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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論專著︱穿越時空的對話:論程維詩歌漢字的言說

(四十二)

在寫長詩的過程中,多容易犯鬆散、臃腫、冗長、空乏的毛病,也不會有多少耐讀耐悟耐咀嚼的靈句,這是通病。但是,詩人程維的長詩卻沒有這些毛病,他的許多長詩大都膾炙人口,廣有影響。比如《漢字·中國方塊》這首長詩不僅冶人性情、啟人心智,而且有不少精彩的妙句閃爍其中,讓人叫絕。下面我們就選其中幾小節來品讀一下:

一個漢字,在中國人面前

就是一個大師

孔子老子莊子這些小師們,從很早開始

就向方塊狀漢字的房子里浩浩蕩蕩地

遷居。他們隱身其中

或乘一領漢字小轎,被前呼後擁的動詞抬著

從成語里走出來,穿街過市

踅入一條線裝小巷

便沒了蹤跡,讓人索隱

漢字,在中國人面前,不僅是大師,而且是飛翔的石頭,黑暗嗓音中閃爍的天體。它的運行帶來方向,它的吸引力以及拒斥構成了距離,而它那聽從內心呼喚的自傳則創造出了時光。每個漢字獨立、完滿,卻同時又是種子、元素、春天和線狀的小巷,是無限宇宙中有限的生命。

對我來說,這一生都有可能是學習漢字

熱愛漢字,運用漢字,乃至化身於漢字

到神奇的漢字方塊中

去和屈原、杜甫做鄰居

漢字,近於永恆,燃燒並且普照,以心或發動機的方式提供血流和熱力給語言。在「神奇的漢字方塊中」組合,於是詩歌誕生了,屈原誕生了,杜甫誕生了。在漢字組合下,開始有了出生、成長和老去,有了回憶、悔悟和死難,有了春夏秋冬的四季、千年的輪迴、重臨和不復返,有了夢幻、憧憬,有了生活和妄想擁抱火焰的生命。

用方塊字寫詩,狀如寶塔和亭子

聳立於漢語風景中,顯示出塔的古樸,亭的風儀

像大雁塔、牡丹亭

早已為世人所熟悉,攝入靈魂的底片

從里走出的李白

走出的白居易

他們用漢字方塊建構的塔和亭子

是天下最好的,我們叫唐詩

世人進去參觀,走出來也成了一個個

雄赳赳的漢字

隨即被一支古典的狼毫

瀟洒地填入了宋詞

中國的漢字之美,在傳統詩歌中已十分令人矚目,「從里走出的李白/走出的白居易」等傳統詩人的意象和技巧,甚至連龐德、魏爾侖這樣的西方詩人也大為驚訝,「他們用漢字方塊建構的塔和亭子/是天下最好的,我們叫唐詩」。詩人程維卻善於學習這些古典文學,並讓這些它們轉化為新古典主義現代詩歌作品的語言和技巧,這是值得我們欽佩的。

用方塊字做散文,狀似樓閣大宇

在文學史上吞吐風景的,往往屬這類名勝古迹

像滕王閣、岳陽樓

連三歲的屁孩也爬過它們押韻的樓梯

從裡面步出的王勃,步出的范仲淹

是公認的大師

在《別賦》那幢漢朝建築里,有人從中打開一扇

漢字的窗戶,但見

依依楊柳之下:楊花似雪

古人在柳枝飄忽的道旁擺酒送別

苦煞了一個愁字

江淹從方塊字里伸出盛滿才氣與離情的衣袖

把一片秋色拂去,留下那幅

發黃的宣紙。讓人凝神靜思

在這裡,我們不難看出,因為中國的方塊字使我們有著足以自豪、珍惜的古代文學遺產,「用方塊字做散文,狀似樓閣大宇/在文學史上吞吐風景的,往往屬這類名勝古迹/像滕王閣、岳陽樓/連三歲的屁孩也爬過它們押韻的樓梯/從裡面步出的王勃,步出的范仲淹/是公認的大師」,但如果我們意識不到這豐富的財富中某些前進的積極因素,意識不到現代詩歌的革命也是一種感受方式、想像方式和表現方式的革命,從而注意吸收古典文學中的養分,以促進自己的詩歌作品的創作,現代詩歌就很難真正創造出一種新的審美情趣,並贏得完全獨立的地位。詩人程維的新古典主義現代詩歌卻為我們在詩歌創作中提供了一個典範。

