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凌:十字軍運動的來龍去脈
十字軍運動的歷史背景
十字軍問題現在是一個熱門的話題,每個人都知道十字軍,人人都在談。但十字軍到底是怎麼回事,很多人只是單純地把十字軍從它的歷史背景抽出來,然後去說:你看當年十字軍殺了多少人,做了多少壞事,如何的黑暗,然後得出一個結論就是中世紀如何的糟糕——這是目前最普遍的看法,但是這種看法、這種思維方式都是非歷史性的。我們一再地強調歷史性的方法就是要把事件還原到它的歷史背景當中去,把人從一個孤立的雕像、或者說畫像還原到他的舞台上去。你才能看到他在歷史裡面所扮演的角色。
那麼十字軍的歷史背景是什麼樣的呢?我們要從幾個方面來講。首先十字軍是一個什麼樣的事業。你要看它的歷史背景如何。那麼構成十字軍運動的背景又是什麼呢?我覺得有幾方面要談:
首先是伊斯蘭教的興起和伊斯蘭教的擴張,也就是阿拉伯帝國的擴張。「十字軍就是一夥歐洲的強盜,拿起武器向東去進攻無辜的阿拉伯人嗎?」我覺得你把它還原到歷史背景裡面就會發現,實際上在那之前是一個如同潮水一般的穆斯林高歌猛進的過程。從阿拉伯帝國的形成或者說伊斯蘭教的興起,這倆本來就一碼事。基督教好歹還有一個用殉道、用傳教的方式來使其他人和平地接受自己信仰的過程。但伊斯蘭教從來沒有這樣一個過程,伊斯蘭教從一開始就是一個武力傳教的宗教。有些人說伊斯蘭教不強迫別人改宗,沒錯,因為在伊斯蘭教的早期,穆斯林是不用交稅的,他完全由那些他的征服者、確切地說他征服的那些人供養。
穆斯林的三波聖戰:穆罕默德領導下的擴張,622-632年;四大哈里發期間的擴張,632-661年;倭馬亞王朝時期的擴張,661-750年
十字軍運動持續了一至兩個世紀,這件事情不假。但是如果我們把它還原到歷史背景裡面看,我們看到十字軍運動其實不過是一個持續了八到九個世紀的穆斯林擴張的一種反動。當你把它還原到這個歷史背景里去,那麼十字軍就好理解多了。
從伊斯蘭教和阿拉伯帝國興起,到它征服羅馬的近東,到它征服羅馬埃及,到它征服羅馬的北非,到它征服西班牙、西西里,甚至跨過比利牛斯山進入法國,這是一個持續不斷的擴張的過程,這個擴張的過程叫什麼呢,叫聖戰——吉哈德。這是一個穆斯林不間斷地擴張的過程。在阿拉伯帝國的這種不間斷的擴張里,它跟法蘭克人是怎麼相遇的呢?法蘭克人這個詞被阿拉伯人、突厥人、甚至於拜占庭人都用來形容這些十字軍,他們管這些從西方來的騎士都叫法蘭克人。那麼,狹義的法蘭克人,也就是那些居住在法國的法蘭克人是怎麼和穆斯林有了第一次交集呢?那就是普瓦蒂埃會戰,普瓦蒂埃在哪?如果你從巴黎出發,坐火車第一站就是普瓦蒂埃。也就是說跨過比利牛斯山的這些阿拉伯遠征軍已經到了離巴黎很近的地方。
普瓦蒂埃會戰(公元732年),19世紀繪畫。查理曼大帝的祖父鎚子查理(中間騎馬者)在普瓦蒂埃迎戰阿卜杜勒·拉赫曼領導的阿拉伯軍隊,戰役決定性地拯救了歐洲的命運。
這是他們第一次和鎚子查理·馬特爾的法蘭克人軍隊相遇。鎚子查理,這個頭銜是怎麼來的?就是法蘭克人像鎚子一樣砸毀了阿拉伯人的遠征軍。在法蘭克步兵的面前,阿拉伯人完全無力抵抗,迅速地崩潰了。
有兩場戰役結束了阿拉伯人不間斷的擴張:一個是在東部,在君士坦丁堡,羅馬帝國的皇帝在君士坦丁堡挫敗了阿拉伯人,還有一個就是法蘭克人加洛林的鎚子查理用他的軍隊打垮了阿拉伯人的入侵。這就是阿拉伯帝國擴張的終結或者說轉折點。阿拉伯人的擴張結束了,阿拉伯人轉入防禦甚至開始衰退。我們大家都知道西班牙有一個漫長的復地運動,也就是說當西班牙、甚至於比利牛斯山以北的一部分土地被阿拉伯人征服以後,他們跨過比利牛斯山向高盧前進,也就是向法國前進,然後在那他們第一次遇到了這些皈依了天主教的法蘭克人,然後這些法蘭克人一下把他們打垮,從那天開始法蘭克人和阿拉伯人就開始對抗。
《羅蘭之歌》插圖,講述查理曼麾下的聖騎士羅蘭在西班牙英勇作戰直至犧牲的故事
然後法蘭克人逐漸地向西班牙滲透,其中最主要的事件就是查理大帝,也就是第一個法蘭克人的皇帝查理率領他的軍隊跨過比利牛斯山遠征西班牙。雖然那次戰役失敗了,法蘭克軍隊又撤回來了,但他建立了一個比利牛斯邊防區。然後阿拉伯人擴張就這樣被遏制住了。之後法蘭克人開始逐漸地向西班牙滲透,同時西班牙自己的基督徒也開始聯合起來,和阿拉伯人戰鬥。所以在西班牙北部,比利牛斯山一帶,逐漸形成了幾個小的基督教諸侯國,然後它跟穆斯林之間有時候作戰,有時候和解。
814年,查理曼去世時的歐洲
