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傳奇—之三 胄子監
1
進入渤海國後，商隊繼續一路向北，風漸漸凜冽起來，天上飄起了大片的雪花。
龍玉在山上時，無論冬夏，每日均用冷水洗澡。
觀里規定，入冬後，每人都只有一床薄棉被禦寒，小道士們唯有自己發功運行周身氣血方可抵禦寒冷。
長此下來，龍玉和師兄弟們不懼寒冷，甚至冬日也可下河游泳。現在天氣惡劣，龍玉反而比伍大富他們經常在外奔波的人更耐得寒冷。
到達上京龍泉府時，落雪更厚了，但街上紛紛攘攘卻甚是繁華。
伍大富雖急著與買主交貨，可還是按照約定先把龍玉送到了胄子監。
龍玉與門衛通報了耶律楚戈的姓名，說是捎來了大唐故人的書信。
門禁卻說耶律大人今日不當值，有事明日再來。
伍大富勸龍玉先陪他交貨，尋人之事待明日再說，龍玉也只好如此。
商隊此次運來的貨物有上等茶葉，瓷器，以及女子用的胭脂水粉、首飾、綃紗等物。
伍大富在一處漢人開的貨行卸下茶葉等大部分貨物，收了貨款，安排好眾人休息。
伍大富又叫上了龍玉，拉著剩下的貨物來到一個鶯歌燕語的熱鬧處。
幾個濃妝高髻，酥胸半露的艷麗女子看見伍大富，便說到，「伍爺你可回來了，這次可帶了我們要的東西。」
伍大富高聲答到都有，姑娘們要的東西，全部都帶來了。
說罷，伍大富便拉著龍玉要進樓去，但龍玉擺手拒絕。
龍玉同師父外出雲遊過幾次，知道什麼是柳陌花衢，什麼是風塵女子。
只是這些女子中，有些金髮碧眼，異國風貌，說起話來，口音古怪。
那幾名和伍大富說話的女子上前來圍住龍玉，說到，「好俊俏的小哥，白白嫩嫩的，快進我們千雪閣坐坐。
龍玉嚇的連連後退。
伍大富哈哈大笑道：他是個老實人，快別難為他了。
眾女又說道：做老實人多無趣，小哥哥快進來吧，外面冷，裡面既有美女又有美酒，這個溫柔鄉，保管你來了就捨不得走了。
龍玉被圍在中間，暗暗叫苦，她們都是弱女子，發力推開就可離去。
可她們衣裳單薄，雙手竟不知要落到何處。
伍大富在旁看到龍玉的囧態，大喊到，姑娘們，你們的貨我拿到裡面去了，若是被別人先看好拿走了。我可管不了啊。
眾女聽到此話，又見勸不動龍玉，就紛紛離開進屋看貨去了。
龍玉終於長舒了口氣，退到路邊，用袖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這是一條長街，路面用是長條的厚木頭板鋪成，十分平整。
長街兩旁商戶林立，來往行人著裝各異，所說語言亦不相同，但每個做買賣的商販好像都會說幾句半生不熟的漢話。
龍玉正在觀望，卻聽見有個女子的聲音在喊：傻子，你的錢袋讓人偷了。
龍玉一抬頭，看見伍大富剛才進去的千雪閣的二樓，有個紅衣女子在看著他笑。
紅衣女子用手一指，說道：還不快追，再不追，可就攆不上了。
龍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看，一個瘦小的身影正在人群里向西竄去，再一摸懷裡的錢袋，果然沒了。
龍玉來不及多想，立刻朝那人奔去。
那人十分熟悉地形，身量又小，龍玉幾次都差點跟丟。
龍玉在山上時，常與大師兄龍真在山裡奔走練習輕功，眼力和腳力都強於常人，追一個小毛賊更不再話下。
眼見小毛賊速度慢了下來，鑽進了一個小衚衕。
龍玉也跑了進去，見那人單手扶牆，彎著腰正大口喘氣呢。
