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關於房子,最毒的一碗雞湯
我翻著鍋里的菜,瞅著手機朋友圈的文章不由嘟囔一句,都TM是毒雞湯。
隔壁紅姨無聲出現,緊張兮兮湊過來驚聲到:「哪裡?雞湯咋有毒了?是不是有病?快讓我看看」。
1
遇見紅姨是迄今為止我人生中最狗血的一幕。
因為工作原因租住在綠城廣場的老機械研究所家屬院,雖然老破小,但至少挨著地鐵口上班方便,湊合著就住了下來。
當時前任房東陪孩子高考下來,就搬了去外邊的新房,作為懶癌患者大包小包背來後,跟房東一拍即合直接定了一年的租約。未想到才兩個月就被前任房東家的熊孩子給成功的逼了出來,孩子頭叛逆期高考完之後天天不回家,整天跟小夥伴聚在老小區裡邊,還聲稱這是自己的家讓我滾出去,我一上班就把門撬開,拉著小夥伴在屋子裡邊土HIHG,還沒事翻東翻西。
那段時間我徹底體會到了熊孩子的腦殘程度,是不分時間年紀大小的,而且重症患者是沒法醫治的。個人素質一度急劇下降,MMP和CNM依然成了人生座左銘和座右銘。在前任房東兩頓胖揍都未馴服熊孩子的時候,房東自己先投降了,並很愧疚的給我介紹了同一個小區的另一家。
我認識紅姨就是去看房子那天,本來心情都不好,熊孩子陰影嚴重。那天又是一堆熊孩子圍著單元門口,圍成一圈奇怪的八卦陣,一邊幾個還嚴嚴實實的堵著單元門,非說被點了穴現在不能動,讓我等一下。
我看著旁邊還坐著個小女孩,我就喊小妹妹讓哥哥過下,結果喊了兩聲都沒理我。我一看乖乖,小女孩腳下放著一個菜籃,手裡拿著一個錢包正在查錢,幾張紅票還非常顯眼。我一看那款成人錢包就想現在的熊孩子真是,偷了爸媽的錢包不趕緊找個地方藏起來,還敢坐在單元門口暢快的數錢,NND什麼世道!我果斷去拍拍肩膀教育了小妹妹「小妹妹,媽媽沒有教育你嗎?怎麼能堵著門啊,還有拿爸媽的錢趕緊還回去啊,小小年紀不要學壞」,結果,小妹妹一抬頭,我就石化了。
看著那張皺紋滿滿像是我奶奶輩的的臉,我異常尷尬落荒而逃。
2
老機械研究所家屬院有20多年的歷史了,房屋的構造很有時代特色,前房東給我介紹過,當年家屬院分房的時候是兩家搭著「團結戶」一起分的,「團結戶」就是互幫互助的意思,形式就類似於現在合租的樣子,兩家共用一個衛生間、廚房這些,但不同的是進門就是廚房,旁邊是衛生間,出門必經過廚房。團結戶分大戶、小戶,名義上小戶就只有一個單間,大戶的面積要大些,而且廚房衛生間這些也是屬於大戶的,只不過有搭夥做飯,共用一個灶的傳統。前任房東租我的就是大戶,而這次介紹的就是小戶。
莎士比亞說,當你人生已經非常尷尬的時候,最尷尬的時候就要來了。
沒錯,我這次的團結戶竟然是我剛剛「教育過」的「小女孩」紅姨,房東給我熱情介紹的時候我臉都紅了。不同與我的尷尬囧,紅姨倒是淡定的跟忘了我這個人一樣,但很快我意識到是我太天真了。
在我搬進去第一周我就想自己搬走,你完全沒法想像我一個人一周洗一次衣服被嫌棄浪費水,然後天天叮囑我各種水要存起來沖廁所,廚房衛生間的燈要趕緊關,然後萬年不做一次飯,做一次飯被嫌棄火開太大,WHAT?水電費平分我都沒說什麼。你可以想像一下時不時被矮你兩個頭,實際大家並沒有毛關係的人「瘋狂教育」是什麼場景?我幾近崩潰,導致每次去洗臉都膽顫心驚,會不會後邊有一雙幽怨的眼神看著水龍頭;心裡陰影無限大到噓噓的時候我都下意識控制水量,免得以為我浪費水。最終懶癌還是讓我堅持住了下來,我選擇回家-砰-關門。
租住噩夢還在繼續,我卻像看一堂解剖課一樣,看到了另一味人生。