在這個階段,阿拉伯人自己又遇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阿拔斯帝國的興起。阿拔斯帝國根本就是反對倭馬亞王朝的人建立的一個新帝國。阿拉伯人持續的擴張在加洛林王朝還沒有成為國王之前就已經前進到了法國,也就是說和基督教歐洲就已經有了交集。而且它的擴張不僅僅是在法國,實際上阿拉伯帝國的目標是什麼?就是整個吞併原有的羅馬帝國的疆土。換句話說,我們怎麼來看待阿拉伯帝國的興起?阿拉伯帝國實際是在羅馬帝國和薩珊波斯兩敗俱傷的時候突然興起的一個第三方勢力,他們並沒有什麼創造。阿拉伯人沒有什麼新奇之處,他們也帶不來什麼新的進步,相反,他們唯一辦法就是吞併東邊薩珊波斯,向西吞併羅馬帝國,把這兩個帝國的所以一切都攥在自己手裡,而且他們基本上實現了這個目標。它已經把通過地中海牢牢地結合在一起的羅馬帝國的大部分行省都抓到自己的手裡了,包括羅馬非洲、羅馬近東、小亞細亞的很大一部分。只是在君士坦丁堡它遭到了失敗,所以它沒能進入巴爾幹,也沒能佔領整個小亞細亞,但是它把剩下的幾乎所有羅馬帝國的省份都抓在它自己手裡。那麼到底是誰在侵略誰呢?
阿拉伯人的擴張遭到了法蘭克人和羅馬皇帝的抵抗,然後阿拉伯人自己也出現一個問題,那就是什葉派的興起。什葉派和阿拔斯王朝原本是一碼事,他們是支持阿拔斯的,可沒想到阿拔斯在消滅了倭馬亞王朝之後又拋棄了這些什葉派。倭馬亞王朝有一個殘餘的子弟逃到了西班牙,在西班牙建立了後倭馬亞王朝。什葉派在覺得自己被阿拔斯王朝拋棄以後跑到了北非,然後又征服了突尼西亞、埃及,建立了一個法蒂瑪王朝。阿拉伯人在這個時期,就是在它擴張趨於衰退的時候內部分裂了,它因為宗教信仰和王朝的緣故分裂成了幾個部分。
11世紀初達到極盛的法蒂瑪王朝
羅姆蘇丹國的疆域變化
這還不算完。我們在看到歷史背景里還有一個重要的內容,就是突厥人的興起。突厥在中國遭到了重創以後,它一部分向東成為漢化的突厥人,還有一部分向西,就是西突厥人,他們沿著中亞大商路一路向西,最開始當保安、當打手,後來發現原來他們的主子也不過如此,就開始反客為主了。所以實際上在第一次十字軍東征的時候,阿拉伯人已經處在了非常軟弱無力的狀態。
首先他們在政治上分裂,其次他們在國內的統治能力也非常低下,他們被突厥人架空了,實際上他們就是那些突厥僱傭兵隊長的傀儡而已,所以在這一時期阿拉伯帝國發生了進一步的分裂,其中一個直接導致十字軍的事件,就是在小亞細亞興起了一個羅姆蘇丹國。
現在的人喜歡管君士坦丁堡的羅馬帝國叫做拜占庭帝國,這個叫法是十九世紀才有的。拜占庭帝國是德國的歷史學家發明的一個術語,在那之前,拜占庭帝國就叫羅馬帝國,它是羅馬帝國的東部。那麼,羅馬皇帝的土地就是羅馬人的土地,所以阿拉伯人或者突厥人就管這個地方叫羅馬,所以就叫做羅馬蘇丹國。但是因為他們的突厥發音,就變成了羅姆蘇丹國。這個蘇丹國在小亞細亞不斷地擴張它的勢力,成了君士坦丁堡的直接敵人。這個時候君士坦丁堡的皇帝認為憑藉自己的力量可能很難徹底地戰勝這些突厥人,於是他就向西方發出了一個求援。他說你來幫助我們吧,我們畢竟是基督教的兄弟,你們來東方幫助我們抵抗這些異教徒。現在看來,當時的君士坦丁堡的皇帝要的應該是一種類似於僱傭軍這樣的組織,就是說你們來幫我作戰,勝利之後你們再走,幫我干翻這些羅姆蘇丹國。但是來幫他的這些十字軍可不是這麼想的。
入侵者的皈依與基督教世界的形成
我們剛才談到十字軍運動興起的三個歷史背景。第一個是阿拉伯人的興起,第二個是阿拉伯人的分裂,第三是突厥人的興起。現在我們要談第四個,就是基督教世界的興起。
羅馬帝國是一個以地中海為核心的帝國,羅馬帝國的真正核心是地中海而不是其他。環地中海地區有相近的氣候,相近的耕作方式,還有便捷的海上交通,通過地中海,羅馬能對它的帝國進行有效的統治。但羅馬帝國從氣候上講有一個軟肋,這個軟肋在哪呢,就是高盧。你會發現羅馬人的征服和建立帝國,它征服非洲、征服近東都比它征服山北高盧——羅馬帝國有一個山南高盧行省,但它有一個山北高盧行省,山北高盧行省幾乎是最後併入羅馬帝國的。凱撒不是有本書叫《高盧戰記》嘛,他一句話被認為是最簡潔易懂的拉丁語,就是高盧分為三部分,山南、山北和他後來征服的最廣闊那一片的高盧,是最後併入羅馬帝國的幾個行省之一。如果你不考慮茅利塔尼亞、上下日耳曼的話,那麼高盧就是最後征服的地區。
《高盧戰記》,1469年版
為什麼羅馬人願意渡過海去征服非洲,渡過海去征服西班牙,渡過海去征服近東,但他卻不願跨過阿爾卑斯山去征服廣闊的高盧省呢?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那地方的氣候和羅馬人地中海周邊的氣候是不一致的。
