頭棍子,柴禾,並且抬下來兩個水缸和水桶,還有用口袋裝的糧食。一陣冒煙後,幾個戰士早已停了火,接著,圍著破布的鍋蓋被打開,早上,從住在各戶房門裡出來的戰士,拿著飯盒開始排隊打飯了。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鍋,這麼多的人,這麼整齊地隊伍在院里蹲著吃飯,也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柴鍋,那天,炊事班把一個個戰士送出破大院時,我吃了生平第一次見到和吃的高粱米飯鍋巴。那小個子軍人用長木棍稍稍扒拉了鍋底的柴禾後再從鍋里起出的鍋巴。當時,他們吃的是白菜還有粉條,我沒有聞出菜里有沒有肉。

二、埋竿拆被

來去匆匆的一個來星期後,八路軍在我家西邊,城牆跟底下建起了兵營,鐵打的兵營流水的兵,其中兵營的流水兵換了換了幾茬?我無從察覺,反正我知道,在我從潞河中學高中畢業後進入大學時,兵營還在。

大鍋拆走了,院里的灶坑填平了。一個自稱女幹事的人來和我媽交涉了另一件事:北京城市在解放軍正式進城前,要讓戰士理髮的理髮。洗澡換衣的已分批到通縣城內僅有的幾個浴池去洗,當時,我家那兩間曾為地主長工堆家什的破棚子已被軍人按上了窗戶、門,還掛上了棉門帘。接著,幾個男戰士從外邊扛來了木頭杆子,埋在院子里曾經做飯的向陽的地方。於是,給戰士們拆被子的任務開始了。

早上,天剛亮,戰士便抱來四五十床棉被。我的爸爸、媽媽,便把被子拆開,那時軍被是一個綠色的口袋,裡面裝著棉套。爸先把棉套從被子里抻出來,放在早已準備好的幾張新席子上,然後,把被套抖落乾淨塵土後放在用大鍋燒開水的鍋里,鍋里要放鹼塊和消毒水,然後,從鍋里拎出被套,再在大盆里洗一遍,投兩遍,最後,爸爸和媽媽兩個人把被面擰乾,搭在拴上粗鐵絲的邊上。我的媽媽相當於半自動洗衣機,爸和媽相當於甩干筒,而我的主要任務是:搭在鐵壇上的被套口袋裡外4層,我要保證翻過來掉過去地讓被套全乾,然後,媽在燒著柴禾的炕席上把被套裝進棉胎,再縫上邊,還要在被子西邊引一趟線,中間引三趟線......做好的被子,還要再拿到院里吹飛晒乾。因為,當時時間緊迫,要讓每天早上送來的四十多床臟被子,拆洗後變成乾淨整潔的被子。而且當時沒有洗衣機,甩干機,烘乾機,我家的勞動強度是相當大的。這件事,大約在我那破院子里一直延遲到一個月,那時,媽哪有膠布手套?哪有工作服?我和爸媽就是在這破大院里完成這一艱巨的拆被子任務而且為家裡增加收入的。

三、籃球比賽

在通縣西門城牆拐角處成立了兵營之後,做飯、洗被的事,逐漸隨著1949年元月3日解放軍進北京城而漸漸離開我家破大院。接著年輕的大中學生參軍,參加各種類別的幹部學校,比如,當時在新城南街由東往西各院內住的是衛生實驗院實驗班,商業幹部學校,對外貿易部幹部學校等由年輕只是份子組成的革命團體,這些新參加革命工作的年輕人,差不多都來自上海、天津等各大城市,於是,由對外貿易部的領導建議在我家修了籃球場,這就是我在文中提到的「有兩個籃球場」那麼大原因。因為這個大院原本是地主廠院。三伏兩夏時牲口每天拉著扭軸要來往多少次?地早已被壓得凈光,所以,在某中學體育教師的指導下,用米尺東西南北一量,這樣,東為籃球場,西為排球場的兩個比賽場地就在1950年剛剛解放不久的破大院修整成功了。接著,東邊的兩間破房,由地主的農具改成裝柴禾、大鍋,又由柴禾大鍋改成水缸洗衣盆,現在成了裝籃球、排球、球鞋的儲藏室了。剛參加革命工作的年輕人開會、學習有他們專去的地方,但每天下午四點以後,破大院就成了「好球!」「又進了一個」的歡快的海洋,聽說,在這裡練球的男生還有北京師範大學體育系的老同學比賽過兩場籃球,而體育系的同學竟輸給了前年離校的戰士籃球隊。

籃球隊的比賽時間越累越少了,大約在我準備考潞河高中的那個暑假前,籃球場上突然冒出一隊一隊練習閱兵式的戰士,他們穿著原來的舊軍裝,腿上綁著砂帶在一步一步的練。這時,戰士們在籃球架旁和排球網上掛著了因為出汗而脫下的衣物,那在兩間山棚子里放的球鞋早已被主人拿走,而籃球和排球也許有好久沒動了。

練閱兵式是保密的,但我和他們成不了朋友,因為他們來去匆匆,走了一撥又一撥,只看見他們流汗,卻沒機會和他們留影,因為有這個紀律,但在這些人斷斷續續地在大院里練了將近五個月之後,卻有一天,院里裝滿了人,像一大塊壓縮餅乾,穿著統一的新軍裝,統一的新球鞋,他們只報數不點各地只靜靜地聽領導不帶麥克風地講話。當時,我好像意識到:他們要離開大院子了。

四、聯歡之夜

從我家由北京市內搬下來,到50年底這一段將近兩年的喧鬧大院,如今,真的要靜下來了。部隊把籃球架、排球架拆走了,部隊把曾經的大盆、大鍋、水缸陸陸續續搬走了,部隊把在這培訓過的學員分配到各個崗位了,在部隊把我家北門拆下來,砌上牆之後,在部隊和各訓練班負責人把那兩間曾經的沒窗戶沒門裝滿雜物的小破棚里里外外修磨一新並裝好玻璃窗木頭門之後,到了該向大媽告別的時候了。

那天下午兩點,許多拿著樂器諸如手風琴、小號、圓管和鼓的旋律們,在小院的曾經空地上舉行了一次交際舞會,除了少數的軍官穿著仨兜四兜的軍裝外,從五湖四海而來的年輕人拿出自己喜愛的衣裝,相互依偎地站在曾被扭軸壓過許多年的場院上跳著原本熟練如今卻生疏,原本不會現在剛學的「蹦、擦、擦」、跳著的人忘卻多年的奔波,休閑的人互相暢想著新的崗位。......

破大院對於我家,我的弟妹和我是新生活的起點;破大院對於七十年前曾在那兒留下匆匆腳步的年輕人,如今早已進入耄耋或已離開人生舞台的過客是他參加革命的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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