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文學社第76期|小說|你是花間的一隻蝶
邂逅最美的九月感受文字的溫暖
作家狄馬說:「悲天憫人,是與上帝的心靈呼應的一種情懷。」作為一個喜歡講故事的人,對故事的發生要永遠抱有一份文學的理解。對人性的弱點要永遠抱有一份責任的追問。
——題記
誰的血
會在他和她的這一場生死不渝的情愛里
流成飄浮著血花的海洋呢
是他的血嗎
多年以後
她才明白
那殷紅的花在開
其實是她的血在流
是她的血
在她和他的這一場生死不渝的情愛里
流成飄浮著血花的海洋
在她意識的逐漸昏迷中
她聽到一個聲音悲憫地哀嘆
有誰去救贖一下人類的心靈
在她最後一次珠淚的迸落中
她看到她用生命愛過的男人
為她披著絕唱的黑
壹
塵世間怎麼會有如此純凈的女孩子?像冬天的初雪。
這是唐季飛第一次看到陸婉兒時,心中的驚嘆。
那年,陸婉兒剛剛從一個技能中專畢業,母親無力將她送往更高的學府,所以她只能走向社會。那天,陸婉兒穿一身牛仔裝,以極其清純樸素的樣子,去唐季飛的廣告公司找未來。那麼多的求職者,唐季飛本是不該將連大本文憑都沒有的陸婉兒,放在眼裡的,可偏偏唐季飛一眼就注意到了陸婉兒,並不是因為陸婉兒的美麗,而是因為陸婉兒通體上下充滿了絕望的凄清。
這個女孩子,看上去如此的凄清和絕望,發生了什麼事呢?唐季飛好奇地想。
這一想,就有點放不下了。
唐季飛的公司就要了陸婉兒。陸婉兒起初只是打雜。隨著時間的流逝,也隨著陸婉兒對廣告這一行業的了解,陸婉兒開始表現出身上的藝術天賦。起初,她什麼都不敢說,也什麼都不敢做,怕把自己看錯。於是她去了夜大,悄悄地為自己儲備。
一次,公司攬了一宗業務,要設計一個環保廣告。
一聽環保,陸婉兒的眼裡,就立馬出現了母親給她描摹過的喀里婭大草原。草原的碧綠廣闊,草原令人抑鬱心境的釋放,草原對人夢境的承載,草原使人心碎的神往和嚮往。
當傳說中的草原在陸婉兒想像的沃野中越來越清晰凸現時,陸婉兒終於忍不住內心想傾訴和想渲瀉的強烈慾望,拿起了畫筆,順延著想像那一條彎彎的思路,繪製出了夢境中無數次出現過的美麗的喀里婭大草原。夢因為草原的存在而飄逸著綠意蔥蘢的美,草原也因為夢的存在而充滿了勃勃生機,夢和草原在陸婉兒的畫筆下靈秀地契合,充滿了悟性的生命。所有的憂鬱和孤獨、所有的才情和靈性隨著畫面的完成被釋放。陸婉兒為那樣的畫面而感動得哭泣,體驗著人生從沒有過的好。
陸婉兒的畫,正好被唐季飛看到,唐季飛驚奇於陸婉兒想像的豐富和思維的靈秀,驚奇於陸婉兒單薄的小身軀下面,竟會蘊涵著那樣蓬勃的激情力量。唐季飛看懂了陸婉兒的畫里所蘊涵著的、陸婉兒她想要表達的思想性的東西。一個夢中唯美而空靈的草原,加上陸婉兒整個的靈魂,就是陸婉兒作品中要張揚的藝術生命。
唐季飛認可了陸婉兒的設計。
就這樣陸婉兒有了施展和釋放自身的機遇,有了一個盡情舒展的舞台。而這樣的機遇,多少心懷才華的人,都在夢寐以求著,在黎明前的黑暗裡跋涉。而得到的人,該是多麼幸運。為此陸婉兒對唐季飛的廣告公司充滿了感念,對唐季飛充滿了一種落淚的感激。
陸婉兒默默地對自己說,有朝一日,若需要自己為唐季飛而死,她就為他去死,陸婉兒願意為知已者死。
陸婉兒打定主意從此後要忠誠地跟隨唐季飛。
只用行動悄悄地做。
所以陸婉兒的設計,總是以最新穎的創意、最快的效率,出現在唐季飛的桌面上。
唐季飛忍不住讚美陸婉兒。因為陸婉兒確實是一個非常懂事和善解人意、又非常能吃苦的女孩,是創業男人的好幫手。陸婉兒工作努力,卻從來不言報酬;陸婉兒工作細緻到位,卻做得輕鬆洒脫。
金子總會發光的,相信這個晶瑩剔透的小女孩,充滿了靈性和悟性。唐季飛寬宏 地想。
多好的一個男人啊!暗夜裡,陸婉兒自言自語。
有一個這樣的父親多好啊!陸婉兒對自己說。
陸婉兒能感覺到自己的心,每時每刻的孤單、和希求一種風雨來襲時、樹蔭般庇護的安全和溫暖。
一日,陸婉兒跟著唐季飛,去接一宗廣告業務。
回程的路上,快要分手了,陸婉兒卻悄悄地牽住唐季飛的衣襟。純粹是情不自禁。
