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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溯三千年:北京建成的源頭

董家林,這對許多北京人來說,恐怕也是個陌生的地名,但它卻是北京建成的源頭。

北京作過西周諸侯燕國的都城,這是北京古稱「燕」的來歷。最初,與「燕」並在的還有一個小國,稱「薊」,「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車,而封黃帝之後於薊」,這句《禮記》里的話,表明武王伐紂剛剛結束的時候,薊已是黃帝後人的封地了。

北京建城紀念幢

武王伐紂到底是哪一年,這曾經是一個重大科研項目,而大多數觀點基本傾向於公元前1046—1044年。1995年的時候,北京市舉辦建城3040年紀念活動,是以公元前1045年作為起點的。

其實,在公元前1045年以前,燕和薊就已經存在了,武王把這兩個地方又重新封了一遍,並被記錄下來。以後,燕越來越強大,直到成為戰國七雄,薊則併入燕國。燕國傳位四十四世,歷八百二十餘載,是各封國中歷時最長的一個諸侯國。

北京房山琉璃河附近董家林,便是燕的國都舊地。

西周燕都遺址博物館

琉璃河是一條古河,從京石公路出京南行,接近涿州的時候會經過一座很新的跨河大橋,往東望去,我們就能看到不遠處還有座橋,那就是琉璃河古橋。古橋已「退役」,此前它在這個京南要地服務了460年。2001年,古橋重新加以修繕,清除掉橋面上厚厚的瀝青,又用鑿子一下下敲掉瀝青下面厚厚的的混凝土,古橋以它的本來面目呈現在人們眼前的時候,人們發現,一道道車轍還留在石板上。

琉璃河古橋

古橋是雄偉的,全長165米,寬10.3米,九孔聯拱。古橋又是美麗的,白石欄板上鐫刻有海棠花紋,粗大的石柱歷經風雨,雲紋早已剝落,但卻增添了幾許蒼然,古意悠悠。欄杆新舊雜陳,新石當然是亮麗的,但那些暗黃色的舊石欄,雖然花紋盡失、形態不整,魅力反而彌足。這座橋,和通州張家灣蕭太后河上那座古橋一樣,在它們面前,你體味到的是一種曠古蒼茫的震撼,彷彿穿越時空,與古人同在。

近千年之前,宋代詩人范成大途經此地,留下這樣一首詩:"煙林蔥倩帶四塘,橋影驚人失睡鄉;陡起褰帷揩病眼,琉璃河上看鴛鴦」。古橋景色給他的印象,野趣橫生,神情為之一振。

我們現在所看到的古橋,已不是范成大眼中的橋,而是明代嘉靖十八年(1539年)重修的,從那時算起,它也有460年的高齡了。

西周時期的燕國都城,就在距離古橋不遠的地方。那個地方叫董家林,一個一直寂寂無名的小村莊。20世紀60年代的某一天,在這片長滿莊稼的土地的下面,考古人員驚喜地發現了古代燕國的文化遺存,那是當年城垣的夯土。三千年前,那個出過名將樂毅、刺客荊柯的燕國,其都城就在這裡。

北京建城最早的源頭在此。根據遺址測量,燕都東西長830米,南北寬600米,城牆用黃土版築而成,城外有濠溝。這已經是中國式建城的基本樣式,直到兩千年以後的元代,仍保持築土為城的方法和模式。

與北京建城源頭有關的地方還有薊。薊作為一個諸侯,後來歸併於燕。燕的疆域不斷擴大,北過燕山,西越雁北,東抵遼西,董家林燕都已有些與中心不那麼協調了,於是,燕的王公大臣率百姓跨過湍急狂野的永定河而以薊為都。那大約是燕襄王時期。燕都北移的這一步伐,對北京後來的三千年建城史有無比重要的影響。這一步,跨到如今的廣安門一帶,以後的遼、金、元、明、清的都城,只是離這裡稍近稍遠的問題了。

薊城遺留下來的地上物,最著名的要數薊丘。1974年,有關部門在白雲觀西側地下發現了殘城遺址,那正是當年城牆的西北轉角。在清理城牆殘址時,又發現三座東漢中晚期的墓葬,那麼,建築在漢墓土層上面的城牆當為東漢之後所築,即西晉時的薊城。這座白雲觀西北部的土丘,20世紀50年代的時候還在,後來剷平了,非常可惜。

