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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美麗與歷史的哀愁

1914年,一戰期間,德國蒂爾西特鎮火車站的傷兵。

《美麗與哀愁:第一次世界大戰個人史》

作者:皮特·恩格倫

譯者:陳信宏

版本:中信出版集團

2017年11月

一戰中23位來自不同階級、國家、陣營的普通人,由他們的生命史抵達「真實」的戰爭。

對今天的大多數人而言,一戰比二戰更加陌生,既是因為二戰打得更為慘烈、涉及的地理範圍和人口數量更大,也是因為二戰在時間上更接近於當下,對世界政治和地緣格局的影響更為深遠,人們理所當然地給予了更多關注。

雖然,所有現代陸海空軍事技術在一戰中都已嶄露頭角,但它彷彿更接近於一場近古戰爭:物資的運輸主要依靠畜力,內燃機械雖然已經使用,但因成本高昂,並未普及;唯一「突突」作響的高效死亡機械是馬克沁機槍;坦克剛被發明出來,笨拙地在泥濘的戰場上緩緩前行,威懾大於實效;木質結構的多翼飛機在戰場上空,繞著齊柏林飛艇慢悠悠地飛行……

但千萬不要忘記,無論是古代戰爭,還是現代戰爭,凡是打仗,都是要死人的。戰爭是異常野蠻的行為,是仇恨與殺戮。只可惜,相較於汗牛充棟的二戰實錄,能夠引起廣泛閱讀興趣的一戰書籍並不很多。瑞典作家皮特·恩格倫的歷史學巨著《美麗與哀愁:第一次世界大戰個人史》的譯介與出版,為我們開通了一道連接百年前戰爭現場的時光之門,再現了大歷史碰撞時小人物的美麗與哀愁。

生命的美麗

都是人生最好的年華

《美麗與哀愁》所書寫的,是一系列人物在這場戰爭之中的體驗經歷。作者,嚴格意義上來說是一位彙編者,他搜集到大量參戰者日記,按照時間線彙編起來,記錄了從1914年到1919年五年大戰。就從這樣的寫作創意而言,倒還真是一部很有新意的著作。因此,很多作家把這部書當成純粹的文學作品,而非歷史紀實作品來閱讀。甚至,我們的歷史作家何嘗不能借鑒這樣的文筆,回視一下中國一個世紀的天地玄黃。

全書一共記錄了23個親歷戰爭的人物,他們身份、年齡、國籍各異,在戰爭中扮演的角色也各不相同,有波蘭的貴族、奧匈的作家、蘇格蘭的救援人員、德國的女生、丹麥的水手、俄國的護士、比利時的飛行員、塞爾維亞的司機、法國的公務員、美國的軍醫……這些人並無交集,他們的共同點是對這次戰爭擁有眼之所見、身之所感的親歷,而且他們都很年輕,正是人生中最美麗年華的開端。

作者很巧妙地彙編了這些人的日記或者檔案資料,全面展示了整場戰爭從開始醞釀到最終結束的整個歷程。這裡的「全面」,不僅僅指人物、身份、參戰時間等方面——幾乎覆蓋了大戰歷程的每一個月份,也指對參戰國、國民,前方和後方,支持與反對力量,海陸空以及歐洲、非洲、亞洲各個戰場空間的覆蓋。這種俯瞰式的全景結構,很像前蘇聯作家格羅斯曼的經典長篇小說《生存與命運》,或者新近走紅的福斯特的《二十世紀三部曲》,但《美麗與哀愁》是非虛構的,由一個個真實而美麗的生命聯絡成一個時代的縮影。

在書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主導敘事氣息的變化:一開始大多數人被新興而狂熱的民族主義情緒所驅動,雖然很多人感到意外,但似乎很期待這場戰爭,比如丹麥士兵安德烈森的日記:「上戰場,是為了鍛煉自己,為了強健自我,磨鍊意志,砥礪操守。」自然,也有懷疑戰爭的,比如奧匈的國防軍少尉,後來成為著名作家的穆齊爾,在給女友信中抱怨說:「我們的營隊已經部署在戰場上,只有上帝知道什麼原因……」

很快,全書的敘事就進入漫長而泥濘的絞殺。「死亡」這個字眼在很多人的日記或者信件里反覆出現,像噩夢一樣主宰了整本書三分之二的篇幅。到戰爭的中後期,反覆出現「炮擊」、「殺俘」、「拉鋸戰」、「難民營」以及「飢餓」、「寒冷」、「虐殺」、「絕望」等辭彙。讀者可以明顯感受到,參戰各方已經殺紅了眼,人性越來越野蠻、越來越墮落。義大利騎兵軍士摩內利目睹了逃兵被處死,大量的軍隊潰敗,不由地感嘆:「所有的人命運似乎都比我還要悲慘……一旦爬出戰壕,就沒有任何東西能夠保護他們的性命了。」

美國軍醫庫欣則忠實記錄下在戰爭中患病死去的同事的詩篇:「佛蘭德斯戰場上罌粟花隨風搖擺,/十字架矗立其間,一排接著一排,/標誌著我們的安息的地點:天空上/雲雀仍然不斷勇敢地歌唱飛翔,/儘管鳴聲不免為地面的槍聲掩蓋……」