唐季飛感覺到了陸婉兒那輕輕悄悄的一牽,他覺察到了這個小女孩對自己的眷戀。於是唐季飛開著車,陸婉兒坐在車裡,兩個人無言地、默默徜徉在華麗璀璨的街道上,身子骨輕飄飄的。
順流呢?還是逆流?兩個人都不知道方向。
風以季節的氣息吹著,花以季節的姿態開著。那一刻,美麗而柔順的陸婉兒,帶給唐季飛一種久違的美麗心情。那一刻,人到中年的唐季飛,又體味到了一種無言的心疼。那種無言的心疼滋味就在都市夕陽印照的街頭,一圈一圈在唐季飛的心頭洇開來,終於洇成一個成熟男人疼愛一個小女孩的溫柔滋味。
於是唐季飛情不自禁、將陸婉兒冰涼柔嫩的小手,握在了自己溫暖寬厚的大掌里。
陸婉兒渲泄一樣向唐季飛說了許多話。
陸婉兒說她的心情、她的出生,她與生俱來的孤獨和凄清。
她無人明了也無法化解的孤獨和哀愁。
陸婉兒說:「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盼望著身邊能有一個像你這樣的男人。當那一天,在廣告公司,你無言而憐惜地看著我,我就明白,我尋找的那個人,就是你。」
唐季飛不完全懂得陸婉兒尋覓到心中影子的感動心情,卻被她的純真吸引。雨在咖啡屋的窗外沙沙、沙沙地下,兩個人的心也都在漫柔的雨季里蘇醒。蘇醒的溫柔情愫因為雨的淅瀝輕滴而變得更加地繾綣和溫婉。日子如夢如煙。
為了安撫陸婉兒,唐季飛就從對面將手伸過來,握住了陸婉兒的手。唐季飛溫暖的目光相知地看著陸婉兒,看得陸婉兒滿心充滿了溫柔的疼痛。
就在剎那之間,陸婉兒對唐季飛朦朧的眷戀之情,清晰成了男女之愛。那一刻,陸婉兒覺得自己真是依戀極了這樣一個像父親一樣的男人。
貳
在沒有遇到唐季飛之前,陸婉兒是一個非常叛逆的女孩子,心充滿仇恨。
這一切全都緣於在她很小的時候,父親對母親的背離。因為父親不負責任的背離,使陸婉兒不再相信塵世間的任何人,也不和任何人好。小小年紀,內心充滿了獵獵的寒意。
她懼怕人與人之間那網一樣的關係,懼怕剪不斷、理更亂的糾葛。
陸婉兒惟一相信的人,就是母親。可母親卻是一個脆弱的人。除了憂戚,就是眼淚。陸婉兒的童年、花季乃至青春期,都是在母親陰雨天一樣的憂戚里度過的,這一切伴隨著陸婉兒的成長,並為她的性格打上了無法掙脫的、骨子裡憂戚的烙印。
母親的眼淚讓陸婉兒過早地知道了人生是苦難的。也讓她日後成為一個敏感、多疑、內心細膩、情感豐富的人。如果陸婉兒的一生,能夠追隨了文學或藝術,她或許從此後會為自己尋找到一條合適的心靈渲瀉和釋放的渠道,一條承載自己心靈苦難的諾亞方舟。但家庭的貧窮以及母親自身知識和見解的匱乏,並沒有使天資極其聰慧、充滿悟性和靈性的陸婉兒從小就接受到來自這方面的任何熏陶,所以說很長的一段時間以來,陸婉兒都是獨自一個人在孤獨的黑暗中獨自前進,掙扎,摸索,為自己探索著可以快樂的出路。
前途是那麼的渺茫,人生是那樣的凄苦。陸婉兒總是看不到希望要飛臨的方向。
直到碰見唐季飛。
陸婉兒一直以為在自己最美麗的韻華歲月,邂逅到最愛的男人,是自己一生的福,是上蒼對自己的眷顧。多年以後,陸婉兒才明白,在她那樣心底無私的歲數,在她那樣情感雪一樣白的純真里,邂逅到唐季飛,命運終究會成舛。
可是,無論怎樣,陸婉兒感覺自己是那麼地愛著唐季飛。
那個用成熟的父愛一樣的情懷,接納了她這個孤獨的、心靈總處於流浪狀態中的小姑娘。她了無經驗,而他充滿經驗;她人生的帆剛剛起航,而他已是曾經滄海。 「世間的男女,都渴望擁有美好的愛情,只是相愛的偏偏錯過,你愛人家人家卻偏不愛你,人家愛你你卻又不愛人家,我和你,正好你愛我,我也愛你,你給了我機會,我也給了你機會。」曾經,唐季飛溫柔地擁抱著陸婉兒,溫柔地對她說。
每當夜晚來臨的時候,每當陽光普照著街頭,有唐季飛的陪伴,陸婉兒不思過往,不念未來,只要當下。
母親是最疼陸婉兒的人,命運多舛的母親,充滿了對人生的經驗。可此時的陸婉兒,只會將母親的人生經驗當作邊風,當作唐季飛的障礙。
就在陸婉兒愛唐季飛愛得最瘋狂的日子裡,陸婉兒心裡隱隱地,一直都幻想著另一個女人的死。另一個和唐季飛休戚相關的女人。愛使原本善良的陸婉兒,變得無比地邪惡。「邪惡」的陸婉兒,總會在一個人的寂寞里,經常地看到殷紅的花在開,都開成了一片殷紅的花海。