近年,有關部門在廣安門北濱河路建起一座北京建城紀念幢。

三千年前的薊城就在從那裡往南的地帶上。

遺憾,只能是遺憾,自從薊丘被剷平後,我們已經看不到任何三千年前的地上物了,我們只能憑空感受。那麼,讓我們這樣走一走吧:沿北京建城記念幢往南,穿過廣安門立交橋,向西,走廣外大街,一直到西客站附近,再往北折,抵達白雲觀——那一帶,包括廣安門外大街以南一些地區,就是三千年前建起的薊都的所在地。

白雲觀後面的石塔

從秦至唐的幽州遺迹

燕終於被秦所滅。大一統的秦朝設廣陽郡管理以薊為中心的這一塊地方,管理機構仍在薊城。東漢改郡為州,這裡稱幽州,此後一直到唐末、五代時,臭名昭著的石敬塘為做「兒皇帝」,向北方民族割讓的「幽雲十六州」,其中的幽、檀、順、儒四州的全部和媯州的一部分都在北京市境內。

這一時期的遺迹,我們仍然可以看到的是潭柘寺和法源寺(原憫忠寺)。

潭柘寺建於西晉,是北京地區現存最古的寺院,寺內建築宏偉,號稱「帝王樹」的白皮松已逾千年。

潭柘寺白皮松

法源寺是唐太宗李世民為恤慰征高麗的陣亡將士而建造的,至今千年以上。法源寺在戰亂不已的北京地區能夠存續這麼多年,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

法源寺

幽州治所從秦至五代一直在薊城。整個這一時期,幽州有兩個顯著特點:

一是各民族的融合之地,漢、契丹、突厥、高麗、新羅等多個民族往來、聚居於此。

二是戰爭的出發地,隋煬帝三次征高麗都以這裡為兵馬糧草集結地,公元611年(大業七年),他甚至親自坐鎮涿郡(隋稱幽州為涿郡)十個月,指揮戰事。那一次,有113萬3800軍人彙集於此地,僅發兵就用了40天!唐代歷時八年的「安史之亂」肇始地即幽州地區,正所謂「漁陽鼙鼓動地來」。

隋唐在北京地區留下的遺迹,除了潭柘寺、法源寺外,還有天寧寺、白雲觀和西南郊的戒台寺等。

如今的白雲觀,平日里靜寂得很,只有春節辦廟會的時候熱鬧幾天,但它的存在極為重要。至今,白雲觀仍是北方地區道教最具盛名的大本營。

白雲觀

遼南京的契丹謎蹤

南北兩宋,文治煌煌,武功乏力,其勁敵便是佔據幽州及以北地區契丹民族所建立的遼國。

契丹,一個遙遠的名字,人們除了可以在北京天寧寺遼代古塔的身影上找到一點比較具體的印象外,恐怕更多的是通過評書藝人的描述,想像當年讓楊家將奮力抵抗的「大遼國」那霸悍凶蠻的樣子了。

雲居寺遼塔

謎一樣的契丹,歷經九帝二百零九年的輝煌風雲後,似乎只留下名字了。

北京在遼代為陪都南京,是一座規模宏大的方城,它的西護城河今天尚可見,即廣安門外的蓮花河;北線在宣武門外新華社北面的受水河衚衕,東面則在法源寺附近沿爛漫衚衕往北,南面在白紙坊大街沿線。

如今,這座以廣安門為中心的城池早已湮滅,但那時建造的廟宇幸有幾座流傳下來,使我們還能得以藉此想像當年紅塵中的繁華。

相傳遼時在整個南京築五塔以鎮五方,塔分五色,後來只有白塔留存下來,這就是今天我們還能看到的阜成門內妙應寺白塔。這塔太出名了,以致後來人們直接稱寺為白塔寺。

遼時,白塔是為保藏釋迦佛舍利而建,尼泊爾人設計,塔所在的寺當時叫大聖壽萬安寺。北京人特別喜愛這座美麗的白塔,還把它和魯班聯繫在一起。

傳說,有那麼一年,白塔裂了,眼瞅著夠懸的,可誰都沒辦法。一天,街上來了一位年紀挺大的白鬍子老人,背著金剛鑽,滿衚衕地吆喝:「鋦大傢伙!」有人把摔成兩半的大海碗拿來了,他說小;有人把帶破碴的瓦盆抱來了,他又說小;有人把有了裂紋的水缸扛來了,他還說小。老街坊們都生氣了,這不是成心不收活兒嗎?有楞頭青就說了:「嫌小?白塔個兒大,你去給鋦上!」

嘿,老頭兒還真去了,到那兒就給鋦上啦!