我們上中學的時候都學過所謂的地中海式氣候,乾燥的夏季和多雨的冬季,羅馬人的耕作技術也是建立在這個的基礎上的,所以整個羅馬帝國,如果我們不考慮高盧的話,它幾乎有著相近的氣候,有著一樣的農業經驗和農業技術,但是在高盧這一套都不適合。羅馬人的耕種方式有點像我們中國很多地方,用淺犁把土壤給攪碎,讓土壤上層變得非常鬆脆,用來保持土裡面的水分,因為地中海地區的夏季是非常乾燥的,它需要保持水分。
羅馬時代的高盧地圖,1886年
但高盧不是這樣,高盧是黏土質的,它有點像我們東北,它的很多土地是沖積平原。不是有一個說法叫做法國就像一個車輪,它的那些輪輻就是河流嗎,整個法國和羅馬的上下日耳曼行省都是萊茵河的沖積平原,這個地方的土壤裡面有太多的水,而羅馬人拿這個沒有辦法,羅馬人的農業技術上面,他的土地是非常簡單的,一個一個的正方塊,有點像我們中國的很多地方。你們家的土地四根樁子就可以解決,但是在高盧和日耳曼,這套農業技術是不適用的,沒有辦法。你必須想辦法深耕,把它變成一個一個長條形的壟溝才能有效地排干土地裡面多餘的水,而且在多雨的時候它才不會把那些農作物給淹死。所以在這種情況下,羅馬人在沒有發明那種深耕用的重犁以前,他們拿那些土地沒有辦法。
公元前52年,凱撒接受高盧人首領的投降
所以你就會發現日耳曼人在進入高盧的時候,他是面對著一大片的荒地。法蘭克人進入高盧實際上是和平地進入的,他是羅馬皇帝的僱傭軍,然後羅馬皇帝把很多本來屬於自己的土地——那是因為沒有人負擔得起如此沉重的賦稅而且投入產出比又完全不對等的情況下,就把這些土地都拋棄了——這些過去的皇帝莊園現在變成了荒地,然後這些荒地被原封不動地轉交給這些法蘭克人,所以法蘭克人在這些土地上面是逐漸適應的過程。這裡面我們所要談的所謂基督教世界的興起是什麼呢?實際上就是日耳曼人的基督教化。
新遷入帝國的日耳曼人,像哥特人、像汪達爾人,還有諸如此類的這些民族,很多都是相信阿里烏斯派異端的,這就妨礙了他們的羅馬化。但是法蘭克人的優勢在於什麼呢。法蘭克人是一張白紙,他們完全不懂什麼叫基督教,他們信的是原始的多神教,所以羅馬教士就非常歡迎他們,因為異教總比異端要強,而尤其是那種非常原始的異教,你只要把基督教傳給他們,他們就會接受基督教的。所以法蘭克人進入羅馬帝國,再到克洛維王朝基督教化,再到加洛林王朝進一步基督教化,這些就給了基督教世界一個新的基礎。
公元495年,阿里烏斯派和正統天主教的分布
那就是日耳曼人,日耳曼人願意信奉正統的天主教,正統派信仰,而且他們願意和羅馬教會合作來戰勝哥特人、戰勝壓迫羅馬的那些倫巴人等等這些其他的民族,甚至於他們抵抗阿拉伯人,就像我們前面提到的那個查理馬特爾,鎚子查理戰勝了阿拉伯人,他就幾乎成了西方羅馬帝國、或者叫西方基督教世界的中流砥柱了。而且通過他們,加洛林帝國又向東征服了德意志,所以他實際上是跨出了過去羅馬帝國的疆界,擴展到羅馬人從來沒有統治過的這些地方。
公元496年,蘭斯大主教聖雷米吉烏斯(Saint Remigius)為法蘭克首位國王克洛維一世施洗
在這一時期,在基督教世界,我必須先說明一點,就是羅馬人這個概念。羅馬人在古代意味著一個等級,並不一定你生在義大利你就是一個羅馬人,相反一旦你因為債務成為奴隸,你就是奴隸了,再也不是什麼羅馬人了。還有,就是如果一個奴隸被自己的主人釋放了,他的兒子、被釋奴的兒子,不管你來自哪,你可能是個敘利亞人,你也可能是個西班牙人,你甚至可能是個埃及人,但是你作為一個被釋奴,你的兒子就是羅馬人了。所以羅馬人這個概念實際上是羅馬公民的一個概念。而且它跟其他幾個身份是不同的。比如說拉丁人。羅馬人最開始是非常不願意賜予別人羅馬公民權的,因為羅馬公民權就意味著選舉權嘛,那麼羅馬人怎麼辦呢?羅馬人把自己和義大利的這些同盟者區分開來,羅馬人和拉丁人。這些義大利的同盟城市的公民權他是可以隨便授予的,於是就授予拉丁權。後來他發現,只有軍團士兵——羅馬人說我和我的同盟者就是這個關係,我每在我的同盟者中徵召一個軍團,我就自己也徵召一個軍團,後來他發現,授予拉丁權的結果就是拉丁人越來越多,但羅馬公民不夠數,於是沒辦法,他只好把更多的人授予羅馬公民權。所以羅馬公民的含金量和人數,含金量越來越低,而人數就越來越多。這種行為的結果就是安東尼尼亞努斯法。
羅馬帝國塞維魯王朝的卡拉卡拉皇帝,他於212年頒布《安東尼尼亞努斯法》,授予帝國境內全體自由人以羅馬公民權
