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竟然還是神仙
文/王皮皮
1
下了整整一夜雪。
張迢迢打開門,冷氣先撲進來,接著便覺得刺眼。她把眼睛閉了一閉,再睜開,才適應了天地間一色兒的白。
正應了那句話,「晨起開門雪滿山,雪睛雲淡日光寒。」
睜眼的剎那,她便看到傻大寶在雪裡踉踉蹌蹌地奔到了門口。
他手裡握著一隻雪白的鴿子,對著她大叫:「迢迢,中午咱們吃了這鴿子吧,你看是清蒸還是燉湯?」
那鴿子小寶石一樣的眼睛到處亂轉,卻被大寶握在手裡不能動,只「咕咕咕」地叫個不停。
張迢迢接過鴿子問他:「你在哪兒捉的?」
大寶搓著雙手:「就我家門口啊,我用簸箕做了個籠子,簸箕下放了苞谷,這傻鴿子來吃苞谷,就被簸箕逮住了。」
那鴿子通身雪白,似是聽懂了大寶的話,竟然把眼睛閉上了。
張迢迢看得有趣,便道:「算了,放了吧。這麼小,不夠你塞牙縫的。」
大寶是個獵戶,平時見慣了各種獵物,對一個鴿子也不放在心上,便道:「好。不過它翅膀被簸箕傷到了,你拿著玩兒吧。」
2
張迢迢帶著鴿子去了鋪子。
她家在鎮子上開了個米鋪,順帶賣一些油鹽醬醋。她爹娘年事已高,鋪子靠著她經營。大寶是鄰村的獵戶,兩人一早定了親,只是張迢迢說要照顧爹娘,婚事便擱著沒議。
鋪子里沒啥人,張迢迢問大寶:「它這翅膀不行啊,要不要去看看郎中?」
大寶「撲哧」一聲笑了,說:「你說起郎中,我給你講個笑話啊。前幾天村東頭張大戶死了。他一妻一妾圍著他哭,比賽誰最會哭,誰哭得新鮮。他老婆摸著他腦袋哭,我的郎頭啊。接著又摸著他的腳哭,我的郎腳啊。後來啊,想了想沒啥可哭的,就摸著他胯下叫,我的郎中啊,我的郎中啊。哈哈。」
張迢迢咳嗽了一聲,帶著鴿子去看鋪子里擺的油鹽醬醋。
鴿子盯著大寶,幸災樂禍地「咕咕」叫。大寶摸了摸頭髮,訕訕地吼鴿子:「你再叫,再叫我就把你紅燒了吃。啊嗚啊嗚。」
鴿子憤怒地瞪了他一眼,蹲在張迢迢肩膀上不叫了。
當天晚上睡覺,張迢迢將鴿子放在床頭,睡夢裡覺得鴿子鑽進被子,挨著她臉頰磨磨蹭蹭,癢酥酥的。早上起來,便發現鴿子不見了。
雪已經開化,大寶要去山上打獵,沒時間來騷擾她。她從屋裡找到屋外,都沒見到鴿子。這大雪的天氣,難道跑外面去了?
她打開房門,便看到雪地里背對著房門站著一個年輕公子。
這公子身著白色的大氅,身長玉立,恍然便與雪融為一體。聽見開門聲,他轉過身來,懷裡正抱著一隻雪白的鴿子,對她道:「姑娘是在找它嗎?」
他臉上微微揚著笑,眼睛裡不多不少的留白,似乎盛滿了早晨的陽光。
張迢迢接過鴿子,對他福了一福道:「多謝公子!」
那公子卻不說話,只笑眯眯地看著她。張迢迢知道自己相貌極美,卻也被他看得不好意思。
公子指著牆角的臘梅道:「古人說,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這古人很是沒見過世面,說起白和香,有人比得過迢迢姑娘嗎?」
張迢迢愣了一愣,她怎麼知道我叫迢迢?但是很快,她心裡就漸漸充滿了喜悅。
3
再進門的時候,除了鴿子,張迢迢又撿回了那個叫李漢河的男人。
他說他只是路過,這山裡風景很美,想等雪化了再走。張迢迢便收留了他。
晚上大寶來送獵物,對著李漢河左看右看,道:「李漢河,這名字挺奇怪的啊!」
張迢迢臉紅了紅,「迢迢河漢女,扎扎弄機杼」,跟她的名字正好一對,不過大寶這個打獵的不會知道。
大寶很嫌棄李漢河,回頭對張迢迢說:「你看這人這麼瘦,別凍死了,能住這兒嗎……」
張迢迢咳嗽了一聲,他立馬改口:「行,能住。我明兒要進山了,李漢河你正好照顧照顧這家裡的人。」
從此以後,李漢河就住了下來。
最開始,張迢迢只覺得這是個能幹人。
家裡的雞鴨鵝有什麼不好,李漢河看看,手摸摸就好了。
後來有一天,張迢迢在家裡看書,讀到「一朝看盡長安花」,心裡甚是遺憾,嘆口氣道:「冬天到春天還那麼遠,怎麼會有花?」
李漢河卻在外頭叫:「張姑娘想看長安的花,也沒什麼難的。」
她走出房間。李漢河拿出一面鏡子,手撫過去,那鏡子突然有了聲音。
張迢迢走過去看,鏡子里正是春天,花團錦簇,人影晃動,酒幡招搖,正是一年裡最最熱鬧的時候。李漢河說:「這是長安的廟會。」