很多很多年,人們在街上走著,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自己的白塔,大家心裡都很踏實,因為上面有好幾個大鐵鋦子在那兒牢牢地鋦著呢。人們說,那是魯班爺裝成鋦盆鋦碗的老頭兒給弄上的。

那巨大的鐵鋦子,到1978年重修白塔時在塔身的磚上發現了,一共七根。

白塔寺

天寧寺裡面也有一座塔,是遼代在北魏光林寺舊塔原址上重建的。它是我國典型的密檐式磚塔,北京現存最古的塔,八角十三層,總高57.8米,塔基周遭立式浮雕佛像,生動精美,冠於天下。可惜,從20世紀50年代起,緊貼古塔豎起一座煙筒,煤灰粉塵日夜侵蝕、威脅著這座遼塔,塔下破屋密集,穿過污水橫流的窄院才能從夾縫中拍攝到圖中精美的磚雕。好在這裡正在修繕,山門那邊已見清爽。

天寧寺遼塔

非常可惜的是,北京城內西長安街西單路口東面,原有一處「雙塔」,一高一低,猶如姊妹,也是遼代所建,閱千年而不倒。它們的位置,應該是遼南京城的東北角。元代初年,忽必列建造大都時它們恰在城牆「規劃線」上,為保留它們,元朝政府下令讓城牆向南擴出,把塔收在城裡。

然而,這樣一對重要的姊妹塔,卻在20世紀50年代建電報大樓時拆掉了。

金中都的美麗印記

北京的地位在金代得到更大提高,比之遼把北京作為陪都,金是傾全力把北京打造成國都的。

說來有趣的是,金人最出名的不是皇帝,而是大將兀朮。當年,兀朮就住在廣安門大街。

遼南京在戰火中已被金人毀掉。新的都城是在海陵王完顏亮手中建成的,這就是金中都。中都北線仍按遼南京舊城走向,東、南、西三個方面則分別向外擴,城垣東南角在今永定門火車站西的四路通,東北角在今宣內翠花灣,西北角在今會城門黃亭子,西南角在今麗澤橋鳳凰嘴村。這是薊城自東漢以來延續930年後的一次重要擴建,在它之後,元代的京城繼續向東移動,明代又縮北展南,終於形成今天的北京老城區。經過比較可以發現,廣安門地區始終處於幾代都城的交匯地,那裡是薊城、遼南京、金中都、元大都和明清北京城「共有」的城區。

金中都自1153年建成,至1215年被蒙古軍焚毀,僅存在了63年,卻給我們留下了一筆非常豐厚的城建文化遺產,我們今天尚可看到的有:

名聲頗著的燕京八景;

令遠道而來的馬可·波羅無比驚羨的盧溝橋;

以玉泉山為主的西山風景區;

北海皇家苑囿;

廣安門邊的魚藻池……

燕京八景是一直傳到今天的北京最具詩意的景區,它們是:居庸疊翠、玉泉垂虹、太液秋風、瓊島春陰、薊門飛雨(後改稱「薊門煙樹」)、西山晴雪、盧溝曉月、金台夕照。這些景區成為古代建築與自然環境完美融合的經典,後來清代乾隆皇帝親為每一個地方題詞立碑。

乾隆皇帝碑「薊門煙樹」

北京西山風景區風景殊美,最早在那裡進行開發的是金章宗,他在那一帶建有「西山八院」,現在的大覺寺就是當初的清水院演變而成。

北海本是高梁河水彙集的湖泊,位於中都東北郊,金章宗為這裡定下具有濃郁皇家味道的名字:中心島名瓊華島,湖名太液池。金滅北宋後,把宋徽宗在汴梁苦心經營的奇花異石、書畫珍玩打劫一空,運來中都,安置在瓊島上,裝扮這一休憩之地。

而金代另一勝景魚藻池卻幾乎被人遺忘了。魚藻池位於廣安門外鴨子橋附近,它緊貼金中都中軸線,是中都的一個重要的地理標誌,歷史上曾引發無數詩人騷客題詩撰文。這樣一個讓人神往的地方,現在叫」青年湖」,越來越小、越來越枯,已近於無。

