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那場雪災，比以往來得更猛烈些

文｜孔如也

2007年底，王石做客《經濟半小時》，發表「拐點論」，號召廣大的中產階級「等三四年後再買房」。這個觀點成為2008年樓市的流行語，風靡年輕一代。

一年後，出現在央視新聞頻道《新聞會客廳》節目的王石，表情也沒那麼輕鬆，他表示，對於那些有能力買房的人，沒有必要等三四年。

這是對拐點論的另一種解釋。

2008年是中國的拐點，也是無數普通中國人命運的拐點。

這一年是從南方大規模地陷入冰雪災害開始的，如刀的風雪把樓房、汽車、道路兩旁的電線杆鐫刻成了冰雕。

災難性的雨雪天氣以戲劇化的方式，猝不及防的襲向即將踏上春運旅途的移民大軍。

2008年初，春運的火車停留在鐵軌上，如海的人潮滯留在廣州火車站。從空中向下俯瞰，蠕動的螞蟻焦灼恐慌。夜色漸漸籠罩，大多數時候，他們只能在那裡駐足、徘徊，等待黎明的到來，愁眉不展。

春運中的廣州火車站

幾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拎著大大小小的包裹，用床單一裹、一系，放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上面。裡頭有棉被、有衣服，他們並不在意，懷裡還有緊緊抱住的小包裹，那是他們準備帶給家人的「年貨」。

一個熬得雙眼通紅的男人抽了口煙，望著漫無邊際的人海，嘆了口氣，狠狠地吐了口痰。

滿地的積雪成冰令人寸步難行，回家的路變得遙遙無期。

1月13日下午，春運第一例慘劇在一個不大的火車站發生了。安徽師範大學一名年僅19歲的女孩,在安徽蕪湖火車站踏上了不歸路———她被月台上瘋狂擁擠的人群擠落到鐵軌上。

為季節性大遷移的人潮敲響了警鐘。

持續的冰災導致了春運各個大動脈的阻梗，也推到了中國春運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無數人有家不能歸。

從廣州開往南昌的火車已經延誤兩天了，滯留在車站的人越來越多，他們都是按照列車出發時刻趕來的，卻遲遲等不來列車。

列車開始不分車次、不分時間了，只要是同一個方向的，統統都可上車。

列車開往江西路段中，逢站必停，車廂里人滿為患，列車員需要扯著嗓子喊：「讓一讓，讓到站的先下去，你們不讓都走不了。」

這一停，就是幾個小時。

飢餓難耐之下，他們啃著高價購買的泡麵，列車上沒有熱水，連涼水也沒有，泡麵也無水可泡，為求果腹，他們不得不啃著嘎嘣脆的泡麵，臉上泛著陣陣紅暈，那是被凍得，也是對能回家的慶幸。

但凡能登上車的，都是幸運兒。

從最初被困，有些長時間滯留在當地的，已經有一個多星期了。

連續數日的等待讓很多人有些堅持不住了，一家自湖北恩施乘坐大巴去往深圳、被困郴州的夫妻回憶當時的環境，稱其「極其惡劣」。在很大程度上，他們只能等候被施以援手，且不知援手何時能至。

1月22日當晚，距春節還剩16天，湖南郴州迎來了第二次冰雪風暴的洗禮。

汽車走走停停挨到湖南郴州就再也走不動了，賴以前行的燃料耗盡，一車人彈盡糧絕，沒有吃的、沒有喝的，車上的溫度降到了零度以下，這幫沒有經歷過冰天雪地的南方人，第一次對以往的冬天感恩戴德。

人們相互擁著，藉以取暖，這對夫妻七歲的孩子被凍得嘴唇泛紫，小孩餓得連哭喊的力氣都沒了。

期間，有「救災車」開來，人們像看到了救星般蜂擁圍了上去，然而，救災車必須驅散這些不速之客，才能維持秩序，他們要求閑雜人等離開現場，每輛車的司機留下來接受分配的物資。

乘客們翹首以待的在車上等候救世主的到來，被視為救世主的司機最終只帶回了50元的救災款，其餘的，救災人員也表示無能為力。

50元錢，在韶關路段，還可以買一袋速食麵，在郴州路段，連一瓶礦泉水都買不到，根本沒有賣的。

希望就此破滅，他們飢腸轆轆，彷彿與外界隔離，悲戚感縈繞在每個人心頭，最終化作四面楚歌的絕望。

直到28號，汽車得到了燃料，司機開始小心翼翼的開著車向前緩緩蠕動。中途，解放軍冒著嚴寒給每個人送了一碗粥，人們感動得熱淚盈眶，緊緊地將粥含在嘴裡，向這群最可愛的人揮手致別，無以言謝。

30日，車到了目的地。這對夫妻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做飯，七歲的女兒一口氣吃了六碗米飯，滿桌的菜幾乎絲毫沒動。

後來，據這對夫妻回憶，七天八夜，猶如走了一趟鬼門關，至今想起當時的場景，仍然心有餘悸。

為了尋找因冰災封路、被困在湖南株洲境內的女友。這一天，在深圳打工的湖南青年杜登勇決定連夜步行，從韶關前往400多公里外的株洲。從當晚10點開始，他徒步200多公里，歷時三天三夜，從韶關走到了郴州。

一路披荊斬棘，杜登勇的勵志故事一度讓人傳頌：要嫁就嫁杜登勇。

2008年是多難之際，也是中國人最眾志成城的一年。

在太倉市204國道楊林塘大橋和直塘大橋之間，民警們連續數天站在道路上疏導交通，來回奔波中嗓子喊啞，氣溫驟降之下，這群人一手拿著話筒扯著嗓子，一邊牽掛著在家等候的親人。

29日晚，楊建明收到岳父臨終前的遺願，想見他一面，他回答不能。

這一夜，對楊建明的妻子來說，是最漫長最難熬的一夜。

有人為此付出了鮮活的生命。自正月10號到23號，在合徐高速執勤的民警張新民連續工作了七天，發現一個車輛尾燈沒亮，就一直蹲守了數個小時，23日，因交通事故殉職。

正月21號貴州省台江縣的一個執勤民警歐光權，59歲了，連續工作26小時候突發腦溢血倒在了工作崗位上，在那個偏遠的地方隔了好久才傳出這則消息。

小人物撥不動歷史的進程，他們原本默默無名，卻該被時代銘記。

2月5日，距離春節僅剩兩天。惡劣的冰雪勢頭逐漸減弱，人們開始各自道一聲平安，踏上歸途。

眼下的冰雪也開始漸漸消融。

這是2008年，契機、危機和災難共同造就的特殊年份。2008已經過去十年了，這一年，承載著太多的中國記憶。

歷史的車輪滾滾，用上世紀末南方周末最後一次擲地有聲的新年獻詞：讓無力者有力，讓悲觀者前行。

無力者和悲觀者，在每個大時代下，都是小人物。

2008年，歷史洪流席捲之下，你在哪裡？誰又與你同在？我們相信每一個小人物都在這一年擁有著獨特的記憶，我們希望徵集你的故事，在這裡，你將不乏聽者，近兩百萬人有機會讀到你的故事。

面對歷史的踏訪和叩問，我們都有責任讓這一切歷歷在目，觸手可及。

題材不限，字數不限。

沒有人能代替你，講述這個時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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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712次推送，Dong Dong D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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