陸婉兒害怕自己的邪惡,可已離不開唐季飛。
「他之以愛我,是因為我美好善良,像個天使一樣。」陸婉兒惟有藏起自己種種的邪惡念頭,才能保證唐季飛深情地愛戀她。
叄
都市在下雨。風兒從窗欞里吹進草香和花香的清氣和香氣,雨兒嘩嘩啦啦潤澤著都市的人心和大地。無論雨以何種方式洒脫大地,都是饑渴大地的需要。
下雨的時候,人在看雨,心在聽雨,思緒在想雨。心是無法成形的雲朵在天際飛,一種痴,一種醉,一種狂,一種魔。淡淡地來,悄悄地去。心事最怕被人看穿,又怕心愛的人真的不知道。
陸婉兒聽雨聲將心事滴穿。
這樣的時候,這樣的雨季,唐季飛悄悄地來。憐惜地看著陸婉兒。用目光無言地疼著她。
天很快就黑了。
唐季飛要走了。
陸婉兒的心也空了。
「其實我不想走。」 唐季飛說。
「走吧,遲早也是個走。」陸婉兒說。
「我真的不想走。」 唐季飛說。
「走吧。」陸婉兒說。
唐季飛走了。
陸婉兒的淚,流下來。人馬上被孤獨的黑暗和凄清吞噬。
陸婉兒的母親,在另一個屋子裡流淚。母親已不再向陸婉兒傳授任何人生的經驗。
肆
新世紀是一個心靈的亂世。大家都在亂世里浮躁著。獨陸婉兒不浮躁,定定的。因為她已為自己找到了一個溫馨的千秋之夢。可以夜夜都枕著這樣一個美夢入眠,有所愛的人和自己在一起,隨時傾聽自己快樂而感激的心。
就在陸婉兒安靜地愛著唐季飛,並認為自己會永遠將唐季飛安靜地愛下去的時候,有一個人,卻來找陸婉兒了。
那個叫柯夢梅的女人。
自然界里的動物,為了生存,難免要弱肉強食,兇殘的雙方你死我活地拼打,善良的彼此為了保護自己的權益也避免不了齒劍相傷。
當中年女人柯夢梅,從廚房裡卸下了圍裙,給自己精心美容了一番,下定決心要找年輕的陸婉兒,好好談一次的時候,柯夢梅的心裡,可以說是沒底的,也是非常害怕的。要不是年輕的陸婉兒,將已人到中年的她,逼向絕境,丈夫唐季飛已經明裡暗裡,提出要和她分手,那麼生性怯懦的她,是絕對沒有勇氣,要將那樣一場尷尬的談話,進行到底。
當人到中年的柯夢梅,看到應約前來的陸婉兒,年輕靚麗地朝她走過來的時候,剎那之間,柯夢梅感覺到一種被撕裂的疼痛,識到了事件對自己的殘酷性。陸婉兒隨隨便便,通體卻洋溢著美麗健康的氣息。而柯夢梅自己儘管很用心地打扮過,卻難以掩飾一份力不從心的掙扎。要不是這個叫陸婉兒的小女孩,已經威脅到了自己本來無憂的年老歸宿,柯夢梅心想自己是絕對沒有勇氣要用自己蒼老起來的醜陋,去挑戰陸婉兒的年輕和美貌的。
以中年人特有的淡定和平和,寬容和大氣,柯夢梅開始與陸婉兒談話。
「我今天來,原本是準備著,要和你打一架的,儘管我這一輩子,從來都沒有和人紅過臉。但你的樣子,卻給了我一個意外,難怪我丈夫,會愛上你。可是,你想過沒有,他愛你的時間越長,其實是害你越深」。說完這些話,一直都與世無爭的柯夢梅,感覺非常的心累。而且她發現自己一張嘴,就站錯了立場,已經將話題說反了方向,本來是要為自己討個說法的,可話題已從小女孩的角度出發考慮了。
於是柯夢梅重新調整了自己,重新說話:「我年輕的時候,是跳芭蕾的,那時候,唐季飛彈琴,我跳舞,那種相濡以沫的恩愛情景,我現在想一想都要流淚。如今,琴鍵上已落了一層灰,我已無心再跳舞,因為他已無心再為我彈琴。你知道嗎?每天,只要他出門,我就跟著出門,目的是要跟蹤他。我知道你們在哪裡約會,我對一切都了如指掌,我只是忍著。要不是他提出要和我分手,我想我會一直忍下去。我會默許你的存在。因為我一想到要和一個年輕的女孩PK,我就累得慌。」柯夢梅說。
「我跟著唐季飛,從春走到了冬,從黑暗走到了黎明,從美少女走成了黃臉婆,他的一切,都銘刻在我的生命里。我只要眼一閉,歷歷幕幕,都是他和我在一起的情景。我已習慣了他,原以為他也習慣了我,我們彼此已習慣成為一個難以分離的整體,再難以擁有和形成新的習慣。但自從你進入了他的生活,他就總是找借口避開和我接觸,我知道,他是把自己完全地留給了你。你想過沒有,當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的絕望崩潰?」柯夢梅虛弱之極地說。