金中都在北京留下的還有今右安門翠林小區內金中都水關遺址,現已建成博物館,地下五米是金代南垣水關。廣安門外萬泉公園中,有金代城牆遺迹。

宣武區南橫西街有一座金代的大聖安寺,是供奉金章宗和李宸妃的場所,20世紀60年代時還較完整,「文化大革命」中把寺里的瑞像亭移至陶然亭,明代塑像及壁畫則盡行毀棄。今存山門和一座大殿,2003年筆者造訪時恰逢牛街一帶拆遷,古剎在一片瓦礫之中蒼茫獨立,無漆無色的本木斗拱雄風不倒,雖雜草覆頂,牆根便溺,仍氣度橫生。

大聖安寺遺迹

身邊的元大都

元大都,我們幾乎不用刻意去尋,它就在我們身邊,北京環城地鐵之內都是元大都的故地;而且,它比這還要大很多,北線一直要到健德門北土城。

明時燕王掃北是歷史上唯一的一次「南勝北」的特例,燕王朱棣對蒙元實行的是齏粉政策,將元大都付之一炬,然後把北京城從北面收縮至德勝門一線。所以,領略元大都需要把視野放得更開闊一些,不能局限於今北二環路之內。

薊門橋元大都遺址

元大都是元滅宋金40年之後才開始建造的,歷九年而建成,集中代表了整個東方文明的最高藝術水平和哲學理念。

大都最偉大之處在於她是一個「堂堂之陣、正正之旗」的完整體系。人們談到她的規劃宗旨,總會提到《周禮·考工記》中的闡述:「匠人營國,方九里,旁三門。國中九經九緯,經塗九軌。左祖右社,面朝後市。」大都就是這一古老思想最完美的經典體現。

城牆

元大都也稱「汗八里」,清代後期一些國外著述稱北京內城為「靼韃城」,指的便是元大都老城。大都所築城牆用的是遼金舊法,以黃土石灰版築而成,為防雨雪,城頭以葦草覆蓋。城牆之外有濠溝,環城一周。明成祖滅元後,把北京向南縮進三里,德勝門、安定門以北都成了荒地農田,土城反而斷斷續續地保存下一些。以南的土牆都包上城磚,堅固了許多,卻在20世紀60年代被拆掉了。

我們去領略一下原汁原味的元大都城牆。

沿西直門北大街北行,過明光村就叫「西土城路」了,沿路都是我們要尋的西土城遺迹。北京電影學院附近的西土城遺址最好,樹多人少,水清路闊,河道已用水泥板鋪底封床,失去了自然形態,倒也整飭清爽。已越千年的土城高高低低,蒼茫古樸,有的地方被人們用腳窩踩出台階,積雪在樹下經久不化。在這裡,你能看到黃土最真實的色澤,聞到樹和土的濕氣,最切近地回歸自然和歷史。

北土城遺址在對外經貿大學附近,現在闢為公園。沿東頭往南,原是大都光熙門舊址,20世紀60年代,土台還在,後來剷平鋪鐵軌了。鐵路向北直行未往東拐的這一段,恰是元大都東土城沿線。

元大都城牆被明代所用的東、西沿線,20世紀60年代拆光,河濠填平,變成東、西二環路。南段在長安街南面一點,其東首有一個重要標誌:觀象台。這兒原是元大都東南城垣拐角,明正統七年,用其舊址改建為觀象台,今天,它不但昭示著我國古人在天文學方面的偉大探尋,還意外地有著地標的意義,真是功莫大焉。

古觀象台

大都的城牆系統包括三個層次,土城、皇城和宮城。這一造城規範,上承遼南京、金中都,下傳明清北京城。元大都的皇城將太液池(今北海、中海和南海)全部囊括進去,皇城內為三大組團,天子、太后和太子各有其宮,自然也各有宮牆。天子宮殿為「大內」,居太液池東側,坐落於全城中軸線上;太后和太子宮殿在太液池西畔。整個皇城的東部與今東皇城根一致,西部則與今西皇城根一致。

