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合 盜亦有道
我個人認為，如果不是受交通工具的限制，孔子很可能會把周遊列國的活動拓展到全球範圍。
從今天的角度來看，孔子周遊列國14年，活動範圍其實並不大，最西邊到過洛陽。
《史記老子韓非列傳》載：
孔子適周，將問禮於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與骨皆已朽也，獨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吾聞之，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驕氣與多欲，態色與淫志，是皆無益於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
孔子去，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罔，游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矰。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
據典籍記載，孔子曾數次問道於老子。因為有了太史公司馬遷做背書，此次適周問禮，最為世人所知。
在《莊子·天運》中，也記載有孔子問道於老子的故事。
我這次想說的，卻和另外一個人有關，這個人就是盜跖（zhí）。
盜跖大家可能不熟悉，但他的哥哥，大家一定知道，就是號稱坐懷不亂的道德模範柳下惠同志。據《莊子·盜跖》所講，盜跖糾集九千人馬，橫行天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侵暴諸侯，萬民苦之。
孔子和柳下惠關係好，責怪柳下惠沒把弟弟教好，他作為柳下惠的朋友，都替柳下惠感到難為情，他表示願意前去對盜跖開展精神文明教育，提升他的道德修養。
於是孔子以顏回為馭，子貢為右，往見盜跖。
盜跖正在泰山南麓修整隊伍，可能是剛用過正餐，正在拿人肝當點心。
聽人稟報說孔子想見他，勃然大怒道：「這不就是那個魯國的巧偽之人孔丘嗎？你去告訴他，他作言造語，假託是文王和武王的主張，搖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惑諸侯，使天下的讀書人不能返歸其自然的本性，實在是罪大惡極。讓他趕緊滾蛋，否則我不介意拿他的心肝來加餐。」
孔子一看，好像情況不妙啊，趕緊又請人通報說：「我和柳下惠是相好，我十分想見將軍。」這下盜跖才允許孔子進入帳中。
孔子上前，打算先拉近一下關係，為後面的批評教育工作打基礎。
他表揚盜跖道：「將軍要長相有長相，要身材有身材，要能力有能力，卻被人稱為盜，我都為你感到不齒。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為你出使諸侯，讓他們為將軍造大城數百里，立數十萬戶之邑，尊將軍為諸侯，這才是聖人才士的做派啊！」
大家聽聽，這是準備要招安的節奏啊。
不料盜跖同學革命立場那是相當堅定，一心一意要把替天行道進行到底。
對孔子進行了摧枯拉朽，暴風驟雨式的精神洗禮。
盜跖說："孔丘，來來來，讓我老人家好好教教你，那些可以用名利來勸誘，可以用言辯來諫說的人，都是愚陋之人。
我老人家帥得這麼明顯，那是老爸老媽遺傳得好，就算你孔丘不來給我頒發獎狀，我心裡也跟明鏡似的。
而且我聽說，喜歡當面奉承人的人，也喜歡在背後詆毀人。今天你用大城眾民來規勸我，不就是把我當作愚陋之徒嗎？
大城眾民難道能夠長久嗎？城之大者，莫過於天下。
堯舜都曾坐擁天下，而他們的子孫卻無立錐之地。商湯周武都曾貴為天子而後代滅絕。這難道不都是名利惹的禍嗎？
我聽說，上古之民，任物自然，無有相害之心，這就是至德之世。從黃帝開始，道德淪喪，而興征伐，你所謂的聖人——堯、舜、禹、湯、文王、武王，莫不見利忘義，打打殺殺，把天下弄得亂七八糟。
現在你以所謂的文、武之道，矯言偽行，以迷惑世人，並想以此求得富貴，你才是最大的強盜啊！
為什麼大家不把你叫盜丘，反而把我叫盜跖呢？
你忽悠子路做你的學生，他卻被人剁成肉醬。
你自己也不容身於天下，東顛西跑，惶惶如喪家之犬，這就是你所謂的聖人才士？
你所謂的賢士忠臣——伯夷、叔齊。比干、伍子胥，個個不得好死。
為了圖個忠孝節義的名聲，就將自己寶貴的生命輕飄飄地丟掉，成為天下人的笑料。可悲，可悲啊！
人生來就有各種各樣的自然的慾望：目欲視色，耳欲聽聲，口欲察味，意志欲得到實現。而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一月之中，能夠無憂無慮，開懷大笑的不過四五天而已。
天行有常，而人生無常，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在短暫的生命之中，不能率性而行，頤養性命者，都是愚蠢之人。
你孔丘來我這兒，是想找一個比你更笨的笨蛋來崇拜你嗎？得了，你一邊兒涼快去吧，請幫我從外面把門關上！」
孔子吃癟，失魂落魄，三觀盡毀，出門上車，連馬的韁繩都拿不穩了，可見心理陰影面積之大。
在《莊子·胠篋》（qū qiè）里，有這麼一個場景
：跖之徒問於跖曰：「盜亦有道乎？」
跖曰：「何適而無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聖也；入先，勇也；出後，義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備而能成大盜者，天下未之有也。」
寫到這兒，窗外正是大雪紛飛，極目而望，心神不禁恍然。想起了兩個故事，茲錄於右，千載而下，願與君心會之。
其一：
幸思順，金陵老儒也。皇祐中，沽酒江州，人無賢愚皆喜之。時劫江賊方熾，有一官人艤舟酒壚下，偶與思順往來相善，思順以酒十壺餉之。已而被劫於蘄、黃間，群盜飲此酒，驚曰：「此幸秀才酒邪？」官人識其意，即紿曰：「仆與幸秀才親舊。」賊相顧嘆曰：「吾儔何為劫幸老所親哉？」斂所劫還之，且戒曰：「見幸慎勿言」。
其二：
涉（李涉）嘗過九江，至皖口，遇盜，問：「何人？」從者曰：「李博士（涉曾任太學博士）也。」其豪酋曰：「若是李涉博士，不用剽奪，久聞詩名，願題一篇足矣。」涉贈一絕云：「暮雨瀟瀟江上村，綠林豪客夜知聞。他時不用逃名姓，世上如今半是君。」
TAG:全球大搜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