繁體的年代,漢字總是被砍去腦袋,大腿或手臂

由此成了簡體

後來的日子逐漸變得機智

它們有的和曹雪芹攀上親戚,出入賈府

三杯兩盞淡酒,與公子或小姐打發在一起

填詞做詩

偶爾想到自己的身世

不由落一兩滴傷心的墨汁

成為林妹妹埋葬桃花的辭

其他部分蒙面綠林,它們由詞性的強悍而幹上了

鋌而走險的事

—旦被別的字出賣,就會割去首級

所以有更多的字逼上梁山,在水滸聚義

挺一條朴刀於施耐恩筆下

砍翻一路路官府的字

演義一百二十回英雄傳奇

另一部分字,它們的偏旁與部首

直接聯繫到刀。槍。劍。戟

它們註定用於亂世,效命沙場

秋風喋血

它們在羅貫中的書齋里耍大刀

令三國得以鼎立,從而以功臣的名份進入歷史

在漢字這個存在之家裡,詩人程維行使重新組合漢字的詩意這一神聖職責,新古典主義現代詩歌作品的創作就是與日常漢字搏鬥,就是在漢字的流沙之中淘出詩歌作品的金子。比如「繁體的年代,漢字總是被砍去腦袋,大腿或手臂/由此成了簡體」、「其他部分蒙面綠林,它們由詞性的強悍而幹上了/鋌而走險的事/—旦被別的字出賣,就會割去首級」、「它們在羅貫中的書齋里耍大刀/令三國得以鼎立,從而以功臣的名份進入歷史」等,這樣的耐讀耐悟耐咀嚼的詩歌句子總能讓人拍案叫絕,讀後令人回味無窮。

剩下的字,因為有病

被驅逐出句子

落拓江湖淪為浪子

它們渴望字典收留,或到一冊破書里謀職

如果撞在小學生手裡

其性命就有可能被塗抹乃至粗暴擦去

我同情這些字

它們的命運使人想到清朝鬼頭刀下的漢字

顆顆好頭顱

一個個掉下,成最殘酷的字

死。一開始就向漢字逼入

使人認定,筆是一種冰冷的兇器

紙是刑場啊,上面覆蓋著雪

一個漢字便是一顆血性的頭顱

歷代文人為什麼總是將它伸到劊子手的刀底

多少頭被斬

多少漢字成了無頭的騎士

在歷史的隧道里它們一步一血

語言仍在漢字的肉上賓士

先哲與大師的靈思,在一塊塊陡峭的漢字上

行走,傳遞萬世

漢字是肉築的,靈魂在漢字中

生生不息

詩歌作品的表達從來就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不是把所有思想到、感受到的物象與漢字毫無遺漏地分行排列起來就會成為詩歌作品。為什麼我們總感覺現代詩歌總不能像古詩那樣精到,為什麼我們總懷疑現代詩歌要達到古詩那樣較高的成就比較困難,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就在於古詩是錘鍊之下生成的。正如詩人程維在這小節詩歌作品中寫的那樣:「剩下的字,因為有病/被驅逐出句子」、「先哲與大師的靈思,在一塊塊陡峭的漢字上/行走,傳遞萬世/漢字是肉築的,靈魂在漢字中/生生不息」。

人的一舉一動都是一個活生生的

漢字。不同的行為

決定著一個不同的字意

每個漢人都要用自己的一生

來完成一個漢字

大寫或者小寫,繁體或是簡體以至

褒義與貶義,都取決於自己

我們在漢字中生活,經常在各種方塊里

出入。有時蹲到古老的牆角

隨手撿一塊斷磚

敲一敲漢字:就能夠清楚聽出一段

轟然作響的歷史

從這首詩歌作品中,我們可以感受到,儘管日常生活中的語言由漢字組成,而且總是將詩意的成分重重遮蔽,但是我們又必須依照這些漢字所提供的線索進入語言、進入詩歌作品的思想里,我們也必須抓住這些漢字進行錘鍊,從而組合出屬於詩歌的語言的新成分。這是一個痛苦的過程,是現代詩歌賦予每個當代詩人的機遇和挑戰。好在還有程維這樣的詩人,意識到漢字言說中的詩意表達,並將它直接用詩意的語言寫出來,在漢字的掙扎和艱難的暗示之中,詩意的美麗從詩歌作品中漫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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