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4）——老紀的人口盛世危言

（書接上回）

......這時候，一個滿頭銀髮的老知識分子模樣的人走了進來，插了一句話：「我看那，這些都是小問題，中國的大問題，在後頭那。」

說這話的是退休老教授紀懷沙。紀這個姓，並不常見。大家甚至懷疑這位老知識分子就是紀曉嵐的後人。老紀學識淵博，整個腦瓜子兒就像是一個活書櫃，說起話來更是鐵齒銅牙，引經據典各種材料，頗有點電視里紀大煙袋的遺風。

老紀退休以前，在一所知名大學教社科哲學，大家都知道這種專業的教師，通常都是滿嘴西方讚歌，對自己國家牢騷滿腹的，不過老紀屬於比較倔的類型，堅守著「實事求是」的知識分子底線。好話也說，歹話也說，不討人喜歡的話更要說，據說因為得罪的人多，本來要提拔系主任的，事到臨頭被他當年磕過的一個學生給否了，而那個學生正好在上頭教育機構，管著高校人事這攤事兒。

老紀對此並無抱怨，他並不想當官，自忖也不是那塊料。再說當官了，很多話都不能說，以他一貫耿直敢言的性子兒，還不得活活憋屈死啊？人活一輩子，不就圖個自在嘛，有想法還不能說了，這活著什麼勁兒呢？

老紀退休以後也沒歇著，每天讀報看電視聽收音機，空閑時間甚至還給什麼報紙投投稿，他文筆好觀點又犀利，雖然快70了，可是腦瓜子仍然好使得很，甚至在手機上，還關注著一堆的公眾號，什麼「後沙」、「刀口談兵」、「政事堂」之流的。

更讓茶友們可樂的事兒，這位老爺子竟然還關注「龍語天下事」、「漫畫看世界」這種挺Low的小眾號兒。老王就經常可勁兒笑話他：「都是老教授了，還看這種東西？丟不丟人啊！這號兒看著一本正經，盡扯點兒胡說八道的事。作者還叫什麼『巨龍』，真是蒙著腦門兒侃大山 —— 不要臉兒瞎吹牛。」

其實大家只是調侃而已，內心裡還是非法佩服這位老爺子的，這年頭真有學問，又敢說真話的人，實在是比大熊貓還少了。每次紀老爺子到了茶館，大伙兒都給騰個好座，老紀不抽煙，喝茶也不怎麼講究，但是每次說什麼事兒，大伙兒都會豎著耳朵聽。畢竟茶館裡閑扯的人多，像老紀這樣一肚子學問，一張口就是乾貨的茶客還是少。

龍二給老紀倒上茶，又言語道：「紀老爺子，人家古人說的是』杞人憂天』，您這紀大教授，今兒憂的又是什麼心？」

紀老爺子指著報紙上的一段消息，念給大家聽：「國家統計局近日發布數據顯示，2017年我國全年出生人口1723萬人，人口出生率為12.43‰。相比2016年，兩項數據均有小幅下降。」

龍二抿了一口茶：「那是年輕人的事兒了。咱都老了，這事兒說來，也輪不著咱著急。俗話說，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能生的都不急，咱能急什麼？比如說老王你吧，身體再好，總不能對隔壁的小媳婦怎麼樣吧？」

老王白了龍二一眼：「人家老紀說正經事兒呢，你打什麼岔？少說點兒，沒人把你當啞巴兒給賣了。再說了，我隔壁住的兩口子，比我年紀都大著呢。」

老紀嘆了一口氣說道：「『全面二孩』」生育政策，搞到第二年了，出生人口反倒轉升為降。這可不是好消息。」

龍二臉色轉而嚴肅起來，說道：「這世道，養孩子不容易啊，年輕人自然都不願意生孩子了。」

老王搖搖頭說：「現在的年輕人啊，豈止是不願意生孩子，連結婚都不想了，倒是離婚的越來越多，我看著都著急。甭管成才不成才，得先有人再說。」

龍二嘆了一口氣，說道：「也不能全怪現在的年輕人，房子那麼貴，生活成本又高，生了孩子又累，很多人湊夠錢買房子結婚都不容易。你說這北京城，養一個孩子成本多高啊？」

老紀抬起頭，說了幾句話，大伙兒都沉默了，「大家說說看，這改革開放四十年了，照理說，現在比以前是富裕多了，為什麼反倒不敢生孩子？都覺得養不起？這發展的成果，都誰分走了？」

