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之間的戰爭，只會讓女性越來越不好過——女孩別怕
大家好，我是田靜。
前兩天，發小有空，我約她來家裡玩。
我倆烤了些杯子蛋糕
她走學術路線，是傳說中的「女博士」。奔三的人，沒什麼個人生活，每天宿舍、實驗室，兩點一線。忙著養細菌、出論文，任「老闆」使喚，壓力不小。
順著話茬，我們聊起前不久的大學性侵案。
她說，那事她早有耳聞。身邊的女同學，也有因類似原因換導師的。
「沒辦法，為了畢業，只能忍。他們為所欲為，我們吃啞巴虧，總是這樣。」
我說，不都是，給你舉個例子。
2015年11月，UBC（英屬哥倫比亞大學）教授史蒂芬·加洛韋受到學生性侵指控。證據還沒坐實，他就被學校高調停職，成了校園裡的「危險人物」。
史蒂芬·加洛韋
學校找到前法官瑪麗·博伊德，委派她調查案件。
2016年6月，調查結束。學校沒公開調查報告，直接解僱史蒂芬，沒有解釋，沒有補償。
一名記者和法官接觸後透露，對史蒂芬的指控，幾乎沒有根據。而且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他並不涉嫌性侵行為。
隨後，UBC解釋：史蒂芬是因其他原因被解僱。但自始至終都沒發表公開聲明，對他造成的名譽損失，也沒表示歉意。
除了在校任職，史蒂芬·加洛韋還是加拿大知名小說家。文學界眾多人士為他站隊，創建了一個叫「UBC問責書」的網站，在上面簽名、發表聲明和公開信，稱UBC對此事處理不當，不僅毀了加洛韋的生活，也沒給「受害人」公正、透明的解釋。
這個網站引起軒然大波。不少激進的女權主義者抨擊簽名人，稱他們只為名人挺身而出，全然不顧女性的權益。
迫於公眾壓力，已有十幾人撤下簽名。
但獲獎無數的加拿大小說家 —— 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直面民眾的指責，寫了篇文章，解釋自己簽署公開信的原因。
之前關於「榮譽謀殺」的文章中，我提過她的作品《使女的故事》。故事發生在未來社會，有生育能力的女性淪為生育機器，為權貴人士繁衍後代。
她說：女性內部的戰爭，比針對女性的戰爭，更取悅那些不希望女性好過的人。我並非要向女性開戰，而是要督促UBC給出透明、公正的說明，以及更合理的解決方式。
我拜託大魔「外文翻譯機動隊」的夥伴，編譯了這篇文章。
女權主義者是否有好壞之分？
女性該怎樣為自己爭取平等權益？
面對混淆視聽的輿論，該如何保持理智和公正？
或許這篇文章能給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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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瑪格麗特·阿特伍德
出處：環球郵報
譯者：耶麥
編輯：田靜
【我是一個壞女權主義者嗎？】
我大概是個「壞女權主義者」。
從1972年至今，我不斷受到指責。
一家左翼期刊稱，我踩著男人的頭顱爬上名利塔；右翼人士說，我是「鎮壓男人的女魔頭」，還配了我穿靴子、拿皮鞭的插畫；他們說我可怕，能用女巫的魔力，消滅任何對我有威脅的人。
我可真是可怕！
瑪格麗特·阿特伍德
而現在，他們說我開始向女性宣戰、有「厭女症」、縱容性侵，說我是「壞女權主義者」。
在指責我的人眼中，「好女權主義者」又是什麼樣？
在我看來，女性首先是人類，而人類有時像聖徒般高尚，有時像惡魔般瘋狂，甚至會犯下罪行。
女性不是天使，會犯錯。不然，法律制度就沒了存在的必要。
女性也不是小孩，她們能基於道德準則，做出正確的判斷。
如果女性是小孩，那我們該回到19世紀。她們不能擁有財產和信用卡，不能接受高等教育，沒有投票權和生育權。
此外，如果公民權和人權根本不存在，那還談什麼「要賦予女性公民權和人權」；就好像，先要有選舉制，才能賦予女性選舉權。
「好女權主義」是什麼？
是指：只有女性才能擁有這些權利嗎？
當然不是。
如果如此，那只是把硬幣翻了個兒，另一面寫著：只有男性才能擁有這些權利。
因此，我假定那些指責我的「好女權主義者」，和我這種「壞女權主義者」，都同意上述觀點。
那到底是什麼，讓我們產生分歧？我又怎麼捲入了這場「好壞之爭」。
【大學教授涉嫌性侵證實無罪後仍被解僱】
2016年11月，我為一封叫「UBC問責書」的公開信署名。
信中要求UBC（英屬哥倫比亞大學）對一起處理不當的事件做出解釋、並負責。
「UBC問責書」網站首頁
具體來說，幾年前，史蒂芬·加洛韋 —— UBC創意寫作部門前主席 —— 遭到性侵指控。在案件展開調查前，甚至在史蒂芬本人知道控告詳情前，UBC就向全國媒體公開了此事。
提一句，在他了解指控細節前，要先簽保密書。
公眾，包括我自己，都認為他是「暴力的連環強姦犯」。但因那份保密協議，史蒂芬不能為自己做任何辯護。隨之而來的，是對他鋪天蓋地的謾罵。
然而，根據律師發表的聲明，法官在數月的調查中，多次和目擊者談話，最終判定史蒂芬沒有性侵行為。
但他仍被解僱了。
所有人都感到驚訝，包括我自己。
他所在的教師協會不斷申訴，但直到最後，大眾也沒看到法官的調查報告，或她根據現有證據做出的任何推測。
但無罪判決依舊讓一些人感到不滿，他們繼續抨擊史蒂芬。
