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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似你的溫柔

後來我問婉彤,大姨大伯對我感覺怎樣?她表現出有些為難的樣子,慢慢地說:「爸爸倒是不管,媽媽說你像是沒有力氣的樣子。」我不禁驚異了:我在她家也沒幹什麼體力活呀,怎麼沒有力氣都能看得出來?真是怕什麼有什麼。然而我還是很佩服:丈母娘的眼力真好,特別是在給閨女挑女婿的時候。

「那麼,你自己的意見怎樣?」我有些不安地問。

「我也不是很滿意,還是以後慢慢說吧!」

我不知道該如何解讀這句話,好像若即若離的還有些希望。可是,我又不能放棄這些希望,那就交給時間來解讀吧!

春節過後,等金針菇全部收穫完了,福建人也全走了。紅紅火火的事業沒有能夠繼續合作下去,著實有些遺憾。具體原因不得而知,可能是雙方合作的問題吧,或者是他們找到了更好掙錢的地方。我和他們接觸很少,說話也大多聽不懂。不過他們留給我的印象倒很好,除了有技術、捨得吃苦外,頭腦還很聰明,永遠追求利益的最大化。

我的宿舍也由北院搬到南院。整座院子空蕩蕩的,沒有多少房子。圍牆也不嚴密,東面臨街處僅有一米來高,這還是新蓋的;南面則根本沒有圍牆。整個院落從北向南大致可以分為工作生活區和蘑菇大棚區兩部分。工作生活區的最北面是一溜平房,除了有幾間供職工宿舍外,最西面還有一間庫房;東南、西南則分別是生產車間和接種室。宿舍是那種外磚內坯的房子,比起北院要遜色一些。不過,我的宿舍是個單間,裡面一床一桌倒也清凈。我想,只要下雨不漏就行,或許並不比老家的房子差。我仔細打掃乾淨,然後鋪好被褥,瞧上去整整齊齊的也不難看。玻璃窗光線明亮,但純粹的一覽無餘又像缺少了應有的隱私。我因為偏愛這種隱私,就專門跑了趟鄉里的供銷社,買來一塊淡綠色的印有青竹的方布,做了面簡單的窗帘掛上去,竟意外地生出一些情趣來。

這個大院子相對開放些,不方便女職工住宿,婉彤的住處便留在北院沒有動。吃飯的時候,我們照舊回到北院食堂來。吃完飯各自回到宿舍休息,我有時還到勝利哥那裡小坐一會兒,說上幾句話。晚上的時間則比較寬裕,如果沒有什麼事就到門衛室看電視。每晚六點多鐘,那裡就圍攏了不少人,多是廠里留下來不走的職工。新聞聯播之前常播放一些流行歌曲,有音樂有畫面的挺好看。比較喜歡的是《心會跟愛一起走》和《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的開》。從那時起我就特別愛聽孟庭葦的歌曲,感覺音色中有種難得的女聲的磁性,浸透著淳淳的略帶憂傷的美感。

新聞聯播之後的精神大餐就是電視連續劇。大家一邊看,一邊七言八語地談論著。人們的心情也隨著劇情而變化,看到高興的時候,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歡樂的氣氛充滿了房間。記得那時熱播的一部電視劇是《新白娘子傳奇》。與眾不同的是白娘子和許仙都是由女演員演的,溫存得讓人既羨慕又感動。尤其是片中不斷響起的音樂,纏綿得讓人心醉。

南方人走後,留下一個爛攤子總要繼續經營下去。於是,農業局領導指派米哥負責這一塊。米哥是河北農大農學專業的畢業生,比我大幾歲。給人的印象是一個溫和務實的人——捨得賣膀子力氣,但又是一個靈活隨和的人。

他也是單獨居住一間宿舍,是我東面的隔壁。晚上若沒有要緊的事,常常騎著八零摩托車回到城裡的家中睡覺,第二天早晨再照樣騎著摩托回來。每天正式上工前的一段時間,大家都陸續來到了廠里。常有一幫男職工聚在米廠長的房間里,或者商量一些生產的事情,或是隨便談論些別的有意思的新聞,哈哈哈地說笑一番。米廠長自己也很愛玩,總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他喜歡說些玩笑的話,也願意聽別人講些鄉村野外的趣味故事。來自單家村裡的一位男青年叫大亮,長得頎長瀟洒不算,尤其擅長講故事。他從監獄講到山海關,又從嶺南講到莊稼地,繪聲繪色地逗得大家合不攏嘴。他還很有力氣,又具備一定的組織能力,因此深得米廠長賞識,被任命為副廠長。

米廠長也愛讀書。好幾本食用菌方面的書籍常常放在桌子上,以備隨時查閱。除此之外,偶爾也可見文學、歷史或者哲學方面的。總之,他的涉獵是很廣的。

有一次,在他的桌上發現一本名為《厚黑學》的書,米廠長還說此書如何如何好,我不由得拿起來翻了一兩頁。看過之後有些後悔:原來所謂的「厚黑」兩字,實際是指厚臉皮和黑心腸。並且書中還舉出很多名人,說他們的成功都是緣於此道的,例如蔣介石和汪精衛。我想,這兩個都是什麼人呀,還以他們為榜樣?況且,一個人要是有厚臉皮和黑心腸,是多麼的無恥和惡毒啊!於是我認定這不是一本好書便掩卷不看了。甚至對喜歡看這種書的米廠長也有了一些負面的看法。