也就是在這個塞維魯王朝頒布的這項法令之後,授予帝國之內一切自由人以羅馬公民權。這樣一來,羅馬人的概念就和羅馬帝國之內所有非奴隸的自由人合而為一了。但這還不是羅馬人這個概念的最後一個版本,羅馬人的下一個版本是羅馬帝國的基督教化。從那一天開始,基督徒和羅馬人的概念又合而為一了。這個概念在東部羅馬帝國被保留下來了,它沒有進一步的變化。
我們可以看到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那就是頓河哥薩克這些信基督教東正教的、你看他們的生活習慣明顯就是非常野蠻的民族,他們指著那些信天主教的波蘭人說,這些野蠻人,我們才是羅馬人。這就說明羅馬人等於基督徒這個觀念在東部羅馬帝國、也就是信奉東正教的拜占庭帝國那部分保存到了16世紀,然後出現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就是非常野蠻的,但卻信奉在他們眼裡的正統基督教也就是東正教的這些哥薩克和生活方式、禮儀方面非常先進的文明人的波蘭人之間,他們覺得自己才是羅馬人,而那些是蠻族。
公元800年查理曼的加冕,拉斐爾及拉斐爾工作室,現存梵蒂岡
羅馬人的概念下一步就隨著東西教會的分裂——當然這時還沒有正式互相絕罰,只是在文化上面開始逐漸分化。在東部,東正教會開始逐漸地降伏斯拉夫人和那些東部的蠻族,而在西面,羅馬教會則開始降伏日耳曼人,這個時候,西部的版本是凡信奉正統基督教或者叫天主教的這些人就是羅馬人。那麼在這個階段,法蘭克人作為帝國的軍事力量和僱傭軍,同時還信奉正統天主教的一幫人,那對羅馬教會來說簡直再完美不過了。於是這個過程就以八世紀查理馬特爾打敗阿拉伯人為第一步,其實在之前還有克洛維的基督教化,這我已經說了。
843年《凡爾登和約》締結,加洛林王朝三分
以這個為分水嶺之後,加洛林王朝堅定地和羅馬教皇進行合作,其結果就是公元800年查理的加冕。800年查理的加冕就標誌著西部帝國的重建,或者叫做西方又有了自己的皇帝了。這就是西方的羅馬帝國的重建,這在很多人認為是西方復興的一部分。但是這個時候你們就要注意到,西方的帝國所包含的土地已經遠比過去的西帝國要小得多了。這一階段,南部義大利和西西里島還處在阿拉伯人的控制之下,西班牙也處在阿拉伯人的控制之下,只在西班牙的北部有一部分信奉基督教的部分。還有就是今天的法國、今天的英格蘭,不列顛這個時期才剛剛基督教化二百多年,之前它已經隨著昂格魯撒克遜人的到來而蠻族化了。當然愛爾蘭還是信奉基督教的,愛爾蘭修道士對加羅林王朝的文化產生了相當的影響,所謂的基督教就是今天德意志的西部、法蘭西、一點西班牙、不列顛和北部義大利。羅馬在那個時候甚至是一個接近於邊境的地方,你在那隨時可能和阿拉伯人交戰,甚至隨時能會被阿拉伯土匪搶劫。
中世紀繪畫:維京人入侵
基督教世界的悲劇還不止於此處,在加洛林帝國的後期還出現了一個新的問題,就是維京人的到來。這些維京人也很有意思,他們一路向西,一路向東。向東的那個,你們都知道維京人的長船,他們那船有河就順著河走,沒河他們就扛著船走。這些人從東邊沿著伏爾加河、還有頓河,一路到達黑海,再從黑海一路到達君士坦丁堡。
最開始他們是很簡單的,如果能搶的搶一點,如果沒得可搶,我們看能不能做點生意,如果還不行,我看能不能找個工作。這幫人到了君士坦丁堡之後大為震動,發現這個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宏偉的建築物。當時有人把這些維京人的首領帶到聖索菲亞大教堂,然後他們直接就驚了。你們知道維京人也是不信基督教的,他們也是原始宗教的新信奉者,他們這一路到達君士坦丁堡,最後很多人就留下了:在君士坦丁堡當個保安也不錯,這就是所謂的瓦良格人衛隊。實際上維京和俄國人所說的瓦良格就是一碼事,無非就是不同的發音而已。
瓦良格人衛隊
還有一些人就散布在頓河和伏爾加河、還有第聶伯河的沿岸,比如說基輔羅斯就是這些人建立的。基輔羅斯的大公來到聖索菲亞大教堂之後就跟別人說,你們的上帝實在太牛逼了。當然他原話不是這麼說的,意思就是諸如此類。你們居然能建築這麼宏偉的建築物來供奉你們的神,你們的神一定非常偉大。這個想法其實很淳樸,典型的野蠻人的思維方式。
