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華悅:舌尖品春味繽紛
舌尖品春味繽紛
香椿
春天了,鼻尖聳一聳,似乎能聞到香椿味。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味道?沒啥香味兒,但嫩嫩的,帶著泥土的氣息,帶著葉片的清新,還帶著春天的味道。可一抬頭,顧目四盼,總會失望。
多少年了,別說道地的香椿芽,就連香椿樹,也沒見過幾回了。
老一代的人,沒吃過香椿芽的,大概沒幾個;可如今的人,嘗過香椿的,屈指可數。富足的年代,嘴巴也刁,區區香椿,哪入得了口?
可這陣子一來,思香椿,念香椿,一閉上眼,腦子裡都是香椿芽的樣子。
那是一盤常出現在我夢裡的香椿芽炒蛋。說起這個,先得說說怎麼摘的香椿芽。香椿葉也能吃,但太老,充饑還可以,味道就談不上了;而香椿芽,也有講究,老的,嫩的,看似差不了幾天,下了鍋卻大不同。
每次摘香椿芽,都是集眼力、腳力與記憶力的考驗。說眼力,是你得看得出來,哪些芽是有些天了,哪天是剛長出來的?最嫩的,莫過於一夜之間長出來的。昨兒個還只是個嫩苞,今天卻已經是初長成,這才最鮮嫩的香椿芽兒。
要有這樣的眼力,就得有不俗的記憶力。那個年代,入了春,三天兩頭去摘香椿芽,這是必行的功課。哪些樹,哪些枝幹,哪個地方快長出嫩芽了,都得有數。這麼一來,才能摘到最嫩的芽兒。
當然,最後一樣,就是腳力。單純以香椿芽充饑,這一項自然可忽略不計。可若是想摘到最嫩的香椿芽,光靠幾棵香椿樹,是不夠的。於是,滿村子跑,滿村子找,往往折騰到手腳酸痛,這才摘到足夠的嫩芽。
回來後,打幾個雞蛋,一盤香椿芽炒蛋,能把人的舌頭鮮翻!最懂得吃香椿芽的人,從不來花樣翻新那一套。簡簡單單,才能讓香椿芽的鮮嫩,展現得淋漓盡致。
可這樣的好日子,其實沒幾天。等到香椿樹的新綠,長成了鬱鬱蔥蔥,樹下的人表情也從期盼轉變成了惋惜。於是,只能嘆著氣說,等明年吧,香椿芽老了!
這樣的春天,帶著香椿芽的美味,填滿了少時的春日時光。可如今,多少年沒有嘗過香椿芽了?別說城市,鄉間的香椿樹也不常見了。哪怕有,老葉老芽兒,別說入口,連聞著都覺得味道不一樣了。
野藠
初春時的野藠,一叢叢,一簇簇,遍地都是。帶著一把小巧的工具,提著竹籃,往野外溜一圈,就能大有收穫。采野藠這事兒,讓母親的春天,變得忙碌起來。而村裡頭,和母親一樣的,大有人在。
野藠頭,從鄉間走出來的人,大多不陌生。初春時的野藠,遍地都是。孩子們放學回家,順手采一把。回到家裡,野藠的葉子,可以炒菜,涼拌,還能切碎了和米飯一起煮。但更誘人的,還是野藠頭。
把野藠頭剝洗乾淨後,連著辣椒和調料,一起放入小罈子里。密封好,大概半個月的時光,就可以開壇食用。酸酸辣辣,圓圓潤潤,脆脆香香,一口咬下去,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在舌尖盤旋,令人食指大動。
可對於野藠頭的喜愛,反倒是在遠離野藠頭之後。
小時候,看著大人津津有味嘗著野藠頭,心裡頭是有些不屑的。小孩子,無葷不歡,總認為大魚大肉才夠味。野藠頭,味道不夠濃烈,又不是葷菜,自然難得孩子們的喜愛。可沒想到,在走出鄉間後,卻突然格外懷念起野藠頭的味道。
大魚大肉吃得多了,滿肚子的油膩。這種時候,總想著來點野藠頭。香脆酸辣,不是主菜,卻勝似主菜。此時,人才領會到,濃烈生膩,這是難以避免的;反倒是野藠頭這樣留有餘韻的味道,更能長久,令腸胃服服帖帖。
也正因如此,每年開春,母親就天天和一幫老姐妹們,約好了一起采野藠頭。而採回來的野藠頭,一壇壇託人送進城裡,進了兒女們的口中。母親們樂此不疲,年年如此。
春天的野藠頭,是味蕾的思念,也是鄉土的味道。
筍蟹
春蟹,非蟹。
鄉里的人,對於「春蟹」,並不陌生,指的是筍蟹。雖有「蟹」字,實則與蟹無關。筍蟹,還有個證明的稱呼,叫「竹象」。
有趣的是,說是「象」,其實也不過是一種小小的赤褐色的昆蟲。棲息於春筍之內,隨著一場場春雨的到來,春筍蜂擁而出,而筍蟹也不落其後。
這一場場的雨,對於孩子們的味蕾,是一大挑逗。
