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齒銅牙紀曉嵐》對聯賞

《鐵齒銅牙紀曉嵐》是我小時候非常喜歡的電視劇，全劇詼諧幽默，又引人深思，絕對是不可多得的好劇。劇中張鐵林、張國立、王剛也成為了「戲骨鐵三角」，在之後又有頗多合作。

不過今天，我只想單獨拿這部劇中出現的對聯來聊聊。紀曉嵐作為清朝大才子，雖說在這部電視劇中大多是戲說的成分，但是基本的潤色還一定要有。編劇在這方面也確實下了一些功夫，拿了許多對聯，其中也有很多精妙之作，我們摘抄部分，略作賞析。

對聯是我國流傳已久的文化，多少算個文字遊戲。要說它簡單，那確實簡單，一個上聯，一個下聯，字數可多可少，形式再簡單不過。可要說它複雜，那是真的複雜，各種「千古絕對」層出不窮，其文字形式上的工整，含義上的對仗，和背後引申義的雙關，細讀起來韻味無窮。

煙鎖池塘柳。

炮鎮海城樓。

第一部中出現的對聯並不算多，而這一聯大概是所有對聯愛好者的入門課。上聯短短五個字，部首分別是金木水火土，又描繪出一副畫卷。這副對聯的上聯出處已經不太可考，說法很多，也不必細究。下聯對上的不少，對好的不多。這麼多年來，這個上聯被重複了無數次，卻始終沒有一個眾人都能認可的下聯。

在劇中，奇女子蘇卿憐先是對了「炮堆鎮海樓」，後面紀曉嵐對的「炮鎮海城樓」。單就這兩個下聯相比，似乎確實是紀曉嵐的對聯更加通順。

這裡忽然又想起一小段往事，我小的時候電視里常播一個廣告，叫板城燒鍋酒，每每想起，不禁莞爾。

在第二部中，有趣的對聯多了起來。其中第21集可以算是個小高潮。君臣三人在大雪之中大對對聯，紀曉嵐裝瘋賣傻，和珅心懷鬼胎，乾隆不亦樂乎。景色也漂亮，對聯也有趣。

乾隆先是無意說了一句，眼皮墜地，難觀孔子之書。

紀曉嵐裝瘋賣傻了一陣對出，哈欠連天，要做周公之夢。

這副對子嚴格上看是有點毛病的，對聯的上下聯理應沒有重複的字，無論是實詞還是虛字，所以這個「之」字是有點毛病。但是這上下兩聯通俗易懂，還出來兩位古人，又對仗工整，還是很有趣的。這要是誰在圖書館自習的時候說上這麼兩句，不比「我困了」要強上百倍。

乾隆來了興緻，便又出一聯，因荷而得藕。

這個上聯就高深了，對聯中常用的一個技法就是雙關。這個上聯表面上是在講植物學，說有了荷花，才有了藕。可是諧音「因何而得偶」，問的是你怎麼取到媳婦的。這種對聯尤為難對，你要照顧形式上的對仗，要對上字面的意思，還要再對上背後的雙關。

紀曉嵐沉吟片刻拿著桌上的果脯對曰，有杏不需梅。

這個對聯就不是有趣了，叫做精彩。形式上對仗極其工整，表面上的意思十分明確，有了杏就不需要梅子了。令人拍案叫絕的是竟然答上了上聯的雙關，「有幸不需媒」。每次看到這副對聯，都忍不住讚歎中國古人的智慧，這玩的，真是高雅。

乾隆又出，太極兩儀生四象。

紀曉嵐對，春宵一刻值千金。

這也是挺有名的一副對聯了，有一點無情對的意思。所謂無情對就是上下兩聯形式上極其工整，但意思上八杆子打不著關係。比較有名的像「安非他命，如是我問」之類的。劇中這個對聯是比較早的一個有點無情對意思的對聯，在我看到的時候，講的是一個秀才洞房花燭之時，新婚妻子考他的題目。在那個環境下看，這副對聯就顯得更有一番滋味了。

乾隆出，江南千山千水千才子。

紀曉嵐對，塞北一天一地一聖人。

這副對聯相傳確是乾隆年間的事情，只不過不是紀曉嵐對的。對聯一般講究的是，下聯要壓過上聯，所謂拋磚引玉嘛。單就氣勢而言，這副對聯的下聯確實比上聯要磅礴的多。只不過原文的聖人說的是孔老夫子，在劇中把這個帽子戴給了在場的乾隆皇帝罷了。