今永定門外有一個非常獨特的建築,名「燕墩」,當地人呼為「小皋」,是清乾隆時重建的元大都「五鎮」之一的南方之鎮。南方按五行屬火,所以元代堆烽火台用以象徵。晚清楊靜山有詩說:「沙路迢迢古迹存,石幢卓立號燕墩。大都舊事誰能說,正對當年麗正門。」清代乾隆年間在建「新五鎮」時,對舊五鎮做了改動,在「南方之鎮」燕墩上面豎立龍頂石幢,就是我們今天所看到的乾隆皇帝題記御碑。

燕墩是否正對著元代的麗正門,這在學界是有爭議的。再者,清代重修時是否移動過位置,已很難說。重要的是,今天終於把它從某單位的庫區里解脫出來,再現芳容,與永定門遙相呼應,為周圍增色不少。

永定門燕墩

城門

元大都城門南門三門:正中為麗正門,在今天安門南面一些;右有文明門,在今東單路口南;左有順承門,在今西單路口南。

東面三門:今朝陽門元時為齊化門(「化」讀如「貨」),今東直門(「直」讀如「至」)為元崇仁門,再北今和平里火車站有元光熙門。

西面三門:今阜成門元時為平則門(「則」讀如「仄」),今西直門為元和義門,再北今明光村有元肅清門。

北面兩門:西側今健德橋附近有健德門,東側今安貞橋附近有安貞門。

有人不理解,為什麼大都北面只有兩門而不像其他方位那樣為三門?這正是大都建造者的深義。元大都城門的設置和取名,是以周易的精神為取向的,按《易》,北面為坎位,屬陰,主凶,宜於潛藏,故需隱去一門。

道路

大都城內道路完全按「九經九緯」設計,傳承至今。

「九經」

一,沿東城牆內側為東順城街,今為東二環便道。二,今北京站往北為朝陽門南小街、北小街,東直門南小街、北小街。三,今崇內大街往北,經東單、東四至雍和宮大街。四,今安定門內大街往南,至美術館后街稍往東拐再南行到王府井大街。五,中軸線,今地安門大街。六,今德勝門內大街、西什庫大街。七,今西單往北,西四、新街口豁口。八,今鬧市口往北至錦什坊街。九,沿西城牆內側為西順城街。

「九緯」

一,北順城街自明代將北京向南縮進之後消失。二,光熙門至肅清門之間的大街,在地圖上為大都最長的橫街,今亦無。三,東直門內大街、西直門內大街。四,今平安大道。五,今朝陽門內大街、阜成門內大街。六,今辟才衚衕、總布衚衕。七,南順城街。其餘無考。

由於皇城和三海的阻隔,北京縱向道路少有南北貫通的,因此,「九緯」不像「九經」那樣明朗易辯。

有一個小地方:劉蘭塑衚衕,在西安門大街北側,是現在還能找到半截的元代傳下的衚衕。元代時附近有名剎元都勝境,清代易名為天慶宮,元都勝境內舊時有神佛塑像極為出名,為元代雕塑家劉元所塑,人們結伴往觀,說去看「劉元塑」,「元」又訛稱「鑾」、「蘭」,久之就把天慶宮南面的衚衕稱作劉蘭塑衚衕了。那麼,這條衚衕應該和西面一些的磚塔衚衕一樣,都是元代衚衕。2002年,這一帶開闢新路,這條衚衕只剩東側一小段了。

劉蘭塑衚衕

房屋

「九緯九經」之內,是橫豎穿插的許許多多衚衕,衚衕里是許許多多四合院和倉庫、寺觀、衙屬和集市,構成了整個元大都的都市方陣。後世很多人站到景山頂上四下眺望,但見皇城一片金光,圍繞皇城的,是一汪綠海——衚衕中的青磚灰瓦枝葉所覆蓋,只有遠處,可見高聳的城牆為她勾起一道青黢的邊際,此外,便是湛藍湛藍的穹廬。這是何等震撼魂魄的一座東方大城,一件屹立在華北平原的藝術巨構!