就在這時，關於UBC處理不當的細節開始流傳，並促成了「UBC問責書」的誕生。
推特上，網友對作家們簽署「UBC問責書」表示不滿
現今社會，一個公正的人，在看到實時報道和證據前，不會對別人妄下定論。
我們是成年人，常固執己見。在問責書上署名的人，一直立足於事實；但那些批評我的人不是，他們早就認定了自己的想法。
這些「好女權主義者」是公正的人嗎？如果不是，她們正好證實了一個古老的觀念：女人無法做到公正，也無法做出讓人信服的判斷。
她們給女性的反對者，提供了另一個否定女性決策地位的理由。
【說個關於女巫的題外話】
一些人攻擊我，是因為我用「塞姆勒女巫審判」比喻UBC這起事件。這兩起事件中受到審判的人，都無法用事實證據證明自己無罪。
1692年，美國塞勒姆鎮2個女孩得了怪病，時常尖叫，說沒人能聽懂的語言，醫生斷言她們是女巫。3個月後，200多人被指控使用巫術，他們百口莫辯，被逮捕、監禁甚至處死。事實上，這些人只是感染了麥角菌，得了現代醫學所說的「跳舞病」。
但那些「好女權主義者」反對這樣的比喻。
她們認為，我在將她們與塞勒姆巫婆相提並論，暗指她們是歇斯底里的小女孩。其實不然，我只是對比這兩起事件的形式。
目前，關於「女巫」的說法有3種:
1. 直呼某人為「女巫」。就像最近的大選中，有人叫希拉里·柯林頓「女巫」一樣；
2. 「女巫獵人」，代指追尋不存在的事物的人；
3. 指塞勒姆女巫審判的形式 ——「指控即有罪」。
我所說的，就是第三種。
這種「指控及有罪」的情況，不止出現在塞勒姆，人類歷史上這種時刻很多。
它們往往出現在革命中「邪惡與正義」對峙的階段 —— 因為出現了問題，急需整頓清洗。
比如法國大革命，斯大林在蘇聯的大清洗，以及稍早時候的伊朗革命。諸如此類的事件很多，不管左翼、右翼，都會如此。
這些清洗行動，一直打著一個旗號 —— 「建立更好的世界」。有時的確如此，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有時卻藉機開展新的壓迫。
至於維吉蘭特正義，即非執法人員擅自執法這一現象，往往出現在正義缺失的情況下。比如體制腐化，像法國大革命前的法國；或體制缺失，比如美國舊時荒蠻的西部。
獲得默許的擅自執法，有可能轉為固有文化的一部分。這種情況下，法律制度會破裂，形成不受法律支配的權利結構，並一直持續存在。比如黑手黨，就源於對集權政治的反抗。
【#MeToo運動就可以說是法律體系破裂的徵兆】
2017年10月，美國金牌製作人哈維·溫斯坦性侵多名女性的醜聞曝光。女星艾莉莎·米蘭諾作發起運動，鼓勵女性通過社交媒體，說出性侵經歷，並加上標籤#Me Too（我也是），來提高社會對此事的關注。此後，「Me Too」成為反性騷擾的標籤，在美國掀起了一場社會運動。
女性或其他遭遇性侵的人，無法獲得相關機構的公平聆訊，即不帶偏見的公正審理。於是她們找到了新的途徑：網路。
巨星從天而降。事實證明，這樣做的確有效，而且被視為喚醒大眾的警鐘。
但接下來又該如何?
可以完善司法制度，可以交由社會處理。機構、企業和辦公室自我整頓，否則會有更多星星、甚至小行星墜落。
如果因法律制度看似低效，就將其忽視，那該用什麼取代它？誰來成為新的權力掮客，帶領著自己的追隨著，在政界或其他領域施加影響？
很顯然不是我這種「壞女權主義者」，畢竟左翼、右翼都不接受我們。
在極端時期，獲勝的都是極端主義者。
他們把自己的思想觀念奉為宗教，任何不守教義的人，都被視為異教徒、背教者或叛徒；而中立的溫和派會被清除。
他們對小說家尤為警惕。因為，作家書寫人物，人的道德觀模稜兩可。而被奉為宗教的思想觀念，就是用來消除模稜兩可的。
「UBC問責書」也是個徵兆 —— 象徵著UBC的失敗，和它處理方式的不當。這個問題，本該由「加拿大民權組織」和「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民權組織」解決。現在，這些組織大概要開始行動了。
這封問責書，現在遭到內容審查，有人呼籲刪除這個頁面，刪除作者們深思熟慮後寫下的文字。
問責書的開頭稱，UBC既辜負了被告，也辜負了原告。我要加一條，還辜負了納稅人，他們每年為UBC提供6億美元資金。我們想知道，在這種情況下，錢被用於何處。還有那些私人捐贈人，他們捐贈了數以億計的資金，也有權知曉現金流往哪裡。
UBC校園
這個事件中，當問責書被攻擊者們中傷、曲解成女性戰爭的導火索後，署名的作者們也開始相互指責。
但此刻，我呼籲，不論是「好女權主義者」，還是像我這樣的「壞女權主義者」，放下無意義的爭執，攜手直擊真正的焦點—— 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
目前，已有2名受害人發聲，指責UBC對這起事件處理不當。為此，應向她們表示感謝。
一旦UBC對內部展開獨立調查，並保證公開調查結果，這封問責書的使命就完成了。
這封問責書絕不是為了打壓女性。
為什麼要將問責制和透明化，放在與女性權利對立的位置呢?
女性內部的戰爭，比針對女性的戰爭，更取悅那些不希望女性好過的人。
這是一個重要的時刻。
可別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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