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爾諾貝利:殘酷而沉重的痛
核風險是20世紀中葉科技倫理問題興起的重要源頭,切爾諾貝利核事故是核風險的典型案例。
1986年4月26日凌晨1點23分,烏克蘭的切爾諾貝利核電廠的第四號反應堆發生爆炸。這次災難所釋放出的輻射線劑量是二戰時期爆炸於廣島的原子彈的400倍以上。該事故被認為是歷史上最嚴重的核電事故。
曾經看過很多相關的學術文章和新聞圖片,也許過於理性,或者作為一種「過去的事實」,並未深切觸動我。
直到從圖書館帶回這一本《切爾諾貝利的回憶:核災難口述史》。切爾諾貝利人的回憶令人痛徹心扉,我幾度掩卷,來平息胸腔翻湧的情緒。
當年的清理者。(攝影師Lgor Kostin)
(1)士兵:為國家情懷義無反顧,還是為個人生死轉身後退?
事故發生後,士兵們收到奔赴事故發生地執行任務的命令。他們渴望成為英雄,為國家英勇奉獻,這是大多數士兵的潛意識。
但是,沒有人告訴他們,此地輻射強度是多少,將會攝入多少劑量的放射性物質。
我們的任務就是清理事故現場。我們首先在下面清理了一天,然後又爬到反應堆的屋頂繼續清掃。我們帶著鐵鏟到處走。我們把那些躥到上面去的人叫做鶴。機器人在這裡根本無法作業,它們的系統完全崩潰了。但是我們能夠照常工作。我們為此而感到驕傲。
(是否可以想像,在機器人系統完全崩潰的情況下,人肉之軀卻如此無知無畏?!)
士兵們去核電站清掃,進入隔離區,還在分享著部隊里流傳著的一個笑話:一塊產自基輔的蛋糕的半衰期為36個小時。
士兵們的工資漲了2.5倍,原來是400盧布,現在是1000盧布,回去後獲頒一枚獎章,退伍之後成了二等殘廢。三年後,同去執行任務的士兵一個接一個病了,有的死了,還有的精神失常,最終自殺了。
我們回到了家中。我脫掉了我在那裡穿過的所有衣服,然後把它們全都扔進了垃圾桶。我把我的帽子給了我的小兒子。他很想要這頂帽子。我給他之後,他一直帶著它。兩年後,醫生對他做出了診斷:他的大腦里長了一個腫瘤。
你必須要為自己的祖國服務!為國效力——這是一件大事。這一點曾經毫無疑義,直到最後你發現了一個令你感到悲催的事實:
當我從阿富汗戰場回來的時候,我知道自己終於活了下來。然而,這裡的情況卻恰恰相反:只有等你回到家以後,死亡才會慢慢地降臨到你身上。
有兩位傘兵拒絕飛往核電站上空,因為妻子還年輕,還沒有孩子。他們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並且受到懲罰,被革去了軍職。
士兵問自己:如果歷史重演,我還會不會去?這個決定永遠不會改變!決不改變!他不能去,我去!
世界著名的「死城」里,房前樹木瘋長
(2)家園何在?永失我愛!
輻射是什麼?輻射是什麼顏色的?有人說,無色無味,有人說,是黑色的。有人說,輻射像上帝一樣,無處不在。
哪裡有輻射?聽說輻射會穿透玻璃和大門。輻射無處不在,樹林里,土地上,清澈的井水裡。胡說,那麼清澈的井水怎麼可能會是髒的呢?
一個女人正在給自家的奶牛擠奶,身邊站著一名士兵,要確保所有的牛奶都被倒掉。
一位年邁的奶奶手裡挎著一籃子雞蛋,士兵緊隨其後,要確保她會把所有雞蛋埋進地里。
農民們在一片寂靜中默默收割珍貴的土豆,但實際上,這些土豆剛被挖出來就又會被深深地埋入地下。
為什麼不能收割自家土地上的莊稼?人們為失去的土地——已經被污染的土地——而慟哭流涕。
家園仍在,一切美麗依舊,美麗得如此詭異!
