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不再愛你了
文/梅吉
01
嚴安又給姜怡介紹了個相親對象,算起來已經有十三位了。
姜怡從酒店相親出來的時候,正看到一對新人在酒店的大草坪上舉辦婚禮,她不由地停了下來望過去。新娘穿著窄窄的貼身白色婚紗,烏黑的頭髮上頂著小皇冠,幸福地淺笑著。
這時嚴安湊了上來,呶呶嘴:「是不是忒受刺激?不慌,這個不好,哥再給你介紹個好的。」
姜怡掃了他一眼,認真地回答:「行,下回介紹個靠譜點的。」
其實大學時代誰都知道姜怡喜歡的人是嚴安,但她從來沒有直接跟他表白過,有天經過教室的時候聽到嚴安在那裡嚷嚷約外語系的某某吃飯被拒的事。
同學說:「你約姜怡呀,她保准不會拒絕你。」
沒想到嚴安的回答是:「算了吧,就算我是一隻癩蛤蟆我也不想找個母蛤蟆。」
站在教室門口的姜怡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地踢了一腳,疼得噝噝的。
她知道自己不美,頭髮永遠是馬尾的樣子,戴一副寬邊的眼鏡,拘謹羞澀,最最嚴重的是她從青春期開始一直就滿臉的青春痘,一顆又一顆,紅紅腫腫的不消停。她也用過很多的辦法,擦藥、吃藥、飲食療法,可痘痘不僅沒少,皮膚還越來越糟糕。所以她挺自卑的,連跟嚴安做朋友的勇氣也沒有,只是把喜歡他的事告訴了閨蜜,可沒想到閨蜜無意中說漏了嘴,然後人盡皆知。
但姜怡沒有想到,在嚴安的心裡,她竟然是一隻母蛤蟆。
一直到畢業,姜怡都沒有再主動和嚴安說過一句話。
畢業後她考公務員進了稅務局。嚴安上竄下跳找了好幾份工作,後來又開了個文化公司,幫人做自費出書,有些稅收票據方面的問題就主動聯繫了姜怡。她倒也不記仇,回回讓她幫忙的事都盡心儘力地完成。她很清楚他為什麼找她,而他也自信她會幫他,因為他吃准了她喜歡他,所以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第一次嚴安說給她介紹男朋友,她推不掉也就去了。見到那人的時候她的心咯噔一聲,挺失望的。雖然她並不是真的想要相親,但嚴安把什麼人都往她面前推的時候讓她有一種被輕賤的感覺。對方有四十多歲,離異,禿頂,在一所職業學校做分院院長。姜怡很快就明白了,嚴安說是給她介紹男朋友,其實不過是為了拉業務,那個學校要做一批輔導書,利潤很可觀,所以他才借著相親這種事巴巴地討好那個院長。
姜怡好不容易捱過那頓飯。院長對她挺滿意的,問她要微信號的時候嚴安先給報了出來,她看了他一眼,心裡有點涼。
末了,送她回去的時候,嚴安訕訕地問:「你能不能跟那院長再見幾次,等他把這個合同簽下來再拒絕?」
見她沒有回答,他有些曖昧地拍拍她的肩:「姜怡,我全指望你了!」
其實姜怡很想要指指自己的臉說,瞧,我沒痘痘了。
可她只是淡淡點頭:「那我試試吧,其實他人倒是不錯。」
這幾年,姜怡臉上的痘痘漸漸地少了,又堅持調理和保養,一張臉早就光潔平整了,不戴眼鏡後雖然沒有那種判若兩人的感覺,但也清秀好看了很多。
02
姜怡後來真的跟那個院長見了幾回,沒想到她的真誠讓他們還成了朋友,這件事也就打住了。不過沒過多久嚴安又來找姜怡說要介紹男朋友。
那天他在稅務局樓下的餐廳請她吃飯,巴拉巴拉地說了一大堆,無非是要讓她幫這個忙。
姜怡垂了垂眼想要拒絕。可他的手那麼親昵地搭到她的肩膀上:「姜怡,你最好了!就幫我個忙吧!」
她就算沒有看見自己的臉也知道紅得厲害。
嚴安總是會有這樣親昵的小舉動,理理她的領子,在她肩膀上拾一根落髮,摩挲一下她的頭,或者大笑著捏捏她的臉……她知道他就是這種不拘小節的性格,跟誰都嘻嘻哈哈的,但不是那種很油很痞的樣子,要命的是,他總讓對方覺得這些動作很真誠。
她心裡挺難受的,不知道該怎麼跟他保持距離。他心情好的時候會找她,從車上跳下來老遠地就喊咱們今天慶祝下,那是他又簽了個單子了。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會找她,坐在她面前說一大堆,而她安安靜靜地吃著飯,等到一餐完畢,他的情緒也恢復過來了。
有天送她回去的時候,他突然說:「姜怡,我覺得跟你待一起挺舒服的,不,你別誤會,我只是覺得你挺好的,就這樣。」
她的眼淚差點落了下來。他連讓她誤會的機會都不給,而她就像陷在一片沼澤里,怎麼都走不出來。夜裡她看著手機里他發來的微信,幾乎每天都有,可他們卻只是很普通的朋友關係。
她真想要做他的一顆牙齒,在她難受的時候他也會疼。
可即使她討厭自己這樣犯賤,卻還是又答應了他去相親。
03
嚴安來來回回地給她介紹了好些男朋友,其實無非都是他的客戶,他總是跟那些單身的客戶說他有一同學,公務員,性格挺好,完全是賢妻良母的類型。