每場春雨過後,春筍的個頭,也都有明顯的增長。可與此同時,以筍為食的筍蟹,也蔚然成軍。大人們沒那閑工夫,於是捍衛春筍,捕捉筍蟹的任務,便落到了孩子們的頭上。
這一過程,是愉悅的,正中孩子的下懷。三五成群的孩子們,四處搜羅筍蟹,這其實就是一種玩樂的遊戲。且這樣的玩,不僅不會招來責罵,反倒是受鼓勵的。能玩得光明正大,對於孩子們來說,樂事也莫過於此。
何況,除了玩,筍蟹的味道,更是一絕。筍蟹其貌不揚,但味道卻不遜於春筍。孩子們結夥成群,捕捉筍蟹,大半天下來,收穫往往頗豐。筍蟹附在竹筍上,但容易捕捉,只需輕輕一搖,就從竹筍上掉下來,成了孩子們的囊中物。一圈下來,捉到的筍蟹往往裝了滿滿一袋。
拿回家裡,清洗乾淨後,放入油鍋一炸,十里噴香。筍蟹以筍為食,脆嫩兼而有之。一口咬下去,外焦里嫩,一股肉香混合著筍香的味道,在嘴裡流連。
這就是筍蟹,鄉里的春日裡,舌尖上誘人的一道風景。
糊糊飯
老家地少人多。開春後,外頭春光明媚,可大人們心裡頭卻犯起了愁。經歷了一冬的農閑,且又是逢年過節的,到了春天,家裡的餘糧其實都吃得差不多了。可春天又不是收貨的季節,所以就得勒緊褲腰,慢慢熬著。
往往在過了正月十五後,母親就把家裡的餘糧,紅薯、大米、小麥和玉米等,收集起來,放到石磨上,磨成糊狀。三餐的主食,就是在鍋里倒入這些雜糧糊,再加點野菜一起煮,就成了一鍋「糊糊飯」。
開春時,糧食少,但幸虧有漫山遍野的野菜,也能暫時緩解一下燃眉之急。對於農家來說,野菜用途大著呢!可以和雜糧一起煮「糊糊飯」,可以炒菜,也可以當家裡頭的雞鴨和豬的飼料。
除了「糊糊飯」,乾地瓜煮成的粥,也是飯桌上常見的。秋冬之際,母親就會把收上來的紅薯,去皮後,削成圓圓的薄片,晒乾了就可以存起來,當成明天春天的糧食。如今用乾地瓜煮成的粥,倍受歡迎,可在當時,這可是農人們見了就怕的食物。
說到「怕」,主要是因為不管是「糊糊飯」,還是乾地瓜粥,都不頂餓。剛把肚子塞得飽飽的,可上一趟山,就把食物都消化殆盡。往往撐不到下一頓飯的時間,肚子就咕咕叫。所以,大人們的活兒多,一吃「糊糊飯」和乾地瓜粥,往往就意味著餓肚子。
可有什麼辦法呢?誰家都不富裕。想借糧食,也沒地方借。於是,只能熬著。一到晚上,就盼著這天趕緊過去,盼著春天加快腳步,夏天趕緊到來。等熬過了芒種,進入了農忙,飯桌上才能暫時擺脫「糊糊飯」和乾地瓜粥的影子。
而如今,自然不必再為了三餐的溫飽而發愁。每年的春天,行走在無邊的春色中,想著過往那些苦春的日子,更覺得現實美好,倍覺珍惜。
春菜
春分日,食春菜,喝春湯,是老家的食俗。
每到這一天,第一聲雞啼聲響起後,母親就會挽著菜籃子,出去摘春菜。母親睡得早,起得早,天蒙蒙亮,就起床了,然後開始準備家人的早餐。等到雞啼聲此起彼伏,母親已經吃了早飯,準備開始一天的忙碌生活了。
和母親一樣的,還有村裡多數人家的主婦們。春分這一天,對農家來說,是大日子。如今,儘管種田的人不多了,但古時就傳下來的習俗,依舊深受村民們的喜愛。春分日這天,是摘野菜吃野菜的日子,更是一年的希望所在。
所以這天,一大早,村裡就散布著三三兩兩的人群。田野上,山腳下,小溪邊,只要有春菜的地方,就有人群,就有歡笑聲。母親約好了相好的姐妹,挽著籃子,一起搜尋那無處不在的綠意。不時,會碰到熟人親友,少不了又是一陣寒暄和笑語。
這春菜,其實就是野莧菜。在鄉間,一入春,野莧菜就如雨後春筍,一簇簇地從土壤中冒出來。水溝邊,田野里,山腳下,甚至石縫裡,只要有土的地方,就不難發現野莧菜的蹤跡。所以,和母親一樣,提著籃子搜尋野莧菜的主婦們,十有八九都滿載而歸。
回到家,野莧菜的用處可就多了。可以涼拌,清脆鮮嫩;可以熱炒,清香噴薄;還能做成餡料,包餃子,蒸包子,等等。春分日的重頭戲,除了吃春菜,還得喝春湯。所謂春湯,就是用野莧菜和魚頭一起熬湯,再放點薑片,濃濃的魚香混合著野菜香,還未入口,人就已經先醉了。
每年的春分,再忙,也得回去嘗嘗春菜,喝點春湯。這菜,這湯,融合了春天的氣息,用母愛細細烹煮,怎能不令人懷念,不令人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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