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追過的晏幾道（二）

鷓鴣天

彩袖殷勤捧玉鍾，

當年拚卻醉顏紅。

舞低楊柳樓心月，

歌盡桃花扇影風。

從別後，憶相逢。

幾回魂夢與君同。

今宵剩把銀釭照，

猶恐相逢是夢中。

這首詞是晏幾道與一個熟識的女子久別重逢後所作。

上闕是回想當年的宴歡之樂。

女子殷勤勸酒，詞人為報答女子深情，開懷暢飲，不惜一醉。歌女們在宴會上歡歌起舞，不知不覺月已西沉，風定人靜。

「低」和「盡」二字甚是巧妙，蘇軾有詞雲「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寫自己在中秋上月，通宵達旦，月亮繞過閣樓，在雕鏤著花紋的窗前漸漸落下，照著無眠的自己。「低」字表現了時間的變化。「盡」字所謂風定人靜，表明夜已很深。追憶往事，都是夜夜笙歌，通宵暢飲。

下闕寫兩人別後的思念之苦。

「幾回魂夢與君同」，「魂夢」的意思是夢裡達成現實中無法實現的心愿。「與君同」，多數情況下理解為多少回在夢中與君相遇。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多少回我在夢中夢到與你相遇，多少回你與我做著同樣的夢呢？好像這樣更能體現兩人重逢之時互相傾訴對對方的思念。

這句詞寫離別後的痛苦寫絕了，多少回夢裡重逢，夢醒成空，明知是夢，有時偏要自己陷入夢中。被夢境欺騙過許多回，真到了在現實中相遇，卻害怕現實中的這一切是假的。

「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今夜儘管把銀燈點亮，還在害怕這場重逢是在夢中。被夢醒後的無助嚇怕了，被夢裡短暫的歡愉欺騙得太多了，以至於相逢之時不是害怕別離，而是害怕這場相逢根本就不曾存在。

個人並不認為全詞末句在寫相逢後的喜悅，即便是寫喜悅，也是在反襯別後那些年的痛苦。

鷓鴣天

醉拍春衫惜舊香。

天將離恨惱疏狂。

年年陌上生秋草，

日日樓中到夕陽。

雲渺渺，水茫茫。

徵人歸路許多長。

相思本是無憑語，

莫向花箋費淚行。

這首詞描寫離愁別緒，亦是詞人與歌女的相思之情。

「惜舊香」是對舊情無限的留戀。詞人並沒有像「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那樣寫歡聚的場景，卻給我們留下了充足的空間去想像。有時候點破不如遐想來的更深刻。惜舊香，亦是無可奈何之舉。

「疏狂」是一種人生的態度。蘇東坡在名滿天下，多人慾見而不得之時特意來拜訪晏幾道，不想吃了閉門羹。一個如此清高自傲、孤芳自賞之人竟被離愁別緒所惱，可見離恨之深，離恨之苦。

「秋草」是衰敗之景，「夕陽」是垂暮之象，兩者本是客觀景象，可在詞人眼中，頓覺迷惘。我們讀詞之時能夠想像的出一個滿懷憂愁的人獨倚危樓，悵望遠方，天天夕陽自落，年年秋草自生，而內心的愁苦卻始終無法排解。

下闕「雲渺渺，水茫茫。徵人歸路許多長」大有「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之感，意象不同，意境相似，都是獨倚高樓，伊人未回。

「相思本是無憑語，莫向花箋費淚行」

「無憑語」甚妙，柳永的「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離別之時想說的太多，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相思也是如此，對著花箋淚流成行，筆墨卻難成行，相思之苦，絕非語言所能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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