「你還年輕,你是如此的漂亮,要什麼樣的男人不可以?卻偏偏要和我來爭?你和我一個老婦人來爭,用你的青春來挑戰我的蒼老,即使你勝利了,其實也意味著失敗了,因為你的對手並不強。你的勝利有什麼意義呢?我知道爭你不過,只好求你了,求你別再糾纏他,放過我的家庭,他對你來說,已經老了????」 柯夢梅說。
「我也老了。」說這話的柯夢梅,有几絲恍惚。
「我們本可以是執子之手,與之偕老的。可我老了,他就找了年輕的你,這不光是我的殘酷,也是你的殘酷,因為我們都是女人。今天,我們倆人坐在一起,我能感覺到你心頭的幸福滋味,可你卻無法體味我內心的悲涼,不能體味一個失去青春、失去美貌、丈夫眼看著也要被年輕女人奪去的老女人心底的悲涼和孤單滋味。想著愛人的背離,想著未來路途上有可能會一個人走的孤單和凄涼,我的心都碎了,那種殘酷和絕望滋味,你不明了。」
此時的柯夢梅,說得嘴唇灰白牙齒哆嗦,她失控一般地渲瀉著隱忍得太久的抑鬱,經歷著情感的翻江倒海。
面對著柯夢梅一步緊似一步的責難,年輕的陸婉兒,開始方寸大亂,開始不知所措,開始很沒出息地哭起來。她哭,是因為看著這個年齡和自己的媽媽差不多且紅顏已逝的老女人,自己的良心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不安和顫慄。她哭,是因為沒有辦法處理這種尷尬局面。她哭,是因為不知道是對柯夢梅說:「我要離開你丈夫」,還是「我無法離開你丈夫。」
面對滿臉褶子的柯夢梅,陸婉兒感覺到一種驚心怵目,一種絕望的掙扎。往事開始像潮水一樣密密麻麻浮上她的心頭。歲月的塵埃里,哭泣的母親領著她,在那個勾引了父親的年輕女人面前苦苦哀求,在那個年輕的女人面前,母親將自己一直地低、低到了塵埃里,又從塵埃里伸出一隻戰鬥的劍,和對方拚死活。決鬥的母親當時滿臉的絕望,小小的自己牽著母親單薄的衣襟,極度受驚的小身子骨抖動得像風中雨中的樹葉。今天是昨天驚人的重複。只是,角色變了,哀求的人變成了柯夢梅,而自己卻變成了當年母親極度恨著的那個年輕女孩。
面對柯夢梅的眼淚和哀傷,柯夢梅的絕望和崩潰,陸婉兒開始懷疑自己的人品。覺得自己從此後將不再是一個有道德的人。因為自己把淺薄的幸福,建立在了這個老女人深刻的痛苦上。
「你還是一個年輕的孩子,你還有很多機會,放棄了唐季飛那棵大樹,你還有整片森林。而我沒有了唐季飛,我就沒有了人生。」柯夢梅說。
柯夢梅說完這些話,買了單,就走了。
伍
陸婉兒一個人。依然坐著。大腦空白、手腳冰涼,感到從來沒有過的虛弱。此時的陸婉兒,是多麼地想找一個堅實的肩膀,讓自己依靠。很自然地,她想到了唐季飛,那個她深情依戀著的男人。
可是此時此刻,找個什麼理由,讓他出現在自己身邊、讓他安慰自己被他妻子傷害的痛苦?
聰明的陸婉兒,下意識地想到,她絕對不能讓唐季飛知道他的老婆已經找過她了,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爭,要讓唐季飛蒙在鼓裡。陸婉兒不能讓唐季飛知道,他老婆是如何可憐楚楚地、哀求陸婉兒放過唐季飛,給他們的家庭一條出路?成全她年老的未來?求著她時的柯夢梅,是多麼地無助?
本來感覺到非常唯美的愛情,因了柯夢梅的出現,充滿了痛苦。
自從柯夢梅找過了陸婉兒,陸婉兒就想冷落了心中的這份情,可卻無奈於自己對唐季飛的想念。
春水春池滿,春時春草生。
春人飲春酒,春鳥弄春聲。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人歸萬里外,意在一杯中。
只慮前程遠,開帆待好風。
自入長信宮,每對孤燈泣。
閨門鎮不開,夢從何處入。
一別行千里,來時未有期。
月中三十日,無夜不相思。
無數次,陸婉兒哭泣。
唐季飛的面容已藏在陸婉兒的眼眸深處;唐季飛的名字已念叨在陸婉兒心靈的深處。陸婉兒無理性地讓紛亂的秘密像潮水一般在心頭漫延。覆水難收。
「連柯夢梅那樣的老女人,都無法忘懷,又怎麼能夠苛求我一下子忘了?我是這樣的年輕,我對一切都沒有經驗。我是第一次談戀愛,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知道要怎麼辦」?