西部也是如此,這些維京人來到英格蘭,來到愛爾蘭,到處打劫教堂,到處打劫修道院。因為在那個時代,本來大家就過得都很苦,唯一能有黃金珠寶的地方一般都是修道院或者教堂,因為做彌撒是需要有裝聖體的杯子的,還要有裝葡萄酒的杯子,這些東西都是非常昂貴的,大家把能拿出來的黃金都拿出來,都在這些地方。那這些維京人也很淳樸,我就是想搶這些東西,然後發現,就這有,那我就搶唄。然後我既然搶了,我不如也抓點人回去當奴隸,然後他們就跟修道士之間產生了某些聯繫。你們要是看一個很有意思的電視劇,就是《維京傳奇》的話,他們跟修道士之間有一些很淳樸的對話,雖然這些對話是虛構的,但是非常有意思。比如說:那你們的神要那麼牛逼的話,他怎麼不來救你呢?這種問題我們也會問。你們的神這麼牛,為什麼打仗的時候不幫忙啊?然後那些修道士就說:你們不懂,我們的神非常偉大,總有一天你會崇拜他的。
令人震驚的聖索菲亞大教堂,諾夫哥羅德人繪畫
然後這些人有一些親戚是從東邊回來的,跟他們說真的是特別牛逼,你們去了就知道。一般來說,這些人都是在君士坦丁堡受了震驚的那幫人。然後你會發現維京人逐漸基督教化,維京人的基督教化也是一個很搞的過程,他們相信的是北歐的奧丁這種原始的神,當他們基督教化的時候,他們還是要用他們的這種比較原始或者說淳樸的方式來表達他們對上帝的愛。你要是去看中世紀美術史的話,你會發現北歐有人樹立了一個十字架,然後他們要求:不行,我們出錢沒有問題,我們修這十字架沒有問題,但你得把我的名字都刻在上頭。那我們刻什麼名字呢?我叫挑孩子的紅髮艾利卡,反正諸如此類。它不一定叫這個名字,因為我沒有準備。他這個頭銜是怎麼來的呢?是在一次打劫中用長矛把一孩子給穿在上頭,然後舉著,把其他人都嚇跑了。然後從此留下一個外號,叫挑孩子的什麼什麼。然後他說,我就要把這個寫在上面。修道士覺得你這樣合適嗎?他說我覺得這名字太酷了,一定要刻上。我們可以看到在這個中世紀作品上面就這麼寫下了這麼一個人的外號。
一個維京人教堂里的十字架,下端雕刻著維京人小像
對基督教世界來說,維京人的到來是一場災難,因為這些人真的是走到哪搶到哪,而且這些人還很狡猾,不是那種好騙的人。但是他們真的就是被基督教給降伏了,這對基督教世界來說是第二件大事。第一件大事的降伏法蘭克人。第二件事他們居然把更兇殘的維京人給降伏了,而且這些維京人真的就照他們說的,那我們基督徒不殺基督徒,你們既然能給保護費,我們也犯不著殺你。你告訴我,我們該去殺誰?教會就說你們有本事你們去打阿拉伯人啊。那阿拉伯人在哪?阿拉伯人在南義大利。諾曼人(Normans),從字面上看其實就是北方人,這些北方人就是來自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這些維京,他們真的就到了南義大利,然後發現也不過如此嘛。這些人興起的時候正是阿拉伯人——我們前文說的——已經衰退的時候,這些人到了南義大利發現,這些阿拉伯人有什麼了不起的,你們居然怕成這樣,看我們的。於是他們非常順利地征服了南義大利和西西里島,然後建立了一個新王國,叫做兩西西里王國。兩西西里王國叫什麼,就是叫海上西西里或者叫海島西西里和大陸西西里,他們建立了一個諾曼人的國家。你看他們的那個國王的名字,羅哲爾一世、羅哲爾二世,這些都是典型的這些維京人的名。
西西里王國國王Roger II
維京人的基督教化是基督教世界裡的第二件大事,還有第三件大事就是馬扎爾人的基督教化。馬扎爾人更坑爹,他們比維京人來得還晚一點,從東部來到匈牙利,然後就開始輪番打劫法蘭克人,就是這個德意志王國,確切說叫加洛林王朝的東半部分。我們知道911年進行了德意志王國歷史上的第一次選舉,為什麼進行這次選舉,因為911年這一年馬扎爾人把最後一個加洛林的國王給打死了,確切的說那個國王本身也是個傀儡,就是個孩子,他在率領軍隊,其實是軍隊帶著他一起抵抗馬扎爾人的時候就死了。
匈牙利國王加冕的全套裝備
馬扎爾人也是這樣一幫人,就是很兇殘,但是很淳樸,因為什麼也不懂,信奉那種原始宗教。馬扎爾人的來歷比維京人還混亂,馬扎爾人當年自稱自己是來自東方的民族,甚至有人把他們和匈奴人混為一談。但是隨著近代亞洲的含金量迅速下降,匈牙利人又開始不談自己的東方祖宗了,他們開始說自己是芬蘭烏戈爾人的後代。但不管怎樣,在10世紀裡面,德意志人戰勝了這些馬扎爾人,通過捕鳥者亨利頒布的那個城堡法,德意志到處修滿了城堡,就為了抵抗馬扎爾人。而且最後在那場會戰裡面真的打敗了馬扎爾人。這些馬扎爾人就說你們好厲害,你們好厲害,你們為什麼這麼厲害?然後德意志國王就跟他們說我們信上帝啊,有本事你跟我們一起信上帝啊。而馬扎爾人說上帝這麼猛,那我們也信上帝好了。他們對待宗教的想法其實和維京人很相近,都是那種很淳樸的想法,就是你的神這麼厲害,那我們也信好了。