直到20世紀中葉,人們還能在那一中心制高點上領略這一純凈無暇的人間美景。

如今,真正屬於元代的房屋我們已經很難看到,但應該說,今平安大街以北、東四北大街西側、西四北大街一至八條、錦什坊街等地區的街巷,其衚衕肌理、寬度和基本面貌沿襲元代建置更多一些。

那條街往東,過了雍和宮有個柏林寺,比之雍和宮的炎炎香火,這裡可謂清寂得很,但你可不要小看,它是座元代傳到今天的廟宇,曾為京師八大寺廟之一。柏林寺始建於元至正七年(1347年),寺內曾保存中國唯一存留的龍藏經版。1982年,這批經版移至智化寺保存。

還有一個去處會讓人立即想起元代——府學衚衕內的文丞相祠。祠為兩進院,院中一株古槐,身向南側,猶如文天祥大義凜然、心向南宋的氣節。

水系

遼金時期,京城的水源依賴西面的金口河與蓮花河,元大都建立時,在郭守敬主持下,從西北方向引兩條水流入京:

一條引昌平白浮泉入昆明湖,再南行從和義門(西直門)北側進城入後海,然後向東平行走今北二環沿線入護城河;進入後海的水從後門橋向東南斜出,經東不壓橋,走東皇城根,流經今正義路出城後與金水河相匯,往東到東便門外,從大通橋下淌過,直奔通州而去。我們今天還能站在大通橋舊址上,看嵌入橋身的鎮水獸,看寂靜無言的通惠河。

京城水系圖

後門橋水獸

沿途形成三海,從西北至東南依次為西海、後海、前海,西海南邊還有一個小一些的積水潭。

這條從白浮泉經昆明湖而來的源頭活水由西海北端汩汩流入,東側是古香古色的郭守敬紀念館,右側,曾住著中國最後一位大儒——梁漱溟。三海至今仍是北京城內最為幽靜的去處,攝政王府就在後海北岸,20世紀初汪精衛刺殺攝政王就發生在這裡的一座小橋旁。前些年,人們發現了這裡的商業價值,酒吧蜂擁而至,三海開始起了變化。

另一條引玉泉山水通過高梁河(今長河)入西直門水關,沿今趙登禹路和太平橋大街南行,從甘石橋入靈境衚衕,到皇城腳下分為兩支,一支北行成為皇城西部和北部的護城河,進入北海北端;一支直接進入皇城穿行南海,往東過飛龍橋與自北向南的東皇城根護城河匯合,向南從南池子出城。這條河稱金水河,是皇家專用水道,上游絕對保持潔凈。2002年,天安門以東的菖蒲河開闢為公園,那段水流就是金水河故道。

菖蒲河

今東單往南,路東有蘇州衚衕、鎮江衚衕、船板衚衕、鮮魚巷、毛家灣、泡子河、水磨衚衕等,這些衚衕的名稱上還殘留著當年的河道痕迹。舊時蘇州衚衕一帶多南方青樓女子,恐與這裡是從大運河相連的大都城下第一碼頭有切近關係。

城內水系問題上

元代與明清一個重要不同點是:元代什剎海與北海來自兩條水系,彼此不通,所以元時運糧船可以直抵什剎海;明以後什剎海水入北海,運糧船只能到朝陽門外護城河,城內再也見不到曾讓忽必烈大喜過望的千舟聚集什剎海的場面了。

明清北京的遺產

金取代遼,廢了遼南京;元取代金,盡毀金中都;明取代元,拆改元大都;只有清取代明,用了現成的北京。

故宮角樓

這真是一種僥倖。我們現在看到的北京,街巷格局基本上還是元代的框架,只是少了北面的一塊而增添了南城。

成賢街孔廟

明代朝廷認為城北人少地曠,不便管理,便把北部從健德門、安貞門一線南縮五里,另建德勝門和安定門。光熙門和肅清門廢除。南線則向南拓展一里半,廢麗正門、文明門、順承門,建正陽門(前門)、崇文門、宣武門。再加上西邊的西直門和阜成門,和東邊的東直門和朝陽門,內城共有九門。同時,明代將皇城南擴,在午門以南建了太廟和社稷壇,建了天安門和大明門,加上原先的東安門和西安門,皇城也有四座們。嘉靖年間,鑒於城郭外圍人口漸多、商業興起,準備再建一圈城牆。結果,事未半而財力窘,只築成了南面,於是,便有了正陽門外的南城,新增永定門、左安門、右安門、廣渠門、廣安門、東便門、西便門,共七座。至此,北京的城門成為人們經常說起的「內九外七皇城四」。

北京舊城

北京城北角樓

安定門

拆除中的安定門

東便門

東直門

哈德門

左安門

右安門

永定門

明嘉靖年間修建外城時,前門外大街的商業繁榮起來,聚集起老北京最具盛名的眾多老字號。清人入關以後,把漢人都趕到外城,內城則只能由八旗居住,同時,也把商業和娛樂業趕往南城,北京城市結構和功能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

