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真實：塔利班的生存之謎

我們所生存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世界，我們還能理解這個世界嗎？

即使千百次的被提醒不能用善惡、好壞的二分法去看待這個世界，但當很多事情發生或者有一天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時候，我們仍不能相信，世界這團水到底有多渾，怎麼能渾成這樣。

納粹大屠殺，奧斯維辛已經夠黑暗了吧，可是義大利作家萊維在他的書里寫道：納粹確實是惡魔，可絕大多數衝鋒隊員也只是普通人；猶太人、波蘭人確實都是受害者，可受害者對受害者的傾軋同樣讓人觸目驚心。萊維是過來人，以至於他在人生的後半段時光經常感嘆，那些優秀的人都死去了，而不優秀的卻都活了下來。

《被淹沒與被拯救的》

【意】普里莫·萊維 著

中信出版社

今天我們要講講塔利班，這個好像已經被世界遺忘的角色，現在正重新試圖找回自己的存在感。

*喀布爾洲際酒店被武裝份子襲擊，造成22人死亡，多數為外國人。塔利班事後認領。

*沒過幾天，喀布爾市中心一條繁華的街道又發生自殺式爆炸襲擊，103人死亡，235人受傷。塔利班宣稱負責。

我們之所以稱一個組織是恐怖組織，那是因為他們通過無差別的攻擊，創造無源的仇恨和恐怖，以此來製造社會的動蕩和撕裂，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在這個意義上，塔利班無疑和基地組織、IS一樣是個恐怖組織。

但如果僅僅把他們叫做恐怖份子，僅僅把他們都看做是反社會型人格、神經病和狂熱的宗教信徒，那就會忽略他們曾經和現在作為一個政治實體所體現出來的複雜性。也就是說，塔利班是「黑」，可是這個「黑」其實是由無數的「灰」塑造出來的，而這些「灰」則基本上都是無解之題。

首先，塔利班的出身就是國際舞台上暗戰的結果：

蘇聯入侵阿富汗的時候，美國、中東國家和東亞某國都通過巴基斯坦向阿富汗境內的反蘇游擊隊提供過各式各樣的武器。蘇聯退出阿富汗，這些武裝有的進入了喀布爾執政。

*1988年，喀布爾街頭，蘇聯裝甲部隊開始撤出，受到歡送。

塔利班，在阿語中的意思是「學生」，大部分成員來自於阿富汗難民營伊斯蘭學校的學生，所以又被外界稱為「伊斯蘭學生軍」。成立之初，這支隊伍就提出了「剷除軍閥、重建國家」的口號，加上紀律嚴明、作戰勇猛，很快就發展壯大。

聽起來算是一段「正能量」的歷史，但其實塔利班發展過程中最重要的因素還是得到了巴基斯坦的支持。1996年，塔利班掌握了阿富汗的中央政權，改國號為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那些被他們擊敗的勢力退到了北部邊界地區，號稱「北方聯盟」。

塔利班在執政期間，實行了嚴格的伊斯蘭教法統治，一方面殘酷的迫害婦女，一方面卻在境內開展了轟轟烈烈的禁毒運動。

*塔利班在街頭公開槍決婦女

阿富汗歷來是罌粟種植的大國，塔利班執政後為了彰顯宗教生活的「純潔性」，開始大規模的剷除罌粟種植地，為此還得到了聯合國的褒獎。

可是沒過多久，塔利班就發現，毒品是維持他們收入的重要一環。況且阿富汗人主要吸食的是大麻，鴉片不是國內禁毒的重點，於是，塔利班迅速的完成了從禁毒者到毒品貿易保護者角色的轉換。

*從這張圖可以看出，巴基斯坦的港口是塔利班販毒的重要口岸之一，可見兩邊關係之緊密。

毒品、巴基斯坦，成為了塔利班生存中的關鍵詞。

2001年，美國發動阿富汗戰爭，巴基斯坦為了不得罪美國，只能捨棄了這個一手培養起來的小弟，加入了所謂的「反恐聯盟」。但是如果阿富汗能這麼輕易的就被佔領，那它就不會被叫做「帝國墳場」了。

果然，在付出了數百億美元，死亡幾千人的代價之後，美國及其扶持的「北方聯盟」依舊未能完全的控制阿富汗。

*從發動阿富汗戰爭至今，美國士兵的傷亡人數統計。

美國的能耐當然是有限的，但這並不意味著塔利班就能天然的存活下來，考察他們的生存之道，我們依然能發現其中的「灰色幽默」。

毒品、巴基斯坦依然是最重要的因素。特別是塔利班的主要構成人員與巴基斯坦西北部部落地區同屬普什圖族，甚至都是親屬關係。所以很多阿富汗塔利班人員都在被聯軍打擊的時候藏匿在巴基斯坦，等風聲過去之後再回到阿富汗繼續從事活動。

*巴基斯坦西北部部落地區，也是塔利班的主要活動區域。

在阿富汗，塔利班游擊隊神出鬼沒，毒品販子要打點他們已是慣例。更諷刺的是，美國資金也在哺育著他們。

美國在援助阿富汗的基礎設施建設過程中投入了大筆資金，可是這些企業也好，政府部門也罷，為了能夠順利的出行、辦事，居然也在暗地裡向塔利班支付「保護費」。阿富汗政府和巴基斯坦情報部門當然知道這些事，可是他們並沒有向美國通報這些事。

毒品、腐敗、通敵、妥協……種種因素交織在一起，讓塔利班活的逍遙自在。就像萊維在他的書里提到的，焚屍爐公司賣給納粹機器，從不考慮這是用來幹嘛的；奧斯維辛的毒氣氫氰酸訂單大增，在生產商那裡同樣也無人問津。

當然，美國情報部門也不是吃乾飯的，他們遲早會知道，自己的資金都跑到哪裡去了，巴基斯坦又是不是和他們一條心。

所以才有了新年年初，特朗普的推特第一懟。他指責巴基斯坦在打擊塔利班的問題上「出工不出力」，隨後美國政府便第二次凍結了給予巴基斯坦的巨額援助。他選擇用自己獨特的「非黑即白」、「簡單明了」的方式處理這種「灰色」問題。

巴基斯坦當然也是針鋒相對，宣布斷絕與美國的「反恐同盟」關係。他們認為自己為了美國的「反恐戰爭」付了這麼多，「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是現在卻受到「盟友」如此侮辱性的指責和對待，實在忍不了。

各方好像都有自己的道理，可惜的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有你的黑，我有我的白，黑白都是口號，只有灰色才是世界運行的永恆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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