每當周日上午9點就開始叮叮噹的時候,睡覺的我必然常規性崩潰,崩潰的是隔壁早上7點剛叮叮噹噹做過早飯。紅姨家有兩個兒子,但都不跟她住,每周末必有家宴,老房子本來就隔音不好,兩個兒子兩家人帶幾個小朋友能把屋子給炸了。不僅如此,從上午9點到晚上5點竟然沒閑過,上午準備午飯,下午準備晚飯,一家人能在這吃一天,我中間出去過幾次,看到滿廚房放的食材,和菜品,可以說是山珍海味了,用奢侈二字形容也不誇張。讓我一度懷疑這是不是我平常見到的「摳門老太太」,每每心中暗嘆,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麼闊綽的人每天為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擠兌鄰居是啥心態。
3
人是一種適應能力比較強的動物,時間久了,還真將就著過了下來。
又是一個周日,破天荒隔壁靜悄悄,為了不辜負這久違的良辰美景,我選擇做一道拿手菜蛋炒蛋犒勞自己。
我翻著鍋里的蛋,瞅著手機朋友圈的文章不由嘟囔一句,都TM是毒雞湯。
隔壁紅姨無聲出現,緊張兮兮湊過來驚聲到:「哪裡?雞湯咋有毒了?是不是有病?快讓我看看」。
……
總之,代溝是一條很長的溝,我花了半天跨過這條溝,與紅姨相會,磕磕絆絆的向她介紹這種網路語言。而紅姨聽完,前一句剛說嚇死我了,明天正要給孫女煲雞湯,下一刻突然看著我鍋里的蛋,哭了起來,像是一個年久失修的水閥,淚水和情緒瘋狂湧出。
「你說我要周末不做這一大桌,就沒一個人回來,你們年輕人都知道星期天休息休息,我圖的啥。兩家來一回我忙一天、買菜做飯,做的不好,人兩家又擱不住來,伺候完大的伺候小的,我一個人再吃一星期剩菜。要不都跟沒我這個人里一樣,要不給娃子塞過來,誰都想不起我。老大剛買了房子我給添了點錢,就這老二家非也要,我一個人能弄些啥去掙那麼多錢,不先盡著一家來,就這星期天直接都不來了。我一個人守著這老房子圖個啥,房子賣了住那裡,人家都嫌棄這房破,我說我搬出去租個房子,這房子給兩家一家,人家都嫌棄都不要」
說完,紅姨讓我給她遞一下灶台上掛著的抹布,視野里佝僂的身體推門而入,個子好像又矮了一些 。
只剩我看著鍋里的嫩蛋漸漸發黃髮焦,不由有點呆。
4
接下來的日子,說不上憐憫還是敬重,我對紅姨客氣了很多。同情心泛濫,總是想著適當照顧下這個老人,吃的用的分享一下,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鄰里關係急劇升溫。
然而很快我決定把紅姨拉入黑名單。
事實證明人類的潛力也是無窮的,這個半截身體還在上個世紀的老人,竟然瘋狂迷戀上了微商,我真不知道她是如何神奇的學會用智能手機,但學成之後誇張如對面廣場上廣場舞大軍之瘋狂。在我第一次不好意思接受了她一款不知名巨貴牙膏之後,紅姨已然視我為重點客戶,開啟了瘋狂安利之路。
我也是第一次體會到了老年人除了多吃了幾碗飯,多吃鹽巴外,臉皮也多長厚了幾年。紅姨完美的卡著鄰里關係、情面和我周旋,從牙膏洗髮水、洗面奶、牙刷、毛巾、菜刀,到洗衣液、肥皂和不知名的營養麥片和營養液。我靠,我真的驚呆了,拿這個營養液舉例,這TM一點都不老年人思維,老祖宗不是說吃五穀雜糧最好么,說好的要好好吃早飯呢?結果紅姨天天安利我,你們年輕人上班忙不吃早飯,喝個營養液效率高BALABALA。
……
紅姨之瘋狂,經常臉上的笑容像早晨8、9點鐘的太陽,端碗餃子,烙個餅塞過來,然後順便讓我體驗一下產品。前面還在家短里長,後一句,唉你給我轉的錢到那裡了,我怎麼沒收到?