全書所敘述的23位主人翁,有4個人死於戰爭,兩人淪為戰俘,兩人變成殘疾。其他幾乎無一不在戰後很快去世,或者慢慢去消化戰爭帶給他們的創傷。生命是如此美麗,而死亡總是如此寂靜。恰如作家閻連科對此書的評述:「讓個人的針線,穿越人類戰爭的縫隙,使得每一個弱小的個體和家庭的惆悵、犧牲和光輝,都有了世界性和人類史的意義。」

歷史的哀愁

一場稀里糊塗的大戰

某種程度上,一戰是一次稀里糊塗的大戰,雖然他們都堅持認為自己很正義。相較而言二戰更為「理智」,正義和邪惡兩大陣營異常鮮明,侵略者和衛國者一目了然。軸心國有非常清晰的領土和利益訴求,連軸心國自己都宣稱充當著「歷史的惡」或者「上帝之鞭」的角色。很多歷史學家說,一戰是一場因為瓜分世界而導致的大國博弈。可是,博弈的手段有很多,在已經有了成熟國際外交格局與經驗的前提下,為什麼因巴爾幹半島一個偶發事件觸發,就必須要打這麼大規模的戰爭?死這麼多無辜的生命?這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在《美麗與哀愁》一書中,所有的人,無論是諸如安德烈森、施通普夫這樣擁護戰爭、企圖鍛煉意志的樂觀派,還是如穆齊爾這樣感到莫名其妙的消極派,幾乎在大戰的每一個時刻,都認為戰爭會很快結束。甚如卡夫卡這樣遊離世外的逍遙派,在戰爭開始後不久都在尋思是否多買點奧匈帝國的戰爭債券。他堅信戰爭不會持久,買點債券可以在戰後有點意外的收益,完全沒有想到奧匈帝國會一朝解體。這位偉大的作家也是書中23位主人翁之一。有意思的是,與我們設想的相反,一戰是卡夫卡文學創作的一個黃金期。他的《變形記》得以出版並再版,受到批評界的讚譽,還贏得了一筆800金馬克的獎金。

因為這種深深的誤解,一開始,大家都認為這是一場帶有19世紀風格的貴族戰爭,一場有榮譽感,或者起碼是有底線的戰爭。當時的人們都沒有經歷過全球性的世界大戰,自然也沒有吃過世界大戰的苦頭,對幾大洲作戰、毒氣戰、無限制潛艇戰、凡爾登絞肉機全無心理準備。大家內心深處認為,這只是歐洲若干場傳統戰爭的延續,像是諸如英法百年戰爭或者拿破崙戰爭的某種翻版。沒有人想到,彼此聯姻的歐洲各大帝國——其君主都是維多利亞女王的子孫,會以世界文明的腹心歐洲為戰場,進行這麼殘酷而堅決的戰爭。

作者皮特·恩格倫梳理了這麼多人的命運軌跡,忍不住寫道:「對歐洲來說,很少有其他歷史事件具有一戰那樣重要的意義。」他也認為,這次戰爭與公元4世紀羅馬帝國的崩潰類似,置身其中的人根本無從去把握這樣大的歷史變局。藉由這次世界大戰,幾個大帝國連同貴族階層被徹底摧毀,一連串的革命在不同國家爆發,達爾文的叢林世界觀被各國人普遍地接受了。不公、仇恨和貪婪的種子被種了下去,二戰也在其後二十多年的光陰中悄悄地醞釀,這也是此書所蘊含的深深的歷史哀愁。

啟示錄

戰爭永遠是非理性的零和博弈

歐洲的幅員面積與中國相當,中國歷史上一次次名號為「內戰」的戰爭,無論從規模還是對社會生活的攪動程度,都可以說是小型的「內部世界大戰」。

自太平天國起事以來,我們就經歷過數次大規模的戰爭。梁啟超等現代思想先驅者,本來對歐洲懷有深深的文明崇拜,在一戰後看到橫屍遍野的場景,也不由地感嘆「歐戰」之殘酷,對西方文明也有了別樣的深思。

無論是為了具體的利益,還是為某些崇高的目標,啟動戰爭都是具有毀滅性的選擇。戰爭的本質永遠是瘋狂的非理性,是所有人都會損失的零和博弈。無論決策者,還是平凡普通戰士,一旦打開戰爭之門,都將變得身不由己。

《美麗與哀愁》的作者並不刻意去講述大道理,而是通過冷靜而周全的敘述,讓讀者自行生成對戰爭的整體印象。書中還收入了大量一戰時期的照片,讓讀者除了通過文字感知那場一百年前的戰爭,也可以通過圖片見證歷史的現場。

今天,世界格局已然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似乎一百年前的這場戰爭對我們影響甚微。然而,看了這麼多美麗與哀愁的故事,依然能感受到書的封題里作家茨威格《昨日的世界》那段文字的含義,「大家一定永遠都會記得1914年的夏天。」那時候,澎湃的19世紀平靜地過渡到20世紀,人們沉浸在古典氣息的葡萄美酒芬芳之中,還不曾設想自己將闖下多大的禍。可是,一切隨著塞爾維亞刺殺者的槍響,都一去不復返了。

茨威格目睹了兩次世界大戰,在對歐洲文明絕望之後,以決絕的方式告別世界。讀懂了《美麗與哀愁》,也就能夠明白茨威格深深的哀愁。陶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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