馬扎爾人的基督教化給基督教世界拼上了最後幾塊拼圖。馬扎爾人基督教化、波蘭人基督教化、還有波西米亞人的基督教化,基本上就把中世紀的基督教地圖構建完成了。但然還有一個,就是英格蘭。
996年,波蘭的基督教化
英格蘭的再基督教化比這要早得多,但是諾曼人、也就是這些維京人,在法國建立的一個公國,這就是諾曼公國,然後他們又征服了英格蘭,從而開始了英格蘭的諾曼人統治時期,也就是諾曼王朝。這樣一來基督教世界的版圖就形成了。也就是說在大體上11世紀的時候,也就是十字軍運動即將開始的時候,基督教世界從領土上面已經形成了。法國、英格蘭、德意志,甚至於蘇格蘭、愛爾蘭,甚至於北歐,都已經進入了基督教的版圖,還有波蘭、匈牙利,還有波西米亞。
除了這種政治上的基督教世界的統一或者形成之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就是剛才我談到的農業技術的進步。在大概9世紀的時候就已經形成了這種進步。發明了一個深耕的重犁,它需要兩頭牛才拉得動,這就意味著沒有哪個自由農家庭能夠養得起兩頭牛,這是第一;第二,就需要把土地耕成一條一條長方形的土地,長條形的土地,這就意味著舊有的正方形的土地所有制被打破了,新的建立在村社合作基礎上的基督教世界形成了,也就是說,這一個村子擁有的土地我們已經不可能再把它劃成一個一個的正方塊了,相反,我們只能把它變成一個一個的長條形的土地,而且我沒法再確定哪半條是你家的,也不可能說你只耕你們家的那半條而不管你鄰居的那半條,所以只能是把這些土地儘可能地算清。你家佔百分之多少,我家佔百分之多少,然後這個牛大家一起來養,由整個村子一起來耕、一起來種,這樣就形成了中世紀的一個重要文化,就是村落自治。
施佩耶爾大教堂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康拉德二世1030年下旨修建的,二十年後,他的當了皇帝的孫子亨利四世視察時,居然下令拆去建了一半的教堂,而建成如今的規模。教堂在1061年完成。
在這個基礎上,歐洲的農產量實際上是上升的,有很多人表示羅馬人時期的種子和產量比要比中世紀的高得多,我說沒錯,這是正確的,但你必須考慮到那是在羅馬的哪個部分。羅馬帝國的義大利的農產量肯定要高於日耳曼,但是日耳曼在羅馬帝國的產量根本就沒有統計過,因為它根本就不是羅馬帝國。只有在這些地方才煥發了新的生機和新的興旺,在這些地方產生了城市,雖然這些城市還很小,在11世紀的時候,施佩耶爾只有500人口,但是施佩耶爾在這個時代興建了全歐洲最大或者叫全世界最大的建築物,就是施佩耶爾大教堂。基督教歐洲正在崛起,人口在增加,而且還有了一幫剛剛皈依基督教但是非常好鬥的那些新的基督徒,比如維京人,比如馬扎爾人,這些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建立新的統治區,然後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君士坦丁堡的皇帝的求援。這就毫無懸念了。
十字軍:基督教世界的反攻
基督教歐洲正在崛起,人口在增加,而且還有了一幫剛剛皈依基督教但是非常好鬥的那些新的基督徒,比如維京人,比如馬扎爾人,這些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建立新的統治區,然後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君士坦丁堡的皇帝的求援。這就毫無懸念了。
我們還要考慮到一點,就是基督教信仰在西方的復興,我們知道基督教信仰實際上在羅馬帝國崩潰的時候也跟著崩潰了。那個時期很多地方根本不再信奉基督教了,因為在這個地方都沒人了嘛。遷來的這些日耳曼人根本不信基督教,早期遷來的那些人信奉阿里烏斯派異端,後遷來的這些人乾脆就一張白紙,什麼也不信。確切地說信他們自己的神。那麼基督教在西方的復興最初是以傳教的形式進行的。
剛才已經談到了幾個歷史背景,第一是阿拉伯人的擴張,第二是阿拉伯人在政治上的分裂,第三是突厥人的興起,第四是基督教世界的形成和蠻族的基督教化。第五就是西方世界的基督教復興。
這種基督教復興,我剛剛說了,首先體現為傳教,而且這種傳教並不是和平的傳教,相反它是武力的傳教。尤其在德意志,德意志人是被刀架在脖子上信的基督教。但是在經過了一個世紀到兩個世紀、因為我們知道查理曼帝國、加洛林帝國在9世紀向東進行征服,然後進一步的東進是在10世紀里進行的。但是在這兩個世紀裡面,德意志人開始真誠地相信基督教了。德意志人、法蘭西人、英格蘭人開始真誠地相信基督教。