你無法想像一個人的瘋狂愛錢都寫在臉上,清晰的像個計算公式。
我甚至不敢收拾臟衣服或者把沒刷的碗放在外邊,回頭衣服都被洗了,碗都被刷了,就感覺完蛋了又要買點東西了。
就在我聞風喪當,回家都灰溜溜的時候,我的被安利生涯突兀的結束了。
5
我第一次真的是誤打誤撞趕走門外的收貸人,那天我是真不知道,說找一個將近30的年輕人,欠了錢不還,我一看這屋裡除了我就是老太太,那肯定找錯了。
那天出奇的我剛關上門,紅姨就跑過來問道他們幹啥的,找誰的,等等一大堆。最後,義正言辭的告訴我,找錯人了,不用理他們。
然而接下來連續半個月門外一直敲門,從晚上8點歇歇停停到11點左右,氣氛沉重的能滴出水來,別說催債也真是辛苦活。最後我無奈求助我的房東,房東倒是爽快人,讓我稍微忍耐下,說紅姨家二兒子買套房,借了點錢,都不容易等等。聽完我突然想到,紅姨有一次神神秘秘的問我,說房子在自己名下,別人能不能拿去抵押借錢,比如自己的兒子兒媳啊?我還記得當時脫口而出那咋能啊?隱隱事有蹊蹺。
最後我只好讓房東以後有啥事提前給我說說,鬼知道門外要賬的哥們會不會以為我聯合隔壁擺他一道,每天門外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一直蹲著,任誰在屋裡邊心裡都不踏實。
藝術來源於生活,但生活往往比電視劇還精彩。
才沒隔幾天,那天我正好加班,房東給我打電話,說要賬的在小區門口不知怎麼跟紅姨扭到了一起,家屬院裡邊物業都是以前退休員工,幫著自己人,最後就打了起來,畢竟市府在旁邊,事情鬧得還挺大,來了一堆警察,紅姨家裡也有,讓我晚點回去免得摻合解釋麻煩。
那晚我確實回去的挺晚的,就一個人在廚房煮宵夜,紅姨的小兒子兒媳在廚房屋子收拾東西,進進出出。
紅姨的小兒子樂呵呵的給我遞煙閑聊,說聽紅姨說我是搞房地產的,問我他買的東區的XX樓盤咋樣?我只好點頭說還不錯。紅姨的小兒子問我買的那裡,我說在西四環,哥們立即變了臉,呵呵說我不是搞房地產的嗎?
我瞥了瞥紅姨家,突然沒了聊天的慾望,端著飯回到自己的房間。
嘴裡一句「我他媽可知道東區的房子更好,你媽都為這去警察局了,你還在這笑呵呵?」差點蹦了出來。
門外紅姨兒媳的聲音清晰在耳「明天妞妞咱帶我要早起20分鐘,好煩啊!」
我靠著門,腦海里一張一張關於紅姨的幻燈片在播放著,一個無比摳門老人、一個貪財無比的老人,以及一個好像一無所有的老人。
我想起了那天晚上煎著的蛋,發焦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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