老王打破沉默，喝了一口茶，說了幾句話：「其實現在是比以前富裕多了，但是年輕人壓力也大多了。掙錢根本就趕不上物價高，在城裡養兩個孩子，工薪階層的根本頂不住。」

龍二補充說道：「不要說工薪階層頂不住，在這北京城，就算你拿50萬年收入，未必敢養兩個娃。養了2個孩子，必須得一個人辭掉工作。一個人養一家，還要給孩子教育費用什麼的。孩子大了，還得考慮給買房。擱誰，都心驚肉跳的。」

老紀幽幽地說了一句：「其實，我看這北京城啊，就是一吞噬人口的怪獸。表面看，是機會多，能夠掙錢，其實都是拿人命掙錢，吃以前的人口紅利，吃全國的人口紅利，吃子孫後代的人口紅利。」

老王說道：「還北京城？幾代人過來以後，還有多少北京人？再過些年，我們這些衚衕里的老古董都上八寶山，怕是想要找幾個老北京人，都不容易了。」

龍二說道：「也不用悲觀，你看這北京城，不還是到處都是人？這麼多人，都削尖了腦袋往北京城裡擠。」

老紀搖搖頭說：「那是北京城機會多，人都朝著這地方來。真到了北京城紮下根，也沒有什麼人敢生孩子，北京的人口出生率連1都不到，統計數字出來只有0.7。這在古人說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龍二不以為然說道：「反正咱中國人多，少生幾代人，照樣是人口大國。沒啥大不了的。那麼多發達國家，人口生育率也不高，照樣沒啥？」

老紀表示不同意：「人口出生一降下來，越往後麻煩越多。你看看歐洲，引進了那麼多移民，中國總不能引進移民吧？真的想要移民，什麼東南亞，什麼印度，什麼巴基斯坦，要多少有多少，絕對管夠，實在不夠，人家可以隨時補充生出來。」

老王對老紀的擔憂表示不以為然，指著報紙說：「不至於，不至於！沒那麼嚴重。計生委的人都站出來說了，擔心中國人口問題情有可原，但是中國人口雪崩式減少，簡直是笑話！」

老紀冷笑一聲：「計生委的話，真不能全信！真到了那一天，他們負得了責任嗎？該退休的早退休了，該撈夠的早撈夠了。遠一點的看看日本，近一點看看我們的黑龍江，人口低出生率幾十年以後，連養老金都撐不下去了。」

大概是被老紀的話震驚了，大家都沉默不語。平時大伙兒都生活北京城，看慣了繁華熱鬧，到處都是充滿活力的年輕人，真的沒人在乎在全國有多地方，已經到處都在走向老齡化。東北的養老金壓力越來越大，那麼別的省區呢？恐怕沒有多久，也會走上東北的老路。

老紀提出了一個問題：「你們有沒有發現，說中國人口沒有問題的人，都是計生委系統的人？而其他行業的很多人，都已經感受到了人口紅利消失的危機。」

老王來自公安系統，對官場的各種事情很是熟悉，說道：「這是他們的飯碗，誰會跟自己的飯碗過不去？」

老紀知識淵博，補充了一句：「當年美國援華的資金中，支持力度最大的就是計劃生育部門。」

龍二這撓撓頭，恍然大悟：「這幫美國人，回過頭抨擊中國搞計劃生育，違反人權的也是他們！當真是又做婊子，又立牌坊。」

老王不聲不響地喝了點茶，嘆了口氣：「真的到人口雪崩那天，我們也是看不到了，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這事留給他們年輕人去解決吧。」

老紀搖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心已經變了。不願結婚，不想生孩子的，甚至搞什麼同性戀幺蛾子的，也是越拉越多。中國人再多，也經不起這麼使勁造啊。」

龍二幾句話終結了這個沉重的話題：「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哥幾個，也甭為這事兒操心了。什麼法國，德國，日本這些國家的教訓都擺在這裡，中國人要是不能吸取教訓，最後還得掉進這個坑，真的走到那一天，也不是咱哥幾個能夠看到的。為了眼前利益，犧牲子孫後代，這樣的民族，也不配擁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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