有一個賣包子的鋪子,擺滿了包子,正冒著熱氣。李漢河說:「這是長安城最有名的包子鋪!」他手伸進鏡子里,突然便拿了一個包子出來遞給了張迢迢說:「你嘗嘗。」
張迢迢拿著包子,看鏡子里包子鋪的老闆像見了鬼似地揉了揉眼睛,心裡覺得好笑。她嘗了一口,果然皮薄餡多,濃香可口,實在是生平沒吃過的美味。心裡卻已知道眼前這人不是個普通人。
李漢河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說:「我是鴿族派往天族的文書,前幾天雪地里蒙你所救。如不見棄,李某便願意以身相許。」
4
張迢迢像是做了夢,她救了一個鴿子,然後來了一個美麗的少年郎,這少年郎跟她的未婚夫大寶完全不同,然後這個少年郎說,他就是那隻鴿子,願意以身相許。
嫁給一個鴿子……
兩人都沒再提這事,但一起談詩論經,吃肉喝酒,有時候把李漢河的鏡子拿出來看看,相處得一天比一天融洽。
有一天,李河漢突然對她說:「天族有事,我得回去一趟。你要想見我,在我的床上躺一趟就行。」說完,竟然騎著那隻鴿子飛走了。
過了幾天,又下起了雪。算了算日子,大寶就要回來了,張迢迢突然心裡無數感慨,就來到了李河漢的房間,在床上躺了下來。
不多時,門口就有人敲門。她打開一看,卻不是李漢河,是一個面孔清秀的童子。
童子道:「我們公子有事不能下來,又說姑娘不曾去過天庭,不如去看看。」
張迢迢心想,他們要害我豈非早已下手?
不一會兒,一群小鳥飛來,童子捉住一個對她說:「黑路難走,我們騎著小鳥吧。」張迢迢試著騎在上面,見鳥背非常寬綽,童子也騎在她身後,只聽嘎的一聲就飛上了天空。
不多時,眼前出現一座紅門。鳥落了地,童子先下,說:「這是天門。」便將張迢迢扶了下來。
門兩邊有一對大老虎蹲在那裡,童子護著她進了門。
又到了一個宮殿,宮內都是水晶台階,走路像走在鏡子上一般。兩棵大桂花樹,高大參天,蔭翳天日,花氣隨風飄來。房屋、亭子都是一色紅窗紅門,時常有美女出出進進,個個端莊秀美。
童子說:「這裡是廣寒宮,你先等等。我們公子明年即將與廣寒宮裡的姮娥成親,近日在此處參加宴會。」
張迢迢愣了一愣,道:「什麼?」
童子看了看,說:「天上一日,底下一年,我們公子偶爾在凡間走動,有一些塵世之緣。但是,凡間的女子一世不過80多天,就要化為塵土。生生世世在一起的,便只能是神仙啊。」
張迢迢笑了,原來如此。
歲月長長,他有一個跟他壽命一樣長的未婚妻。但是在這長長的歲月里,他寂寞的時候還可以去給一個凡間女人許一個地老天荒。反正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人間女子的一生最多80天,80天後,他便可以繼續去等他的未婚妻。
她在一個美麗的院子里見到了李漢河,李漢河眉眼都帶著笑。那院子裡屋檐下清水白沙,涓涓流淌,美女來回穿梭。
李漢河說:「我今日叫了人間你吃過的所有美食,可以開懷大吃,不醉不歸。他日我們成親後,你想來這裡便來住上幾日。你這一生,總能看盡世間美景,享受到萬般尊崇。」
張迢迢微笑道:「我來的時候,可以帶上我的夫君大寶嗎?」
5
張迢迢成親那日,大寶在她耳邊又講了個笑話,他說:「迢迢,前幾日村子東頭的大牛,讓他媳婦給他做鞋子,鞋子做小了。他就罵她婆娘,你該小的不小,就只鞋子小。他婆娘拿著鞋子追了他半里地,罵他,你該大的地方都不大,就只個腳大。」
張迢迢趴在大寶懷裡哧哧笑了起來。
她也想起過李漢河,終究是過去了。
他能陪她一生,她卻陪不了他一生。可是她貪心,給了別人一生一世,便一定要那人還她一生一世。他給不了,便算不得良配。
大寶抱著張迢迢,從心裡到身體都美得冒泡泡。
心裡卻在想,那個叫李漢河的王八犢子是從哪兒來的,做下這一番好事。
他不是不知道張迢迢嫌他市儈,想嫁給讀書人,嫁給他這個俗人,總有幾分不甘心。可是,這事跟打獵一樣,你越追得緊,獵物就跑得越快。你須得給她自由,讓她放鬆了警惕,自己回來,這獵物才十拿九穩。
很好,他沒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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