龍玉一伸手，那人便把錢袋交了出來。
龍玉倒出來銀子數了數，分文未少。
而那小賊卻不高興了：「大爺，就這麼幾個錢，至於這麼拚命嗎，差點被你追的跑斷氣了。」
龍玉看那小賊，也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十分瘦弱，便嘆了口氣，拿出五個大錢給了那小賊，讓他拿去買些食物充饑。
龍玉又趕回千雪閣去找伍大富，而伍大富早已經交完貨，出門來不見龍玉，正四處張望尋找呢。
龍玉再抬頭尋找提醒她捉賊的紅衣女子，卻見剛才打開的窗戶早已關上了。
龍玉雙手兩手相抱，施了一個拱手禮，對著窗戶說了聲多謝姑娘。
伍大富賣了貨物，回到客棧，取了五十兩銀子送給龍玉，說是酬謝龍玉擊退了搶匪。
龍玉推辭不過，只得收下。
2
龍玉隨伍大富在客棧住了一宿，第二天又到胄子監找耶律楚戈。門禁這次看到龍玉，直接把他領進了胄子監，說耶律大人一早聽說有大唐故人來訪，就告訴再來人時，立即帶入相見。
龍玉走進胄子監，感覺這裡的建築、擺設十分熟悉，像又回到了卧龍觀。
院子兩側是積雪的蒼松，中間是整塊石板鋪就的甬道，盡頭是一個石制的大香爐。院子里還有兩隻旁若無人，悠閑自得的仙鶴。
門禁領著龍玉徑直來到一個男子面前，說這位便是耶律大人。
那男子一身素色錦鍛的長袍，頭上帶著個素色唐巾，三十齣頭的年紀，神色平和的看著龍玉。
龍玉先打了一輯，然後拿出了師父的書信。
耶律楚戈看完信，對龍玉微笑著說，「你師父讓我把你留下，給你個差事做。不知你可有什麼想做的。」
龍玉老老實實的答道，「我一直在道觀里生活，平時里除了誦經習武，也不會其他的本事，您要是有提水，掃地的粗活，交給我做即可」。
耶律楚戈笑道，「你倒是個實成孩子，會讀書寫字嗎？」龍玉說會。耶律楚戈說，「如今有五位貴族子弟在此處學習漢語，不如你來教他們吧，只從簡單的詩文入門即可。你每月的俸祿是一兩銀子，飲食住宿就在監里。如此，你可否滿意？」
龍玉點頭應允，耶律楚戈隨即安排了監內的一名漢人博士周奈，幫助龍玉熟悉胄子監的情況。
胄子監的學生全部都來自渤海國的貴族家庭。渤海國的貴族們都以會說漢話為榮，因此，無論男童還是女童，自小都會送到胄子監來學習漢話。
下自五歲小童，上至十四五歲少年。
年紀再大些就直接送去長安學習。
胄子監里還有女學生。
因為深受大唐文化影響，渤海國的女子在家中也頗有地位。
龍玉和其它老師一樣，穿起胄子監的博士服給學生授課。
龍玉不禁心生感嘆，世事無常，原以為會著道袍在卧龍山上終老一生，不成想現在卻輾轉萬里之外，異鄉異客。
龍玉所教學生是五個可愛的小童，剛剛學習漢話，龍玉依照耶律楚戈的吩附，只從簡單的詩文教起。
過了五六日，伍大富來尋。
這些時日，伍大富在渤海國置辦了山參，松子，鹿茸，貂皮等貨物。這些貨物在長安十分搶手，特別是由雪蓮蜜和靈芝製成的「雙玉膏」，聽說是當年楊貴妃最鍾愛的養顏聖品。
這雙玉膏是長安貴婦花了大價錢預訂的。
伍大富得知龍玉已在胄子監謀得差使，心中暗暗高興。
他盼著龍玉能得個一官半職或攀上些達官顯貴，方便自己以後在上京做生意。
龍玉托他給山上師父師兄捎回去一封書信，並把伍大富贈送自己的五十兩白銀也托他捎帶回去給養母一家。
龍玉與伍大富告別後，轉身回胄子監，卻聽身後有人喊了聲公子。
龍玉一回頭，卻是一個從未謀面的少年。