陸婉兒在深重的罪孽感里,無助地安慰自己。
「原諒我吧。」陸婉兒仰頭向冥冥上蒼祈求著寬恕。
「我真的離不開他。」
「我要牢牢地將他抓在我的手裡。」
從此後,溫柔不光是一種本性,更成了一種心機。
陸婉兒一下子像變了一個人。更確切點講,是她自己強迫自己變了一個人。因為只有那樣,她才能在如此複雜的局面里生存,為自己開闢出一條出路。
以前陸婉兒想:愛一個人就不能使對方為難,只要對方好,自己可以水一樣進退。
如今陸婉兒想:愛一個人就要得到他,不惜一切手段。
以前陸婉兒常常為唐季飛的名譽著想,常常藏在幕後,現在陸婉兒只為自己著想,為此陸婉兒開始有意地,在公眾場合和唐季飛一起出面,並做出很親昵的表情和樣子給別人看,讓大家都看出她和唐季飛關係不一般。一次,二次,三次??????終於,有一次,當唐季飛和陸婉兒一起從外地回來,在飛機場,和柯夢梅碰個正著。
那次,唐季飛帶陸婉兒去國外遊玩,兩個人剛下飛機。柯夢梅因為工作出差,也剛下飛機,三個人在虹橋機場相遇。
陸婉兒挽著唐季飛,親昵地往機場外走。柯夢梅自己提著行李箱,寂寂地一個人走,三個人一下子邂逅了。隱忍的柯夢梅,那一刻臉色蒼白如紙。
窗戶紙,終於捅破了。
三個人獃獃地站著,世界是毀滅了的靜。
唐季飛牽著陸婉兒,過來又摟了柯夢梅,聲音低低地說:「走,都回家。」
到了家,柯夢梅終於從雷擊一般的呆立中清醒過來,清醒的柯夢梅,衝進了廚房,拿起了菜刀,砍向陸婉兒。面對菜刀,陸婉兒卻一點都不怕,心中反而充滿了要為唐季飛去死的壯烈。
唐季飛衝上去搶下了柯夢梅手裡的菜刀。血從他的手心裡小河一樣流,然後唐季飛又抱起狂躁的柯夢梅,朝門口走去。
轉天。
再轉天。
陸婉兒靜靜地等待。等著柯夢梅再殺氣騰騰地提菜刀而來,砍了自己。
陸婉兒在心神不寧中等了兩天,柯夢梅卻沒有來。
接下來的幾天,陸婉兒的心都在不平靜中度過。可是,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就這樣,日子雖安靜,陸婉兒卻覺得安靜得可怕。接下來,唐季飛也不來上班了。又過了一個星期,陸婉兒聽公司的人們都在議論,說柯夢梅得了大病,子宮癌晚期,已經全身擴散。
等來等去,等來的卻是這樣一個結局,對手不戰自敗,倒讓陸婉兒大吃一驚,吃驚過後,大腦一片空白,滿心的鬥志也蔫了。人被一種吃不定的空虛和害怕代替。再不知道如何應對這突然間就起了變化的局面。本來,像她的年紀,就不應該將自己的生活,搞得如此複雜。
陸婉兒想:她和柯夢梅,如果要得癌,好像應該是自己,而不應是柯夢梅。如果是自己得了癌,那才叫個報應。可卻是受害者柯夢梅得了癌,算什麼呢?再說,如果是自己得了癌,那麼自己和唐季飛之間的愛情就能天長地久,就能成為絕唱,死了的自己就能夠永遠地活在活著的唐季飛的心裡。唐季飛會用一生一世的時間來懷念她,想著的都是她的好。
可現在,得癌的偏偏是柯夢梅。也就是說,柯夢梅要永遠地活在唐季飛的心裡,會用一生一世的時間來懷念柯夢梅,並記著柯夢梅的好了嗎?那麼自己和唐季飛今後的歲月里,橫亘著一個得了絕症的柯夢梅,愛情還怎麼進行得下去呢?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來,是她和唐季飛用自己的愛情做刀,放在柯夢梅的脖子上慢慢地刃,慢刀子割人的滋味,疼痛的血一點一滴地流,天長日久,終於將柯夢梅給割了個絕症出來。
陸
當柯夢梅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時,內心並不害怕,相反有一種非常解脫的感覺。
「終於徹底解決了。」柯夢梅想。
柯夢梅覺得自己真是沒有任何辦法來應對目前的局面了。無論自己使出了多大勁,想出了什麼辦法,隱忍到什麼程度,都無法使那兩個人分開。而且最為可怕的是,柯夢梅已經從丈夫的眼睛裡,看出了對自己的厭倦。再這麼厭倦下去,可怎麼得了呢?