乾隆玩的開心了，說咱這回不來干對對聯了，沒意思，咱們加字。於是讓和珅出個上聯。和珅來了個，君恩深似海，乾隆對曰，臣忠重如山。當然，光加字沒啥意思，加完了還得把意思給變了。

紀曉嵐把這上下聯加了兩個虛字，上聯加了個「兮」，下聯加了個「乎」。事實上，這副對聯的原聯我記得上聯加的是個「矣」字，意思雖然差別不算太大，但是矣是仄聲，更適合作上聯。而《鐵齒銅牙紀曉嵐》第三部又用了這個梗，就換回了矣。這對聯就變成了

君恩深似海矣，臣忠重如山乎？

妙不可言。

在第二部中，還有一個小高潮出現在第7集里。此時紀曉嵐對皇上立誓戒煙，又因煙癮難熬偷偷在家抽，沒想到和珅和乾隆竟然突然造訪，只好把點著煙袋偷偷藏進袖子，又被和珅發現。就圍繞這抽煙之事，君臣之間又撞出幾幅聯子。

和珅先和乾隆說，您賜他幾個字吧。乾隆大筆一揮寫下一副上聯，抽進吐出，興雲造霧，七尺男兒卻燒火。

這副上聯談不上多麼嘆為觀止，但也有些滋味。尤其是這「七尺男兒卻燒火」，燒火二字既代表抽煙，又代表乾的燒火的苦力活，沒出息，可謂一語雙關。

乾隆把下聯留給了紀曉嵐，紀曉嵐只好對道，熏喉燎嘴，壞脾傷肝，聖朝學士……和珅接嘴道，聖朝學士要冒煙。這時候紀曉嵐衣袖裡的煙袋呼呼冒煙，已經快藏不住了，配合著這副對聯，實在讓人捧腹。

這時候紀曉嵐想讓皇上感覺走，免得露餡。看穿了的和珅卻想多呆會兒，等著他出醜，於是自己也出了一副上聯，吞吞吐吐，虛擲光陰知多少？

紀曉嵐無奈對道，進進出出，浪費金錢怕許多。

讀到這裡你可能發現，這個多字實在不該用，因為上聯已經用了這個字了。你也可能發現，這兩副對聯，似乎無論是工整性上，還是文學性上，甚至是娛樂性上，都不如之前的對聯。這是很正常的，因為這兩幅對聯應該是出自編劇的手筆，並非自古流傳下來的妙對，水平上有所差距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這時候乾隆大概也看出了端倪，便以一個上聯告誡紀曉嵐，信為人言，為人要取信於人，不得言而無信。

紀曉嵐這時候衣服已經被火點著起來了，只得對到，煙是火因，尋常抽煙常起火，實應因火戒煙。

如果說前兩幅對聯對的是沒什麼滋味，這副對聯中間那一段就屬於胡來了。我在看電視的時候都沒意識到乾隆在出上聯，以為他說話呢。不過這副對聯是個之前都沒提到的拆字聯，這種對聯也是難度頗大。如果把這上下二聯的中間部分去掉，倒不失為一副不錯的對聯。

在第二部中，江南科考一案里，還有幾幅不錯的對聯。

在貢院中有人刁難紀曉嵐出聯，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頭腳。

紀曉嵐對，魑魅魍魎，四小鬼各樣心腸。

這個對聯可以說很有名了，我最早看到的版本是「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魑魅魍魎，四小鬼鬼鬼犯邊」。這二者各有千秋，但是都語帶雙關。一者說的是字，二者說的是人。無論是各樣心腸，還是鬼鬼犯邊，都可以說是妙手天成，精采絕倫。

同樣在此案中，還有一副很精彩的雙關聯。上聯曰，趙子龍一身是膽。下聯對，左丘明兩眼無珠。

這個對聯也可以說是精彩得很。上下聯以兩位古人用典，字面意思是形容他們的特點。而實際上是暗諷趙、左二位官員膽子太大，對舞弊之事視若無睹，也算得上餘音繞梁啊。

這《鐵齒銅牙紀曉嵐》已經看到了第三部，其中也有許多佳對，由於篇幅的限制，或許以後再說。但是對聯這門藝術，我從很小就非常喜歡，其實是個很簡單的文字遊戲。我特別不喜歡有人看見別人寫對聯玩就去嘲諷，說寫的什麼玩意，一點都不高深。寫對聯這個事和踢足球是一個道理，我們看英超看西甲，去欣賞他們的球技，我們也可以和小夥伴在草坪上高高興興地瞎踢。誰規定踢得不如梅西C羅就不能踢球了？春遊之時，三五知己出出對子，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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