龍玉問他有何事，那少年卻一下跪倒在地：「公子，我就是那日偷你錢袋的。」
龍玉仔細一看，的確是那少年。
只是今日他衣服換了，臉也洗乾淨了，現出了他的本來面目，一個唇紅齒白的俊美少年。
龍玉見他尋來只覺得奇怪，就將他扶起，帶入胄子監對面的小酒館詳問究竟。
原來那少年叫王宗，自小就失去雙親，流浪街頭。
先做了乞丐，後入賊窩做了偷兒，每次被人抓住便是一頓毒打，從沒遇到過龍玉這般善帶他的。
因此他從那日起一直偷偷跟蹤龍玉，在胄子監外已經等了幾天，今天終於見到了龍玉。
少年王宗希望龍玉能收留他，願意做龍玉隨從，服侍左右。
龍玉聽說他同自己一樣也是孤兒，不免同病相憐，有意想把他引入胄子監，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計，免得他再淪落街頭去偷雞摸狗。
可龍玉又一想，如果他惡習難改，在胄子監行竊，被抓住了，自己倒是無所謂，可萬一連累耶律大人就不好了。
那少年彷彿看穿了龍玉的心思，說道：「我本是正經人家的孩子，只因父母過世的早，才流落街頭，如果有個安穩的去處，絕計不會再做那偷東西的勾當。這些年來，公子你是我遇到的唯一個對我好的人，我王宗絕不會負您的。」
龍玉見他說的肯切，就點頭道：「你不必稱我為公子，我也不是什麼富貴人家出身，你我兄弟相稱即可。你先在此等候，我回去問問，看是否有你能幹的差使。」
龍玉回到胄子監原原本本向耶律楚戈說明緣由，只請耶律楚戈給那少年一個走上正途的機會。
耶律楚戈笑道：「好，胄子監正好缺一個能跑腿送信的人，就安排他去做吧。不過，龍玉，人既然是你帶進來的，你定要好好引導，切不可生出其他事端。」
龍玉道：「我也是個孤兒，深知獨自生活的艱難，感謝上天有好生之德，使我至今從未流落街頭。那少年與我相遇也是一段緣分，我定當盡全力將他領入正途。」
王宗本就聰明伶俐，自打入胄子監後，勤勤肯肯，又擅於察言觀色，識得大體，頗受監內眾人喜愛。
白天王宗負責接送胄子監的各種書信物件，他自小就混跡於上京城內，路況頗熟，這項工作對他來說是遊刃有餘。
晚上，龍玉就教王宗識文斷字，沒想到王宗卻是十分聰明，經常觸類旁通，舉一反三。
龍玉在山上時，師父雖然也經常指導龍玉精讀詩文，但主要還是以道家真經為主。
對於王宗在讀書時不斷提出的種種疑問，龍玉要翻閱監內典籍才能勉強應付。
龍玉逐漸感覺到以自己的才學，已經教不了王宗了，便懇請周奈，請他對王宗多多指導。
周奈是大唐人氏，曾中過鄉試的舉人，但十分厭煩科舉考試，應朋友之邀來渤海國做了一名授業博士，閑瑕時遊山玩水、讀書賦詩，十分的逍遙快活。
周奈雖然是個文人，卻有著北方人的大方豪氣，龍玉覺得他更像是一個不會武功的俠客。
周奈十分爽快的答應了龍玉，承諾一定盡心傳授。
王宗見識過龍玉的身手，時常纏著他想要學些武功。
龍玉按觀內規矩，習武必先修身，不教王宗武功，而是先講解道家真經。
從《道德真經》入手，逐一向他講解《南華真經》《沖虛真經》《通玄真經》和《龍門心法》。
王宗為了學習武功，竟能耐得住性子，每晚都認真的聽龍玉講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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