姜怡靜靜地看著他吹噓遛馬的樣子,只能尷尬地笑笑,他並沒有拖她拽她,是她自己要來的,活該她在這種場合如坐針氈。
見趙天宇的那次,是在一家日本料理店,她因為有些恍惚吃掉了一大口芥末,辣得她眼淚都掉了下來。正巧她杯子里沒水了,趙天宇把自己的杯子遞給她,她想也沒想地就咕嚕灌了下去,抬起手在嘴邊直扇風,卻對上了趙天宇含笑的眼睛。
嚴安把自己的杯子遞給姜怡的時候,她說不用了。
那天嚴安心情很差,開車送她回去的時候一直在那裡批評趙天宇:「他那樣一個胖子還說自己不是個粗人,我看他一點水準都沒有!」
姜怡的腦海中想起他說她是癩蛤蟆的樣子,心就像被圖釘壓過了,他從來就是這個德行,一面要利用別人,一面又把別人說得很不堪。
她第一次反駁他:「我覺得趙天宇挺不錯的,雖然胖一點但很細心。」
他像吃了槍葯一樣地嚷起來:「你看上那個胖子了?你說你這人怎麼檔次這麼低?!」
「這種檔次的不是你介紹給我的嗎?我正好配他合適!」
他譏誚地回答:「沒想到你對自己的評價還挺客觀公正!」
坐在副駕上的她惱了:「請你停車,我要自己回家!」
「神經病呀!」他火冒三丈,「姜怡,你今天是瘋了嗎?」
她是瘋了,所以她衝動地去拉門把,而他把車嘎然停到路邊,由著她下車走掉。
回家的那條路挺黑的,他的車從她身邊滑過去的時候,她突然蹲下去嚎啕大哭起來。她想她還要掩耳盜鈴嗎?他們之間的感情是不對等的,她喜歡他,而他只是在利用她。
她明知道,一直都知道,可她就是狠不下心拒絕他,當他的手親昵的拍到她肩上時,她總會有一種昏沉的幸福感。原來她的心裡還存著幻想的,存著期待——可現實是他來來往往地交著女朋友,卻只把她當成女性朋友。
但他就是好意思麻煩她,連每個月去稅務局交稅的事都省了,把一疊單子交給她讓她去處理就是了。他要跟客戶拉關係就找她去相親,還會找她做一些亂七八糟的事,給他的手機充值,在網上買個東西,定餐廳,查資料,甚至想要問問今天是農曆幾號也會打個電話來問她。
他把她當什麼了?全方位的助理?!
姜怡在心裡罵了自己無數次,可面對嚴安時卻又無法拒絕。
這次跟嚴安吵架後他好些日子沒來找她,倒是那個胖乎乎的趙天宇常給他發微信,聊著聊著她也會覺得原來這個人挺有趣的。
第一次答應趙天宇去看電影的時候,她沒找到他約定的地方。他打電話說讓她就在路邊等著,然後她看見他從馬路對面跑過來,有些凸起的肚子一顫一顫的,樣子滑稽可笑,卻又有說不出的溫馨。
她想起嚴安就算遲到再久也是從容不迫的樣子,最多只會拍拍她的肩說:「哥請你好好吃一頓!」
又過了些天,嚴安來找她:「聽趙天宇說你們還一起看電影了?你們關係到底怎樣了?」
「就那樣吧,船到橋頭自然直。」
他冷哼一聲:「我看就他那體重也就是船到橋頭自然沉。」
04
有天夜裡嚴安喝醉了,大半夜地啪啪啪地敲姜怡家的門。
他氣勢洶洶地問:「你之前幫我交的力揚文化的票據呢?」
她在房間里找了又找,確定自己是給過他了:「沒有在我這裡。」
她突然轉身的時候差點撞到他,兩個人都有些怔,他抬了抬手順勢就抱住了她。
他說:「算了,還是我倆在一起吧。」
她整個人就像被定住了,腦子裡嗡嗡地直響。他終於在閱過千帆之後明白了他自己的心意,可是她在片刻的茫然後清晰地聽到自己說「不」的聲音。
這回輪到他驚呆了:「我可只給你一個機會。」
「嚴安,我已經答應趙天宇了。」
「你是存心玩我吧!」嚴安抓狂地喊出聲,「你不是一直喜歡我嗎——」
「不,已經不喜歡了。」
那天晚上嚴安回去的時候出了車禍,他的膝蓋粉碎性骨折差點連命都沒有了,送到醫院的時候他給姜怡打了個電話,他說:「來看看我,求你了。」
她默默地掛了電話。
住院的那些日子姜怡始終沒有去看他。
她和趙天宇訂婚了,他們的婚禮在第二年的春天,趙天宇找了搬家公司自作主張地把她的家當搬進他家,她看著他欣喜若狂地收拾著她的東西時,輕輕地抱住了他。
「謝謝。」是的,她感謝他把她從無望的單戀里拯救了出來,讓她的心重新鮮活明媚了起來。
她給趙天宇看她青春期滿臉痘痘的照片,他哇哇地大叫起來:「你那時候的臉就跟月球表面一樣。」
他的話並不好聽,可是她微微地笑了。
是的,就算是他也會嫌棄滿臉痘痘的她,所以嚴安也沒錯。
她只是清醒地知道嚴安來找她,只是習慣了她的好,習慣了她對他俯首稱臣的模樣,他愛她嗎?也許有那麼一點,但還不那麼地多。如果他們在一起,那她在這段感情里會一直處於劣勢,是不斷付出又隱忍的那一方,她不希望自己有一天會後悔,更不希望有一天嚴安會後悔。
他們明明就沒有那麼相愛,所以還是散了吧。
TAG:得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