「我要死了,這是最好的結局。」柯夢梅想。
誰都知道,癌症這病,是常年的抑鬱所致。是因為自己心愛的丈夫,愛上了別的女人,致使自己心情無限的壓抑鬱悶,才得了癌症。自己死了,會給丈夫和那個叫陸婉兒的愛情里,也注入癌細胞,癌細胞會在他們美麗的愛情里瘋長,直至有一天也徹底扼殺掉他們的愛情。
只要不看到丈夫厭倦自己的眼神,只要丈夫能夠離開那個叫陸婉兒的女孩,柯夢梅寧肯付出生命的代價。
為此,得了癌症的柯夢梅,並不悲傷,相反,心情卻是從沒有過的好。該吃吃,該喝喝,想打杜冷丁就打杜冷丁。
真如柯夢梅所料,她的生病,她萬事看開、烈士一樣高高興興赴死的樣子,真就悲傷了唐季飛的心。
往事隨著柯夢梅的行將離去開始像潮水一樣密密麻麻地湧上唐季飛的心頭,覆水難收。覆水難收里,唐季飛開始憶起柯夢梅昔日的好。
想想兩個人剛結婚那陣,唐季飛為人處世都是前怕老虎後怕狼地畏縮著,換個煤氣罐也要目光戀戀地希望柯夢梅陪了他一起走。看著他的為難,柯夢梅就心甘情願地為了他而成為一個家庭的棟樑。求人的事柯夢梅沖在前頭,受累的事柯夢梅扛在肩上,廳堂,廚房,家裡,家外,都是柯夢梅抵擋,即發揮了女人的特長,也起到了男人的作用。
幾年的婚姻生活,唐季飛因為有柯夢梅翅膀的呵護依然玉樹臨風般地脫俗著,而柯夢梅卻因為站在日子的最前沿卻是臀大腰圓像個飲食男女般地庸俗了。一舉手一投足開始流露出肥胖起來的中年婦女所特有的蠢。
正是因為柯夢梅對唐季飛母愛一樣無怨無悔的扶持和滋養,唐季飛就不是當年那說話就臉紅、辦事就怵頭、為人總木訥、處事總放不開的他了。因了柯夢梅幕後的付出,才有了唐季飛今天事業的成功。看著唐季飛的成熟,柯夢梅真是打心眼裡高興,打定主意從此後要對唐季飛徹底放手。從此後舒舒服服地做成功背後的那個享福女人。
可是,誰能想到呢,就在柯夢梅打算清清閑閑過日子、安安逸逸做一個全職太太的時候,陸婉兒卻殺將上來,死里活里地愛上唐季飛。柯夢梅真是太了解唐季飛了,知道唐季飛的性格雖然不主動,但絕不意味著不拒絕,若有女人主動向他投懷送抱,他也就不會是柳下惠。他憂柔粘乎的性格等到抽刀斷時水更流,舉杯消時愁更愁,想放也放不下了。
當唐季飛和陸婉兒相愛得要死要活、天崩地裂的時候,也確實沒有考慮過柯夢梅的感受。激情燒昏了他的頭,陸婉兒的純真美好使他忘記了一切。
若不是柯夢梅得癌,唐季飛都想過了,房子、存摺、孩子,全都給柯夢梅,公司也劈一半給柯夢梅,而他,是要娶陸婉兒的,那個將青春耗在了自己身上的女孩子。只有這樣,才能對得起她對自己昂貴的愛。
可柯夢梅卻被查出來得了癌症。事情就一下子亂套了。正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柯夢梅為了他都抑鬱出了癌症,他怎麼再能夠和陸婉兒愛得輕鬆呢?
為了減輕自己心中的罪惡感,唐季飛天天都守在柯夢梅的病房裡。唐季飛覺得惟有守著得了絕症的柯夢梅,自己才不被打進良心譴責的十八層地獄,自己就還是一個有良知的人。
「你在哪裡呢?」柯夢梅每每被癌細胞折騰得死去活來的時候,忍不住喊。
那個「你」是誰呢?
是悲憫人類苦難的仁慈上帝?
還是唐季飛?
「我在這裡。」不管那個他是誰,唐季飛的聲音,總在柯夢梅被癌症折騰得最最痛苦的吶喊里真實地回答。 並將柯夢梅漸漸變得皮包骨的一雙手從伸出去的茫然里緊緊攥住,將柯夢梅變得像骷髏一樣的身軀緊緊地摟在懷裡。讓病入膏肓的柯夢梅知道,作為愛人的他,就守護在她的身旁,讓病中的柯夢梅在最需要他牽手的時候,就緊緊地牽了她的手。
為了安慰行將死去的柯夢梅,唐季飛連公司都不去了,一次一次地為柯夢梅翻身擦背,一次一次地為柯夢梅說樸素真摯的安慰話語,一次一次地領柯夢梅去曬人生旅途中最後的太陽。此時,唐季飛的心裡,惟有行將就木的柯夢梅,再沒有別人。
柯夢梅重新成了唐季飛生命里惟一的親和惟一的愛。唐季飛的心裡只記著柯夢梅對自己的好,再想不起別的女人對他的好。 想不起那個叫陸婉兒的小姑娘,望眼欲穿、千艾百怨的眼神,還繾綣逗留在他的身背後。此時,與凝重的、滋養過自己的柯夢梅相比,飄逸的陸婉兒,暫且地就輕如了鴻毛。
面對著唐季飛的關心,面對著唐季飛重新的珍愛,柯夢梅淚如滂沱。
那一刻,縱使唐季飛曾經讓柯夢梅絕望透頂萬念俱灰,縱使柯夢梅如今已心死如泥只想黃泉,也會因唐季飛重新的珍愛和呵護、唐季飛真摯的情誼和繾綣挽留,而使柯夢梅的心,再一次變成了繞指柔。那一刻,柯夢梅已經徹底原諒了唐季飛,忘記了他曾經對她所有的傷害,忘記了她的癌症也是因他所得。
生命到了最後一刻,母性的柯夢梅,甚至對唐季飛交待:「等我死了,你就娶了陸婉兒吧。」
相信那句話是柯夢梅的肺腑之言,是愛唐季飛愛到極致的忘我表現。
可柯夢梅臨終前大情大義的這一句遺言,卻令唐季飛的靈魂再也無法救贖了。
