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羅蘭: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
精神獨立宣言
[法]羅曼·羅蘭 ?
散布在全世界的精神勞動者,夥伴們!你們在過去五年中被交戰國的軍隊、檢查機關和互相憎恨隔絕著;現在障礙物在崩潰了,邊境又在開放了,我們要趁此向你們發出號召:重新建立我們友愛的聯盟,而且要使它成為一個新的聯盟,比以前所存在的更堅實、更鞏固。
戰爭把我們的隊伍攪亂了。大多數知識分子用他們的科學、他們的藝術和他們的理智為各國政府服務。我們不想對任何人提出控訴或發出任何責難。我們知道個人精神的在弱和巨大的集體潮流的強大力量。後者一剎那間已把前者衝掉了,因為事先沒有任何準備,可以幫助人們抵擋這怒潮。但願這經驗成為我們有益的教訓,為了將來。
羅曼·羅蘭(1866一1944) 法國作家,音樂學家,社會活動家。曾任藝術史、音樂史教授。早期從事戲劇創作,先後寫成《信仰悲劇》三部曲,革命戲劇:《群琅》、《丹東》、《愛與死的搏鬥》等。二十世紀初陸續發表《米開朗琪羅傳》、《貝多芬傳》、《托爾斯泰傳》等。1904一1912年出版長篇小說《約翰·克利斯朵夫》。後來發表小說《哥拉·布勒尼翁》。十月革命後,思想上受到鼓舞,*同高爾基建立友誼。1921一1933完成長篇小說《欣悅的靈魂》,此外還寫有回憶錄《內心旅程》、《韓德爾傳)),以及西洋歌劇史和音樂史等論著多種。 這篇宣言於1919年3月26日在法國《人道報》上發表;至1919年終已有巴比塞、愛因斯坦、蕭伯納、羅素、瑪蒂斯、泰戈爾等140多人簽名。
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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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悠悠,人生長河中開始浮起回憶的島嶼。最初是一些隱隱約約的小島,那是露出於水面之上的幾塊零星的岩石。接著,又有新的島嶼開始在陽光下閃耀。茫茫時日,在偉大而單調的擺動中沉浮迴轉,令人難以辯認,但漸漸地終於顯出一連串時而喜悅時而憂傷的首尾相銜的歲月,即便有時中斷,但無數往事卻仍能越過它們而連接在一起。
甜蜜的回憶,親切的容貌,宛如諧音悠悠的旋律,不時縈迴在你的心頭,而在那往昔的經歷中,縱有名邑大川、夢中風光,縱有戀人倩影,卻怎麼也比不上童年漫步時留在幼小的心靈上那深深的記憶,也比不上把小嘴貼在冰冷的窗上透過噓滿水汽的玻璃所看到的一角庭院那樣叫人難忘。
(薛菲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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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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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切財富中,我們過去最引以自豪的「自由」到最後卻顯得比什麼都軟弱。千百年來,人類用犧牲、苦難、堅韌的努力、英雄精神和不屈不撓的信心贏得了自由;我們呼吸它珍貴的氣息;我們很自然地享受它,正如我們享受那拂過大地、充塞在我們肺部的清鮮空氣一樣……
而只要幾天,這顆生命的寶石就被人偷去了;幾小時內,在全世界,一片窒息的網羅便籠罩在「自由」的頗栗的翅膀上。人們拋棄了它。不但如此,他們做了奴隸還要歡呼。我們又重新體會了那古老的真理:「沒有一次爭取是一勞永逸地完成的。爭取是一種每天重複不斷的行動。人們必須一天又一天地堅持,不然就會消滅。」呵,被出賣的自由!到我們忠實的心靈中來避難吧,掩上你受傷的羽翼!將來,它們一定會重新輝煌地翱翔。那時你又將成為干萬人的偶像了。現在壓迫你的人到那時就會歌頌你。現在你被人掠奪,被人打擊,你是悲慘的,但在我們心目中,你從未像現在這樣清麗。你雙手空空,你已經沒什麼可以貢獻給愛你的人了,除了危險和你大無畏的眼睛裡的笑意。然而,世界上一切財富都不能和這件禮物相比。跟隨輿論和膜拜勝利的人決不會跟我們爭這件禮物。可是我們要昂起頭,追隨著你,被鄙視被排斥的基督,因為我們知道你會從墓中復活。
(孫梁譯)
論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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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是一張弓,那弓弦是夢想。箭手在何處呢?