同時還有一種新的信仰開始興起,我們知道日耳曼人是一個非常會算計的民族、或者說非常斤斤計較的民族,他們對自己能不能上天堂是非常在乎的,因為在那個時代的人其實也沒什麼別的追求,因為世俗生活很慘。如果你看的反映那個時代的電影你就知道,比如說《冬天的獅子》這部電影,統治著小半個法國和整個英格蘭的亨利二世,他從床上起來的時候,他得先砸碎他那個臉盆里的冰,然後再用冰下面的水來洗臉。你想想看,那個時代的人生活是很苦的,他們最關心的就是自己死後能不能上天堂。然後他們的思維方式也是典型的日耳曼人,就是試圖把自己平生所造的孽、犯下的罪做一個量化,我到底幹了多少壞事,然後我行的善能不能把我乾的這些壞事給折過去呢,也就是說固然從基督教角度講,你是完全因為耶穌的恩典才得以被拯救的,但你也懂的,我怎麼知道耶穌一定會救我呢,所以我就希望我盡量少受點罪唄。
《冬天的獅子》(1968版),嗯,條件很艱苦
於是在這個時候,在原本非常二元論的情況下,就是天堂和地獄之間興起了一個新的信仰,叫做煉獄。煉獄信仰也是在這個時候開始形成的,在天堂和煉獄之間有一個既讓你受苦、但又不是完全絕望的地方,在這裡,你的靈魂要抵償你生前的罪,然後你就上天堂了。這就叫做煉獄信仰。煉獄信仰其實並不來自與聖經,如果你去找,聖經裡面可能有些曖昧的段落可以解釋為煉獄,但實際上在基督教的最初幾個世紀里沒有人知道什麼叫煉獄,也沒有正式地提到過。但就是在10世紀和11世紀,一種新的信仰——煉獄信仰一下就發展起來了。還有一個就是懺悔和贖罪,懺悔和贖罪這種東西是什麼呢,就是我跑到神父那說我犯了什麼什麼樣的罪,你經常看電影裡面也有人懺悔。比如說堂吉訶德裡面桑丘潘沙就經常去懺悔,我對某某小姐有了淫邪之念,然後神父就說:打自己五鞭子吧、然後打自己十鞭子吧諸如此類,或者是吃麵包喝涼水幾天。這就是另一個信仰,就是懺悔和赦罪,這也是在10世紀和11世紀興起的一種新的東西。
但丁《神曲》中設想的煉獄(他身後的山)
簡單地說,這個時候的人們普遍把上帝和被拯救這樣理解,就是我犯了這麼多的罪,然後我幹了這麼多的好事,如果我的好事能把我的罪抵消掉呢,那我就能上天堂。假如我抵消不了呢,我就會到煉獄去,如果我十惡不赦,那我就只能下地獄了。於是大夥都相信:只要我能把罪孽贖清,我就能被拯救,我就能上天堂了。所以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新信仰。於是大家就想方設法來補贖自己的罪,怎麼補贖呢。有很多方法,首先就是祈禱,自己祈禱,這還不算完,你奉獻彌撒,你向教會奉獻一台彌撒,跟神父說為我做個彌撒吧,然後神父就會為你做彌撒。然後這種新的補贖觀還不止是應用在他們自己身上,他們還應用在他們死去的親人身上。已經死了的人沒法繼續祈禱了嗎?他的靈魂會祈禱的,那如果我們也替他祈禱呢,他能不能也被拯救呢?於是大家最關心的莫過於此了。關心完自己該關心自己的兒子,關心完自己的兒子就該關心自己的祖先,最好的方法就是建立一個修道院,在這個修道院里你讓修道士不斷地為自己和自己的親人祈禱,那我們的靈魂就鐵定飛升了。
《冬天的獅子》的男主,亨利二世
在歐洲你要想去看古代人物的墓地,就兩個選擇,要麼你去大教堂,要麼你去修道院,尤其在英格蘭,你要去看很多人的那種、中世紀有這個風俗,就是在人死了以後,把他的形象雕刻在石棺蓋上,用大理石雕一個石棺蓋,那上面表現的就是他生前的樣子,如果你想看這玩意,你只能去兩個地方,要麼去大教堂,要麼去修道院。建修道院首先是為自己的靈魂著想,為自己的祖先、為自己的親人的靈魂著想。
還有就是朝聖,朝聖運動也在這時候興起了。這個東西是什麼呢,比如說聖彼得保羅殉道的地方在羅馬,羅馬當時是歐洲第一聖地。還有就是聖雅各,聖雅各漂流到西班牙的孔波斯特拉,孔波斯特拉是歐洲第二大聖地。還有很多地方都說我們保留著聖人的遺骨啊,我們保留著聖人的紀念物啊,這種對聖人的遺骨和紀念物的崇拜在整個歐洲這個時期之前原本就有了,但是在這個時期變得異常重要了,因為很多人都去朝聖,因為認為這個東西對自己的靈魂有好處,同時教會也這麼說,你犯了這點罪,你去趟羅馬吧,或者去趟孔波斯特拉吧。
「聖雅各之路」
聖雅各之路的終點:聖地亞哥-德孔波斯特拉主教座堂,相傳十二門徒之一的雅各安葬於此