看著柯夢梅死後枯槁的遺容,唐季飛的心,刀剜似的疼痛。唐季飛想若柯夢梅活著的時候拋棄了她,也要比柯夢梅死了先將他拋棄而使他更難受。 這個像母親一樣無怨無悔滋養過他、縱容過他、等待過他、成為他一輩子休憩港灣的女人,就這樣在他對她深深地傷害中,靜悄悄地去了。他想她這個人總是寡言少語,卻總是以他需要的方式支持著他。他想她這個女人總是希望他過得比她好,總是希望她能夠使他過得好。有她在,他無論什麼時候回家,都能夠享受到她備好的一桌飯菜,薄酒一杯,素飯一碗,一燈如穗,奔波的心靈就可以如水一般安靜下來。唐季飛想著柯夢梅這樣一個紅顏已逝的平凡女人,卻總是能夠在他伸手可及的不遠處,在他最需要牽手的時候就牽著他的手,與他一起大起大落,風雨兼行,承載同一份命運。
隨著柯夢梅的死去,唐季飛才真正地意識到柯夢梅在自己生命里的重要。他才在心底里湧起為柯夢梅流淚的眷戀,體味到一種渺茫茫的心空。
柒
唐季飛開始冷落陸婉兒。唐季飛覺得惟有冷落了陸婉兒,才對得起死去的柯夢梅。唐季飛明明知道,柯夢梅的死,和陸婉兒沒有太大的關係,她也是一個受到傷害的人。但是,唐季飛卻揮不去心裡的自責,以及對陸婉兒一種不明不白的怨恨。唐季飛開始 在陸婉兒的生命里失約。唐季飛的冷酷,唐季飛的拒絕,唐季飛莫名其妙的變臉,都瘋狂了陸婉兒的思念。
唐季飛已變,而陸婉兒沒有變。陸婉兒用自己的深情如廝,去面對變了的唐季飛,卻發現大大地不一樣了。就像岔了扣的環,再怎麼努力,都不能完美地契合。
一次,在公司門口,陸婉兒碰到唐季飛。那一刻,陸婉兒有一種想撲進唐季飛懷裡的衝動。可是唐季飛的冷靜,卻灼痛了陸婉兒的心。
於是陸婉兒就什麼都不顧了,去唐季飛的辦公室找他。陸婉兒滿臉的幽怨,忍不住眼淚;唐季飛看見了,但強迫自己保持絕對的冰冷。陸婉兒哀求,要唐季飛和她在一起。陸婉兒說:這種時候,無論以哪種方式,我們兩個人更應該團結地在一起,面對人們的責難和心靈的孤獨。既然柯夢梅已死,即使再難過,也應該把柯夢梅放下。
凄清的陸婉兒,讓唐季飛想起剛見到這個小女孩時的樣子。那一刻,唐季飛真想將她整個攬進懷裡,安慰她,陪著她。可是唐季飛的人,依然保持著絕對的冰涼,他想他冷酷到底,陸婉兒就能夠將他徹底忘記。陸婉兒只需要一次為他傷透心,就不用夜夜都為他再流淚。
「人生就是這樣的無奈,並不是我們想怎樣就怎樣!」 唐季飛痛苦地說。
「她已經死了,再沒有人阻礙我們。」陸婉兒說。
「正是因為她死了,我們永遠都不可能了。」 唐季飛說。
「為什麼?她已死,你還有我,現實生活是如此的艱難,我們更應該並肩站在一起,面對以後的問題。」陸婉兒說。
「你還年輕,你不明白,如果你走過了現在的這個坎,走出了我帶給你的情感沼澤地,你會成為一個有作為的人,我相信你。」
唐季飛暫時地讓自己放下了柯夢梅,細心地開導著陸婉兒,她這個不成熟的孩子。
「是嗎?你能相信我還有一個全新的開始嗎?背負著一個如此沉重的感情負累,你讓我如何重新開始?」陸婉兒說。
「你還年輕,你不明白,人生不光只是愛情,還有別的許多東西。你其實一直都在想念你的父親,你愛我,是因為你內心的父愛情結,你對人世的懼怕更使你渴望能夠擁有一個像父親一樣的男人。你恨你的父親,卻也銘心地想念著他。我帶給你的,並不是愛侶的感覺,而是父親的感覺。陸婉兒,如今這一場歷練,你已經成熟,情感和個性都已經獨立,你不再需要一個父親樣的男人來心疼你,呵護你,指引你,你應該去找一個年歲和你差不多的,年輕男孩,陪你一起相愛在陽光下,一起享受生活。忘了我,忘了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忘了我帶給你的快樂和傷痛,重新生活,去找一個年輕人,陪你漫步人生路,記住,我永遠都將愛你,我離開你,也是因為我愛你,好讓你重新開始。」 唐季飛說。
「你覺得,我還有可能和年輕單純的男孩子去談戀愛?」陸婉兒問。
「忘了吧,活著就要學會忘記。記憶實在是太沉重。或許時間一長,並不是你我想把對方忘記,是時光會讓我們彼此忘記。等你有了年輕的愛人,你再回想我,你可能會覺得可笑?」 唐季飛說。
天很快又黑了。陸婉兒恐懼極了一個人獨處的黑。但那卻是她必須要面對的宿命。
唐季飛要走了。
陸婉兒的心空虛地大張著。
「我走了。」 唐季飛說。
「走吧。」陸婉兒回答。
「遲早,都會走的。」
捌
唐季飛迅速成立了一個分公司。並派陸婉兒去當分公司的經理。這樣,兩個人基本上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了。
唐季飛就那樣從陸婉兒的生命里徹底消失,一去不復返。
