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他，你的潔癖還不夠

最新 02-02

元倪瓚《竹枝圖》

2015年9月~11月北京故宮博物院舉辦石渠寶笈特展，盛況空前，很多人排幾個小時的隊為了一睹《清明上河圖》全卷原貌。

我也去排了十多個小時的隊，但更多的是為了看其他幾幅畫，其中必不可少的便有如上這幅《竹枝圖》。

第一次見到這幅畫的時候便頓時如墜雲中，隔絕外事，想像這是何人的手筆能將一叢修竹畫的如此俊逸清遠，飄然出塵。

後來知道了，這個人，他是一個大潔癖。

沒錯，他就是倪瓚，倪雲林。

元倪瓚《容膝齋圖》

倪瓚是元四家之一（其餘三人為黃公望、吳鎮、王蒙），後世一直以學雲林畫法與收藏倪畫為士人清流。他獨創的山水「折帶皴」畫法靈感源於太湖周邊的景色，他的畫經常寥寥數筆卻意境深遠，用淡筆表現出「蕭瑟幽寂、寒林淺水，不見人蹤」的意蘊。

別人曾經問過他為何不畫人，他卻說：「當今哪裡有什麼人物呢？」

他的書法成就其實也很高。

文徵明評曰：「倪先生人品高軼，其翰札奕奕有晉宋風氣。」

董其昌評曰：「古淡天真，米痴(即米芾)後一人而已。」

何良俊評曰：「雲林書師大令，無一點塵土。」

董其昌等人更是認為他應是元四家之首。

元代其實是大部分文人士人參政地位比較低的一個時期，所以很多文人開始寄情山水書畫，故此這段時期中國的文人畫達到了一個高峰，元代繪畫的風格也是比較明顯，多洒脫自然，清秀俊朗，用以抒發自己的感情。

倪瓚自也是如此。

其實倪雲林小時候家境不錯，算是衣食無憂，所以他自稱「懶（嬾）瓚」，不願涉足家庭生產。而且清高好學，飽讀詩書且性格孤傲。家有「清秘閣」，藏書千萬。

下面我們書歸「正傳」，說說他的「潔癖」。

元趙元《倪瓚寫照》

元張雨《倪瓚小像》

通過上兩幅畫我們可以看出，倪先生的書都是擺的整整齊齊的，必須分門別類按強迫症分法放好，而且必須以清香熏之。人家書童都伺候著筆墨紙硯，他的書童伺候著掃帚。據說他所有的文房用具，要兩個家僮輪著不停地清掃，有點古董連包漿都能蹭掉了。

倪先生門口有幾株梧桐樹，他怕樹髒了，派人早晚都去用水把樹洗洗乾淨再用浴巾擦一擦，結果有幾棵樹抗不過這麼折騰，幾乎槁死。

那時誰家都經常會有些個來拜訪的朋友要留宿，倪先生自然也不例外。可是留宿了朋友可苦了他，更苦了家僮。他三更半夜起來好幾次，生怕朋友弄髒了他的客房，後來不小心聽到留宿之人咳嗽了一聲，這可壞了，人家是客人不能讓人走啊。結果第二天清晨讓家僮到處去找痰，家僮找了十萬八千里也沒找到個影，沒辦法怕老大發火，只能撿了一片看上去有點髒的落葉交差，結果倪先生看到後掩鼻閉目，讓給扔到了三里以外。

元倪瓚《幽澗寒松圖》

人家在他家做客他是戰戰兢兢，他到別人家做客倒挺不拿自己當外人。有次倪先生在一位姓鄒的老師家做客，結果鄒老師的女婿叫金宣伯的來訪，倪先生聽說小金是個儒者，趕緊興沖沖的鞋都沒穿好就跑出去迎接，結果聊了兩句發現小金的舉止粗俗鄙陋，不像個讀書人，給他氣壞了，當場扇了人家一巴掌，結果小金愧忿的來不及和老丈人說再見轉身就跑。鄒老師出來一看，免不得怪罪倪先生，老倪卻大義凜然的說：「他面目可憎，言語無味，我替你把他趕走了」，整的鄒老師也是哭笑不得。

當時大軍閥大商人張士誠的弟弟張士信想讓人用幾匹名貴的絹布，一箱箱的現金去求幾幅倪瓚的畫，倪瓚一看來人當場就怒了，大喝一聲：「倪瓚不能為王門畫師！」，當場把絹撕裂了，以示決心。這不得罪了大人物了嗎，有次張士信和朋友們在太湖上泛舟遊玩，湖心開宴，忽然看到不遠處有個小船，裡面好像有男女在約會。老張就帶領著朋友打算去偷窺一下，這一看可好，原來倪瓚在裡面，新仇舊恨頓時湧入腦間，就命人把倪瓚給抓了起來。他本來想把倪先生一刀下去解決了，但身邊眾人皆勸不可，最後將倪瓚重重打了數十鞭子才解氣。倪先生也是硬骨頭，自始至終都沒叫一聲也沒說一句話，別人問他為什麼，他的回答更是精妙，他說：「一說便俗。」

元倪瓚《梧竹秀石圖》

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進了局子讓看守把飯菜端高點防止唾沫噴到飯菜，結果被看守一氣之下鎖在了廁所旁邊，差點沒把憋氣練得破了吉尼斯紀錄。再比如年少風流的時候留一個聊得不錯的歌姬過夜，結果怕人家不幹凈讓反覆洗澡，洗完了還要做一遍全身檢查。結果就是如此鬼畜的循環播放了好幾次，一直到天亮了兩人還在玩洗澡和檢查衛生的遊戲。

以前除了西門大官人還有很多人喜歡小腳，有個叫楊廉夫的就有這個愛好。他不僅喜歡小腳，還喜歡用姑娘家的小鞋當酒杯用。要說他也是心大，有次宴請倪瓚的時候，一時興起，把自己心愛歌姬的鞋脫了，當作酒杯盛酒要敬倪瓚。倪先生哪受得了這個，當場把桌子一掀，甩袖子就走了，自此兩人再也沒見過面。

倪瓚還喜歡飲茶，他常喝的茶叫做「清泉白石」，無論氣味口感還是餘韻都屬上乘，只有來了他喜歡的貴客才拿出來讓你嘗嘗。有一個人無數次的請見倪瓚，他感於其人的誠意，終於約見。結果沒想到兩人相談甚歡，這人不僅長得瀟洒，而且談吐舉止俊逸非凡，很得倪先生賞識。倪先生一高興，便命人上「清泉白石」茶。誰知這客人過了八十難就差這最後一難就疏忽了，估計也是講得渴了，端過茶來一飲而盡。倪先生見狀也不說話，把茶水一收，端著杯子就走進自己房間，不出來見客了。這人當場懵圈，多次請問之下，才知道原來倪先生覺得碰到「清泉白石」而不慢慢品嘗的人，肯定不是什麼真雅士。這人也是有苦說不出，只能憤憤而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