那個時候的朝聖繁榮到什麼程度?就是你從你的家鄉出發到孔波斯特拉去,或者到羅馬去,或者到坎特伯雷去,你要走多遠?走多少天?你每天走到哪?都有詳細的說明。你就沿著這條朝聖之路走吧。從你的家鄉出發去坎特伯雷、去孔波斯特拉、去羅馬,你走到哪都知道自己離那還有多遠。然後你在這一路上每一個你留宿的修道院或者教堂,在這裡懺悔、在這裡祈禱,最後一路走到你朝聖的地方,然後你就覺得自己的靈魂被解脫了。
《坎特伯雷故事》中的朝聖者
那這種在西歐復興的朝聖運動有一個不可避免的目標就是什麼呢,就是耶路撒冷。彼得和保羅也好、雅各也好、坎特伯雷的聖托馬斯·貝克特也好,這些人怎麼能和耶穌比呢?怎麼能和聖母比呢?那這些人在哪?就是在耶路撒冷。西歐有大量的人想去耶路撒冷,我到了羅馬,我覺得我的靈魂還沒有被拯救,我想到耶路撒冷去。這是再正常不過了的吧。這種朝聖的熱潮是十字軍的另一個重要前提。
聖托馬斯·貝克特的遇害:由於跟國王亨利二世不對付,被忠於國王的武士殺死
把我之前講的所有這一切,綜合在一起考慮,你們覺得十字軍還是一種不可理喻的行為嗎?你考慮到穆斯林和阿拉伯帝國不間斷地對羅馬帝國和基督教的壓迫和征服,再考慮到基督教自身的形成,基督教世界自身的形成和興起,還有經濟上的重新恢復和農業產量的增加和人口的增長,還有這些新近皈附基督教的人的宗教熱忱,還有他們強有力的戰鬥力,還有他們在兩西西里的軍事勝利,然後告訴其他基督徒說,那些穆斯林有什麼可怕!所以這一切彙集在一起的結果,就是烏爾班二世在克萊蒙-菲朗的講話和他講話之後這些群情激發的基督徒,他們聯合起來發動了第一次十字軍東征。那麼你們還覺得這種十字軍東征有任何難以理解的部分嗎?我覺得一點也不難理解,就是你們都欺負我們到這個程度了,現在我們可算背後有一大哥了,他願意帶著我們打回去,我們為什麼不打回去呢?這就是十字軍東征。
克萊蒙-菲朗的烏爾班二世塑像
一旦我們把歷史還原到它自身的背景里,我們就可以把問題變得清晰。那就是基督教世界就像退潮的海,而穆斯林就像漲潮的海,不間斷地吞噬那些信奉基督教的地方。直到最後它已經縮成一團,就剩那一點點。對,羅馬帝國,你看它的地圖的話,它實際也就退到羅馬帝國西北方那一點點,其他地方全被穆斯林征服了。然後在那,他們得到了新的力量和增強,他們向東得到了日耳曼人、馬扎爾人,在西北,他們得到了維京人的歸附,然後這些人說這些穆斯林並不可怕,我們打打試試看,然後在南義大利和西西里,他們取得最初的勝利。然後他們說,這些人有什麼可怕。你們去看第一次十字軍東征,除了下洛林公爵之外,其他的重要領導者幾乎都是維京人,幾乎都是這些在兩西西里建立了自己統治的諾曼人。
埃德蒙·柯蒂斯的《愛爾蘭史》里有一句話非常好,那就是整個十字軍運動和征服愛爾蘭運動實際上不過是這些諾曼人的世界大冒險的一部分。如果你把它從這個角度上理解,也變得能夠清晰一些。那就是這些諾曼人太可怕了,但是感謝上帝,他們居然信了基督教,那我們就乾脆禍水東引,讓他們去對付穆斯林吧。結果他們真的去對付穆斯林了。這就是他們建立的十字軍國家。
隱修士約翰給大家指引耶路撒冷的方向
我今天是不打算跟大家具體地去討論整個十字軍的過程的,相反我只是說我們應該把十字軍這件運動被從歷史裡面抽出來的這種狀態,還原到它的歷史背景里去。然後你就會發現,其實它不過的幾個世紀裡面的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的宗教戰爭的一部分。而且它也只是短暫的一個進攻的過程,當十字軍運動衰退以後,突厥人的西進可沒有結束啊。突厥人的征服以1453年攻陷君士坦丁堡為第一個高潮,然後繼續向西征服匈牙利、征服布達佩斯,在海上征服羅德島、征服塞普勒斯,一直到最後在馬爾他島才第一次被阻止,然後在勒班陀海戰,這些突厥人、這些穆斯林的入侵才第一次被徹底的海上擊敗。 然後一直到1683年的維也納,拉卡·穆斯塔法的大軍才被基督教軍隊徹底地打敗。
1683年9月12日,奧斯曼軍隊圍困維也納的兩個月後,波蘭-立陶宛國王約翰三世·索別斯基率聯軍打敗了大維齊爾卡拉·穆斯塔法·帕夏率領的奧斯曼軍。圖為索別斯基派人向教皇送去戰勝的消息。
到底誰在侵略誰?確實存在這兩百年,兩個世紀之久的十字軍運動,但我們別忘了存在一個九百年、將近十個世紀的、不間斷的穆斯林的對歐洲的征服運動。那麼到底誰在侵略誰呢?
我今天就講到這兒。謝謝大家。
(文章來源:《青年維也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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