多年後我才明白,我的這種認定是過於簡單了。幾年前在滄州住院時遇到一位住院的老人,他用自己的親身經歷,發表了一番關於《厚黑學》的見解,才讓我對這本書又有了新的認識。他說:

「我從年輕就跑業務,一直跑了這麼多年。說不上發多大財,也算說得過去。幹這一行也不容易,有一句順口溜說得好,叫做:『坐上火車像老子,下了火車像兔子,見了客戶像孫子』。你以為談成一項業務容易呀?人家憑什麼讓你把錢賺了去呀,碰的釘子多了去了!那時我在南寧,沒經驗也談不成業務,心裡鬱悶便到大街上閑逛。走著走著,忽然在地攤上發現了《厚黑學》這本書。當時也是覺得無聊便買了下來。回到旅館打開書一看,覺得裡面說的太對了!於是我仔細讀了三遍,終於讀懂了。這本書就是人生成功的寶典!」

他對《厚黑學》的看法,與我原有的對《厚黑學》的看法大相徑庭,我不由得滿懷興趣地聽他繼續說道:

「說一個簡單的道理吧。比方說這時你在飯店裡,肚子叫的咕咕響,可是身無分文,該怎麼辦?是保持你的所謂『尊嚴』不向人求助而繼續挨餓呢,還是放下身段向旁邊的人道一聲『老大哥,給我點吃的好嗎,我正挨餓呢!』所以說,所謂的『尊嚴』實在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能夠生存下去。」通過這件事我認識到:書也好,人也罷,凡事不可輕易下結論,最好還是沉下心來去傾聽、去研究,等弄清楚了再說話也不遲。

米廠長到軋花廠比我要早一些,他很專註於金針菇的栽培管理。每天長在南院,福建人栽培金針菇的那一套流程應該是觀摩很久了。可是,為了保障生產的順利進行,他還專門聘請了養蘑菇的安師傅進行技術指導。這就是他的高明之處,不像我那樣不知深淺。安師傅去年指導著種過大片的平菇,長得也不錯,不知為什麼竟沒有賺錢,想來是別的原因吧。現在安師傅臨危受命,也頗有幾分得志。

安師傅中等身材,四方臉,皮膚白皙且鬆弛。黑中略帶棕黃的頭髮自然地捲起許多小捲兒,像浪花一樣攤在頭上。其間常可見一些細小的塵屑,證明他至少不是一個太愛乾淨的人。藍色的中山裝上衣幾乎是一成不變的,然而裡面還套著一些衣服——因為裡面衣服的邊緣已經超出了外套。至於裡面衣服的多少,則要看天氣的情況。有時甚至很臃腫,外面的扣子勉強才扣得上,這自然是嚴寒了。說話的時候若是趕上心情好,白皙的皮膚也會皺褶出笑容,同時嘻開一嘴白色的板牙,略帶著溫柔沙啞的「女聲」自我謙虛道:

「我不敢說蘑菇養得好,不過你可以問問,四村八灘的沒有不知道的。附近養蘑菇的,80%以上用我的菌種。誰家養蘑菇出了問題,沒法了,都叫我過去看看。」我不由得向他投過佩服的目光,連連讚歎道:「安師傅,你真了不起!」

安師傅受到了肯定,自豪地繼續說:「我自家院子里也養著平菇。有一回某某人來參觀,臨走的時候我送給他一墩蘑菇。」我感到很驚異,心想:「能長一噸的蘑菇,要長多好呀!」他見我露出迷惑的表情,笑著解釋道:「一墩就是一叢。」我這才恍然大悟,想不到安師傅還很幽默。

可是幹活的時候,安師傅就判若兩人了,尤其是發號施令的時候。我雖然對養蘑菇也有一些粗淺的了解,但沒有真正養過,只能跟著學習。有時候想跟安師傅討論一些技術上的問題,但安師傅會表現得很不高興,瞪著眼睛大聲呵斥道:「問什麼問,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我的話就是命令!」

這種強烈的排斥感使我迅速地降低著對安師傅的好印象,甚至漸漸敵對了。不過我也沒有和他吵過架,最多只是心裡默默地罵他幾句,然後無奈地去幹活。後來跟勝利哥說起這些事,他平靜而認真地說:「你還年輕,對社會上的一些事情看不太清楚。師傅和老師是不一樣的。老師是希望你學會了,你學會了他臉上也光榮,於是儘可能地去教你;而師傅是怕你學會了搶走他的飯碗,於是想方設法地躲著你。都是這樣,沒什麼可奇怪的。咱們廠子管漂油的那個師傅更厲害,好幾個跟著他打過下手的,都想學會技術,結果誰都沒學會。為什麼?一到關鍵的時候就把你支開,不讓你看啊!常言說的『偷藝』,就是這個道理。」

安師傅也有自己的宿舍。但他有一個特點,就是不管時間多晚,即便颳風下雨,總是要回家睡覺的。通常是騎上一輛破舊的自行車,車後綁一張鐵杴,急匆匆地離去。第二天早晨上班的時候,也是風塵僕僕而來,一般不會遲到。從這一點看來,他還是個遵守規矩的人。

早些的時候,米哥騎著八零摩托車馱著我去安師傅家拜訪過一次。可見的是一處大而破爛的院子,當中建一座地上結構的塑料大棚,裡面堆放著眾多的平菇菌袋。奇怪的是,迎接我們的除愛說愛笑的安師傅外再沒有別人。整個院子也像缺少了應有的打理和人氣,油然生出一股冷清清的感覺——這才知道他竟是個單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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