變化較大的還有皇城和水系。朱棣毀棄了元大都皇城內的全部建築,在北京重建皇城,這就是我們現在還可以欣賞到的故宮。明代皇城不再以北海瓊島為中心,而向東有所移動,使原來的皇城東側護城河被切斷,大內周圍重挖筒子河,同時,又把什剎海和北海連接起來,整個城內的水系顯得十分完整,但其缺陷也在這裡——原來是三條水系進京城:白浮泉、金水河、金口河,而此後只有從玉泉山而來的長河了。長河過高梁橋後,向北轉去繞城往東,入積水潭。這段河故稱轉河,20世紀後半期,轉河被填埋,地面蓋起工廠民房,近年重新挖掘,恢復了當年舊觀。

一直在流淌著的是通惠河。自西而來的金口河因擴建南城而被切斷,使得蕭太后運糧河式微,北京的出水口便只有東便門的通惠河了。通惠河二閘曾是舊京一處勝景,如今,繁華歸於平淡,那裡已少有人行,是所謂CBD地區一塊被遺忘的角落。

清代裁撤了皇城的設置,將明代皇城內的大量內廷供奉機構改為民居,同時將內城的很多衙署、府第、倉庫、草場也改為民居。同時將內城改為八旗居住區,並修建了大量王府,令漢人遷往外城居住,並在西郊修建了三山五園等皇家苑囿。

今府右街以西,現在極為幽靜的光明衚衕,原為明初大光明殿所在地。附近圖樣山衚衕,有人說是堆積修建宮殿圖樣而得名,其實,那裡原有兔兒山,高五十丈,上有旋磨台、鑒戒亭、清虛殿、飛龍噴泉等,在山上可以俯瞰整個北京。明代皇帝每逢重陽節,或登景山,或登兔兒山。康熙後,此地淪落,紀曉嵐宅中一組石景,就是從這兒的廢墟中撿走安置到虎坊橋自家院內的。如今,這裡早已成為民居,一點點宮苑的影子都沒有了,世事之變,令人不可想像。

有一個地方非常值得一看:明清順天府大堂。它地處東城區東公街,原有三重大門和其它建築,現在院內是一所教學機構,僅存大堂。明、清兩代順天府尹在這裡辦公,那時順天府負責京畿地方之事,所屬地方有大興縣、宛平縣和近京州縣22個,轄區非常大。這裡,「大興」和「宛平」並非現在的概念,那是囊括了除皇城之外的整個北京城郊的。大興城隍廟現在還在,位於東城大興衚衕,只是成了大雜院,其大門兩側的石刻門楹是典型的舊時道德警言。其對面為大興縣衙,可惜已改得不見本來面目了。

順天府大堂遺迹

今天的北京城,實際上從20世紀初就開始走上被「改造」的道路。民國初年有兩件事影響深遠:一,拆正陽門瓮城,引進外國專家,在正陽門被削斷的兩側貼上西洋圖案,至今猶然;二,佔據先農壇外壇,開闢出新街區,後來淪為北京最落後的貧民區。前一件,使傳統古迹變得不倫不類,並且緊接著又拆除了更多的瓮城;後一件,使北京失去一片用幾百年時間培育出的古柏林,並使先農壇內部進一步受損。

20世紀50年代,當梁思成、林徽音、陳占祥捍衛北京老城的努力遭到否決後,北京更大的「改造」命運來臨了。內外城牆拆了,城門拆了,牌樓拆了,皇城拆了,——北京直接與城外的農田相接了。「內九外七皇城四」共二十座城門的城樓、瓮城和箭樓只剩下正陽門城樓、箭樓和德勝門箭樓、東南角樓。2005年,又重建了永定門城樓。護城河只留北段和東南段。此為對北京的第二輪「改造」。

2002年,第三輪開始了。整個院子、整條衚衕、整片街區消失的情形在老城各區都有發生。北京城的四個體系:城牆、街道、民居、皇宮,只有皇宮體系較為完備,其餘已是衣冠不整、新舊雜陳,人們只能在些許散落的舊跡中遙想當年的景象。

(《現代閱讀》雜誌推薦 清華大學出版社《尋找北京城》 作者:趙潤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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