他們失去的不僅僅是生活的城市,他們失去了全部的生活。
「哪怕它已經被輻射污染了,這裡也是我的家。再也沒有其他地方會需要我們。就連小鳥都熱愛自己的巢穴.....」
「這裡的冬天很長。我們會圍坐在火邊,有時候,我們會默默地數數:都有誰死了?」
「切爾諾貝利事件就像一場超越所有戰爭的戰爭。你根本就無處可藏。無論是地下、水下,還是空中,你都無處可藏。」
我們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3)逝者已逝,生者何往?
新婚的消防員開赴切爾諾貝利,妻子與他再見面的時候已經身處隔離醫院,身體、皮膚、內臟器官以難以想像的速度腐爛。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快得讓人沒有時間去思考,更沒有時間去哭泣。"
與病人接觸過的衣服、手提包、錢包和鞋子,全都「燙」得厲害,變成核輻射源,變成一座座核反應堆。
「你以為他能活著嗎?他接受了1600倫琴的核輻射。400倫琴的輻射就已經足以致命。你現在就坐在一個核反應堆旁邊。」
消防員死後,被裝進一個玻璃紙做成的袋子里捆好,然後放進一個木棺材,接著用另一個袋子把棺材套起來,再放進一個密閉鋅制的棺材裡,埋進莫斯科的一處墓地,最後鋪設水泥磚。
墓地被封鎖,因為死者現在是人民英雄,他們不再屬於他們的家人,他們屬於國家。
而那位消防員的妻子懷著身孕,照顧著隔離醫院的丈夫,在丈夫去世後生下了一個女孩。
她看起來十分健康,四肢健全,實際上,一出生就被診斷出患有肝硬化和先天性心臟病,肝臟內含有高達28倫琴低放射性物質。四小時後,她死了。
而來自核電站災區的倖存者,都戴上了一個難以承受的標籤——「切爾諾貝利人」。
人們看你的目光都變得與眾不同。他們會問你:你覺得那一切可怕嗎?核電站到底是怎麼著火的?你看到了什麼?還有,你也知道的——你還能生孩子嗎?你的妻子是不是已經離開了你?.......所有人都會側過頭來看著你——「他就是從那兒來的!」
切爾諾貝利人,不能隨意談婚論嫁。因為,對他們來說,生孩子就是一種罪過,愛也是一種罪。
這個世界也因此被一分為二:一邊是我們,切爾諾貝利人,一邊是你們,其他人。
恐懼已經植根於我們的情感之中,成為了我們潛意識的一部分。
正在建造的圓拱型新石棺
(4)記住,還是忘卻?
2011年3月11日,日本福島發生重大核泄漏事故。之後,國內食用鹽曾經一度告急,遠渡重洋而來的海鮮日料也曾經令國人忐忑抗拒。
原子能,究竟是清潔能源,還是風險源頭?無論是學界,還是社會,爭議不斷,各執一理。
我國根據本國國情和能源戰略,在和平使用和推廣核能。德國在日本福島核泄漏事件之後,很快宣布棄核政策。
無論是毅然放棄,還是積極應用,都不能忘記曾經的切爾諾貝利核災難。
一如風險社會理論家烏爾里希·貝克所言,「我們生活在文明的火山上」。如果我們不希望文明在火山爆發中被燃燒為灰燼,那麼,我們需要牢記歷史,深刻反思。
說明:圖片來自網路
[1] 重返切爾諾貝利,切爾諾貝利核事故30周年系列專題,鳳凰資訊,http://news.ifeng.com/mainland/special/zfqenbl/home.shtml
[2]切爾諾貝利核泄漏30周年——誰在清理核輻射 真相令人震撼,網易http://dy.163.com/v2/article/detail/COO7CRN80511FIAB.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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