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原諒可以嗎？父親的話讓他羞愧一輩子
因種種原因，心豐與父親鬧下不可調和的矛盾，他負氣離家，經過自己的努力在城市裡擁有了房子車子娘子孩子，票子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
日子過爽了，心卻累了。從孩子上幼兒園開始，圍繞孩子的生活學習，心豐與妻子孩子不止一次發生衝突。而孩子逐漸長大，衝突也愈發頻繁。特別是初高中時，孩子說的做的讓他感覺異常痛心，可再怎麼痛心，他都得咬牙堅持，他一定要好好培養孩子，一定不能做自己父親那樣的父親。
後來，在他實在累的時候偶爾也會想起自己的父親。父親對他的回答總是那麼斬釘截鐵，記憶中父親從沒帶他玩耍過。所以，就是自己生孩子後再怎麼忙，他也沒向父親開口幫自己。倒是母親自己主動給他幫了幾年，孩子上幼兒園母親就才回老家。如果有父親在身邊幫忙，他也許沒這麼累，他感嘆命運對自己不公。
好不容易，心豐等到孩子大學畢業。不過兒子留在別的城市，交了漂亮的女友，年前打電話說不回來了，要去女友家過年，明年準備結婚，但需要二十萬彩禮錢，希望父親能想想辦法。為這二十萬心豐跟妻子嘮叨，「看你教的好兒子，有了媳婦就忘了爹娘，我們花那麼多錢供他上學，現在一下子去哪裡給他弄二十萬的彩禮錢。我就不明白你們女人嫁人看上的究竟是錢還是人?」妻子心裡本來就煩，被他一說，給他頂了回去，娶了媳婦忘記父母的又不只有兒子一個，你媽在我們家時你沒有頂撞她嗎？三年里她遲到過你做的飯嗎？還有，你幾十年沒有看過你爹你忘了？告訴你，這是遺傳！妻子的話句句似刀，刀刀見血，戳到心豐痛處，他口不擇言與妻子大吵。妻子生氣地回娘家了。
心豐獨自喝了幾口酒，突然做了一個決定，也許是妻子的話刺痛了他，也許是多年做父親多少理解了父親當年的心情。他想回老家看看老父親。
離家三十年，還是母親過世時回去見過父親一面，他都不記得跟父親說過話沒，可能說了也可能沒有。母親喪事時人很多，也許礙著面子說過話，也許人多事多沒顧上說話，他真的不記得了。
後來，心豐沒有跟父親聯繫。父親太倔強，從不會主動找他，而他認為當年父親親口嚷出那句滾的時候，他就與那個粗暴的父親一刀兩斷。而那麼多年他本來就為兒子的教育煩透了，他覺得自己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勸自己放下心裡的芥蒂，更沒有多餘的精力撼動父親的倔強。
這次，他覺得心空得很，突然似乎理解了父親。想必父親一個人住在老家該是跟他一樣心空落落吧。
由於妻子開走了車子，他只好坐客車回去。從出發到到達父親家，他需要轉一次車。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與父親相見會不會尷尬，該說些什麼呢?離家百十米遠時，遠遠看著家，他拿出手機看看時間，一共花了五個小時左右，這比他預計的要少很多，他以前總跟別人說，回老家要一整天，太遠，沒空，他的臉突然就像被掌摑那般火辣辣。謊言就是謊言，不管你如何去修飾，它還是會在某一天突然跳出來告訴你那是謊言。
推門而入，父親與一鄰居大伯正圍坐烤火，火坑裡柴火正旺，几絲青煙盤旋而上，屋角牆壁已經熏黑，火坑上掛滿熏得金黃的臘肉香腸和臘豆腐。撲面而來的溫暖讓他如同回到兒時，冬天，他最喜歡的是切幾片肉用火鉗夾著烤，滿屋都是肉香。那時日子過得清苦，但他記憶中除了沒錢，肉還是有的吃。自家養的雞，雞下得蛋，還有養得豬父母都是留下來讓孩子們吃，從來沒有賣過。而大多數鄰居家都是賣掉了的，他還清楚地記得鄰居家孩子看著他碗里的肉流口水，他總是很自豪地故意大口大口嚼著肉。但那種自豪與優越都在父親的嚴厲下被鄰居家孩子贏了回去。
你兒子回來了！！！面門而坐的大伯驚喜地對心豐父親說。心豐熱情洋溢地叫了一聲大伯，關上門，把背包放進裡屋，而後故作洒脫地提把椅子挨著父親坐下。他看見父親眼睛連眨了幾下，心豐知道父親激動了，他忽然發現自己居然能讀懂父親的小動作。
接下來並沒有多餘的客套寒暄，他們就像天天見面的人那樣東一句西一句閑聊。他一路上打過的許多腹稿好像一句也沒用上，他們聊他父親的身體，這麼多年很少生病，聊父親養的雞與豬，父親種的果樹，聊村裡這幾年的變化，後來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心豐兒子的彩禮錢。心豐不經意間流露初對自己兒子的不滿。
父親笑笑，用火鉗夾起一塊紅彤彤的火碳，點燃香煙，用力吧嗒一口說，你不要著急，這麼多年我也沒幫你什麼，這彩禮錢我出了。心豐的嘴張老大，半天沒有閉攏。
爹，你哪來那麼多錢?
父親平靜地說，我一個人不需要花錢，天氣好出去乾乾活從不生病，不像你們城裡人，一年到頭要往醫院送很多錢。還有如今山上的樹值錢了，俊兒是我們陳家第一個大學生。所以你比我能耐，你兒子是高材生。難為你了，俊兒的彩禮錢我出。
心豐起立說，爹，我怎麼可能要你的錢，冬（心豐妻子的名字）也不會要的，她不可能允許我要的。父親將紅彤彤的火碳丟回火坑裡，說，那錢我不是給你的，是給我孫子的。心豐嘴角肌肉跳幾下，說道，我要去上個廁所，回來再說。他心慌意亂衝去廁所，感覺心口石頭落下又堵上一團棉花……
老陳，我們辛辛苦苦一輩子，究竟圖個啥？前不久我兒子回來了，唉，不說了，上輩子欠的債。心裡想著再也不原諒那臭小子……
上廁所返回的心豐聽到大伯說得話，臉再次火辣辣的燙，大伯的話讓他無比愧疚。剛剛他嘴上拒絕父親的錢，可心裡還是知道父親一定會給自己的，他太了解父親。
父親深深嘆息，往火塘里加兩塊柴，把煙屁股使勁丟進紅彤彤的火堆里，煙屁股冒出一股黑煙接著變成一小團火。「生了他們，不管他們如何，做父母的不原諒他們可以嗎？閉上眼的那一刻就不管啦。」
矗立了好一會兒，心豐抱著一堆吃的走向火坑，那是他從城裡帶回家的小吃。那一刻，他只有一個想法，多回家為父親做做飯，洗洗衣，像他小時候照顧自己那樣照顧他。
TAG:基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