曾經那麼多的困難,陸婉兒都沒有倒下,因為陸婉兒的心裡有信念。因為有唐季飛和她在一起。如今,曾經深愛過的人,卻是如此絕情地對她,陸婉兒的信念就垮了。唐季飛粉碎了陸婉兒艱難樹立起來的自信,唐季飛的無情離去,使時光開始倒流,陸婉兒重新又回到了從前那個對世界充滿了仇恨和戒備、不再相信塵世間的任何人、也不和任何人好的狀態中去。陸婉兒的心靈開始嚴重地生病。陸婉兒用自己心靈的嚴重生病,宣告自己的徹底崩潰。
曾經那麼多的心心相印,唐季飛說忘就忘了。
人心是如此地善變和不可靠,陸婉兒再沒有了支撐自己的信念。
曾經,以為唐季飛就是那個親切的、貼心的、孤獨的時候最值得想念的人,純粹的、善良的、受傷的時候最可以靠近的人。陸小婉總是與他心靈相知相通,在雨拍芭蕉、寒風四起的寂寂深夜裡,他陪著自己說話,在落淚時分,他暖著自己的雙手靜靜地坐著。這是這樣一個小陸小婉感覺溫暖的人,如今,卻成了世上最冰冷的人。寒到心碎和徹骨。
陸婉兒也曾嘗試過要和別人好,和別人結婚,但卻做不到。陸婉兒和別人約會,心心念念都是唐季飛。
唐季飛已經把陸婉兒給毀了。
無法解脫的陸婉兒,就常常忍不住,在靜夜裡哭。哭聲慘而悲烈。哭過了,人就又傻傻地呆住,呆過後,人又傻傻地笑,完全是一個瘋子的情態。陸婉兒的人也迅速地憔悴了下來,失去了往日那飄逸的神采。再加上歲數一年比一年大,經不住歲月的煎熬,疲憊就常常寫在陸婉兒的臉上,30歲還不到的人,已極具滄桑的氣質了。
陸婉兒割腕自殺。
也許來世的輪迴里,會擁有一個全新的、和任何人都不摻雜的人生。打拚一個全新的、完全屬於自己的美好世界。從古到今,灰飛煙滅了《孔雀東南飛》,魂飛魄散了李隆基的楊貴妃,花謝了陸遊曾經心碎的唐婉,雨落了「輕解羅裳,獨上蘭舟」的李清照??????每一個女人,都曾經以為宇宙里肯定有著一種力量是自己可以依傍的,每一個千秋女人曾以為宇宙里肯定有一種事物對應著自己的心魂。於是無數次舊夢重現地幻想著有人為自己一怒為紅顏,有人為自己含淚別虞妃,有人為自己摔琴謝知音。直等到流水落花,直等到春蠶到死,直等到桃花扇里跌落了千秋夢的破裂碎片,直等到秦淮河邊千秋夢成一縷焚燒的輕煙,直等到庭院深深深幾許的美麗心意終成一腔千秋的幽怨。執迷不悟的千秋女人們,心心念念還是放不下自己的那個千秋思念,依然幻想著銷魂的西廂之約,幻想著楓林橋下的美麗之合,幻想著有情有義的男人會為自己愛美人而舍江山。
陸婉兒一個人在生命飄逝的寂靜里,看到自己鮮紅的生命之血,順著墨綠的地毯,小河淌水一般向門口靜靜地流。陸婉兒終於看到了殷紅的花盛開,都開成了一片殷紅的花海。
直到此時,陸婉兒才明白,多年以前看到的殷紅的花在開,其實就是她自己的血在流,是她自己的血,在和唐季飛這一場生死不渝的情愛里,在她對唐季飛傾情的付出里,流成飄浮著血花的海洋。
是陸婉兒的血!
一片殷紅的花海里,陸婉兒滿心都是禪宗的頓悟。
在陸婉兒意識的逐漸昏迷中,她聽到一個聲音悲憫地哀嘆:有誰去救贖一下人類的心靈?
在陸婉兒最後一次珠淚的迸裂中,她看到她用生命愛過的唐季飛,為她戴著絕唱的紗花。
陸婉兒也死了。
兩個死去活來愛過唐季飛的女人都死了。唐季飛覺得自己也死了,活著比死了更難受。
唐季飛總在一個人的時候,懷念賢良通達的柯夢梅,思念靈動俊逸的陸婉兒。
在唐季飛辦公室的牆上,精美的一個畫框里,鑲嵌著陸婉兒第一次畫的那張關於環保的廣告畫。畫面上草原的碧綠遼闊,草原令人抑鬱心境的釋放,草原對人夢境的承載。夢和草原在陸婉兒的畫筆下靈秀地結合,充滿了悟性的生命。唐季飛的心,不由為那個才氣而靈秀的陸婉兒流淚。體驗著生命從沒有過的傷慟。
「你是花間的一隻蝶。」花戀蝶,蝶戀花,蝶美麗而清寂的一生歲月,只為相知的花而輕靈飛舞,蝶失去了花,蝶也就不是了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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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葉飄零的秋天
帶不走的是夏傷
看不破的永遠是真相
想要退後模糊了
牽強附會的傷
回憶旁白淚水的信仰
承諾有時也需要
依靠謊言來償還
假象總是讓人太溫暖
想要退後模糊了
你給過的浪漫
透過淚水一切被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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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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