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絕望的詩
我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人生的意義，那就是這個人自由且堅固，像一座移動的城堡，原本它能自由行到任何地方，去追雪山吹下來的風，或者拒絕成為儲藏女巫的寶藏的移動寶庫，可是你只要站在我面前，我的武裝全都紛紛瓦解，城門大開，每一個細胞小卒全湧進心臟的殿堂，把你的音容笑貌細細地告訴了畫師，於是不多時這裡全都掛上了你的畫像，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啊。我惱羞成怒，大吼一聲「夠了！別再塞進來了！」畫師們便戰戰兢兢、一筆一划地畫，畫得更加細緻。我便失去睡眠，日日夜夜地憂愁，大臣獻計說，只有放棄這座城堡，去做一個流亡的浪客，麻煩才可能得到解決。於是遇到了你，我便不得不丟掉自己的意義。
我並不害怕自己得不到你，我也不怕嫉妒之火將我的靈魂焚盡，你在我這裡是自由的，只有一點，那就是除非你所承受的痛苦比它帶給愛你的人因此而承受的更多，否則你就得活下去。我怕的是你不在了，我便再也不能飛奔著來，偷偷確認人間是否有溫柔待你。
「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我本可以忍受黑暗。」詩里是這麼說的。遇到你已經足夠幸運了，是吧？在我深陷黑暗中選擇妥協的時候，是家人、朋友和你在輕聲呼喚，讓我重返陽世；我活了下來，帶著骯髒無比的內心。而倘若是你聽到我的心聲，你只會聽到層層疊疊的嘆息。
「你的手很冷，我想握住你的手。
你知不知道，從你第一次走的時候，我就開始目送。
我在夢裡練習了千百次要給你擁抱，不太滿意那天自己心跳停止。
你年紀輕輕，怎麼能生白髮？」
我也很喜歡鯨魚，但更喜歡的是它在海里自由遨遊的樣子。近來我看到一隻剛剛擱淺的小鯨魚，我想將它推回水裡去，可是它一動不動，一心巴巴望著陸地，任我推它、罵它、打它、哭它。我只能希望自己也變成鯨魚，在它擱淺之前帶它到深海去抓水母，去看海底火山附近頂著被燙紅的蟹殼在熱流附近捕捉微生物的蟹。海洋比陸地大許多，儘管有暗流，還要警醒狡猾的海豚頂翻我們的肚皮讓我們窒息，游過每一個海岬，在夜晚浮上水面看晴朗的星河，圍捕魚群，在珊瑚叢頭頂磨掉身上的寄生動物，去南極撞冰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活著，哪怕是在膚淺的快樂中活著，總有一天我們會回到鯨群里去，會有更多同伴回復我們的歌聲。
好吧，我投降，我是你的了。每過12個小時，我就咬牙切齒地要放棄前來找你的慾望，可兩秒鐘之後，又折服於自己的軟弱，然後你冷冷地看我一眼，說「你對我毫無用處」，這就是我討厭自己的原因。
求求你了，就當是為了我，為了你將來會遇到的那個對的人，請你照顧好自己。
於是我離開了我的城堡遠走他鄉，你住了進去；倘若有人前來告密說你焚毀了它一走了之，我就把告密的人殺死。
我明天就動身離開。
我明天就動身離開。
文/何知更
圖片來自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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