我見過一些俊美的弓,用堅韌的木料製成,了無節痕,諧和秀逸如神之眉;但仍無用。
我見過一些行將震顫的弦線,在靜寂中顫慄著,彷彿從動蕩的內臟中抽出的腸線。它們繃緊著,即將奏鳴了……它們將射出銀矢―那音符一一在空氣的湖面上拂起漣漪,可是它們在等待什麼?終於鬆弛了。永遠沒有人聽到樂聲了。
震顫沉寂,箭枝紛散;
箭手何時來捻弓呢?
他很早就來把弓搭在我的夢想上。我幾乎記不起何時我曾躲過他。只有神知道我怎樣地夢想!我的一生是一個夢。我夢著我的愛,我的行動和我的思想。在晚上,當我無眠時;在白天,當我幻想時,我心靈中的謝海萊莎特就解開了紡紗竿;她在急於講故事時,把她夢想的線索攪亂了。我的弓跌到了紡紗竿一面。那箭手,我的主人,睡著了。但即使在睡眠中,他也不放鬆我。我挨近他躺著;我像那把弓,感到他的手放在我光滑的木杆上;那隻豐美的手、那些修長而柔軟的手指,它們用纖嫩的肌膚撫弄著在黑夜中奏鳴的一根弦線。我使自己的顫動溶入他身體的顫動中,我顫慄著,等候蘇醒的瞬間,那時神聖的箭手就會把我摟入他懷抱里。
所有我們這些有生命的人都在他掌中;靈智與身體,人,獸,元素——水與火——氣流與樹脂——一切有生之物…… 生存何足道!要生活,就必須行動。您在何處,Primnsmovens?我在向您呼籲,箭手!生命之弓在您腳下橫著。俯下身來,揀起我吧!把箭搭在弓弦上,射吧! 我的箭如飄忽的羽翼,嗖地飛去了;那箭手把手挪回來,擱在肩頭,一面注視著向遠方消失的飛矢;而漸漸的,已經射過的弓弦也由震顫而歸於凝止。 神秘的發泄!誰能解釋呢?一切生命的意義就在於此——在於創造的刺激。 萬物都在期待著這刺激的狀態中生活著。我常觀察我們那些小同胞,那些獸類與植物奇異的睡眠——那些禁錮在莖衣中的樹木、做夢的反與動物、夢遊的馬、終生槽槽懂懂的生物。而我在它們身上卻感到一種不自覺的智慧,其中不無一些抑鬱的微光,顯出思想快形成了: 「究竟什麼時候才行動呢?」 微光隱沒。它們又入睡了,疲倦而聽天由命,…… 「還沒到時候吶。」 我們必須等待。
我們一直等待著,我們這些人類。時候畢竟到了。 可是對於某些人,創造的使者只站在門口。對於另一些人,他卻進去了。他用腳碰碰他們: 「醒來了前進了」 我們一躍而起。咱們走!生命的我創造,所以我生存。第一個行動是創造的行動。一個新生的男孩剛從母親子宮裡冒出來時,就立刻灑下了幾滴精液。一切都是種籽;身體和心靈均如此。每一種健全的思想是一顆植物種籽的包殼,傳播著輸送生命的花粉。造物主不是一個勞作了六天而在安息日上休憩的有組織的工人。安息日就是主日,那偉大的創造日。造物主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日子。如果他停止創造,即使是一剎那,他也會死去。因為「空虛」會張開兩顆等著他……顎骨,吞下吧,別作聲!巨大的播種者散布著種籽,彷彿流瀉的陽光;而每一顆灑下來的渺小種籽就像另一個太陽。傾瀉吧,未來的收穫,無論肉體或精神的!精神或肉體,反正都是同樣的生命之源泉,「我的不朽的女兒,劉克屈拉和曼蒂尼亞……」我產生我的思想和行動,作為我身體的果實……永遠把血肉賦予文字……這是我的葡萄汁,正如收穫葡萄的工人在大桶中用腳踩出的一樣。 因此,我一直創造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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