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每一句詩都是生命中的一座島嶼-涌廬詩集閱讀札記
每一句詩都是生命中的一座島嶼
----涌廬詩集閱讀札記
陳忠
當我打開這本詩集的時候,我的眼前閃現出多雨潮濕的江南小鎮、疊落的馬頭牆和出挑深遠的屋檐下滴落的水滴,還有竹林和隱匿的廟宇。我說不上來到底是為什麼,在這乾燥寒冷的北方夜晚,就覺得有一束清涼的光線,臨照在了窗外的夜幕上。當指尖的煙蒂就要熄滅時,我的目光落在了這幾行詩句上:「隔千山,隔萬水/江南的思念仍在顫動//我卻此身向北/愈行愈遠//也許真的該去看你/在這斟滿月色的晚上」。在這詩行的背後,我隱隱看見了一個人,他讓我想起了海寧的西山。想起了徐州的徐志摩圖書館,想起了濟南的北大山。他是一個很安靜的人,安靜得就像躲在民國書架背後的一個學究。
他叫涌廬,是山東德州人。
在讀這本詩集之前,我知道他對民國學術史有一定的研究,尤其是喜歡收藏關於徐志摩的相關書籍和資料,卻始終沒想到他會寫詩,而且,寫的很有靈性,有很多漂亮的詩句,很多玄學的意趣,著讓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你也許在悄悄笑我
或在身後
扮成落雨輕拍我肩頭
但是你永遠不肯見我
西山的苔痕間
有我的夢
卻沒有你的影子
這是涌廬寫給徐志摩的《西山行》一詩中的一段。不知怎的,涌廬的詩句,讓我想起了久遠的硤石鎮,想起了硤石鎮的夕陽,想起了夕陽下的東山和西山,想起了那個眉毛間透著幾分儒雅、鼻樑堅挺的詩人。
我可以感覺到涌廬內心的悸動,這悸動里的情感有一種含蓄的力量,同時,還有苔痕般的靜謐和幽深。在這個浮躁而喧囂的年代,有如此的心境和對一個早逝的詩人的回望,這需要有一種語言的味蕾和語言的溫度,如果沒有這些,就很難讓讀者的閱讀復活並帶來審美的愉悅。
每一首詩都需要有一個支撐點,讓詩人大腦沉澱許久的記憶復原。詩歌介入個體的記憶,其實,也就像一水滴融入記憶的大海,由此,使一個個個體的記憶彙集成一個時代的集體記憶,使之更加遼闊。
「也許很多話都已說過/也許很多話永遠不會說」,但我相信,說過的和永遠不會說的,讀者都會感悟到的。
常想起那些下雨的日子
你踏著泥濘歸來
今已不復某年
像童年綠蔭的牆圍
依稀泛不起一點斑斕
我仍努力著推窗張望
沫雨如昔
空曠的等待
熟悉的飯香……
而門外的那個人
卻不再來了
這是涌廬寫給母親的一首詩。
讀這首詩時,我讀得很慢,反覆地讀,認真地讀,一直想把這首《等待一個人》銘刻在心裡。
這首小詩深情而不煽情,內斂而含意味,詩中「努力著推窗張望」,這既反映出了作者極度思念的渴望,也表達出了作者親人難歸的感傷。全詩極具時空感,雨中的空寂讓人感受到生命漂泊之久遠,熟悉的飯香襯托出的是溫馨的氣息,而下雨的日子很易帶給人一種隔世之感和對時間流逝的感慨。這首詩平易質樸,簡約含蓄,沒有矯情的辭彙,沒有生澀的語言,更沒有對語言的粗魯和暴力,有的是對語言巧妙的順應,整首詩看起來顯得非常精美。
前段時間,有詩友在微信上留言,說現在很多所謂的專業詩人的詩歌,靈魂都懸浮在語言的上面。我知道,他是在批評現在的很多詩歌寫作,是在玩弄語言技巧,沒有坦白的供述,沒有真摯的情感,沒有美學的信仰,沒有靈魂的救贖,沒有語言的敬畏,詩歌在迷失的途中徘徊、彷徨,變得平庸,浮法,甚至沉淪。
我深有其感。
但我還是相信,民間有好詩的。
記不得是誰說過的:一個詩人應該探索生命並讓它影響他。我覺得一個人的經歷對一個寫作者是至關重要的,我不相信無經歷的寫作者會寫出讓讀者感到拍案叫絕的作品,即使是詩歌。
再次讀取記憶
是需要眼淚的
真希望這一刻時間停滯
將那些不安壓到胸口
可我們終於
還是要回到各自的家
絢爛的高樓隨車燈閃過
如長尾的流星
劃破了現實的冷夢
在枕邊驚醒時……
我忽然有了一種想寫詩的
衝動
這是《夜悸幻夢》中的兩段詩,類似的冷夢,我也曾做過。我的目光落在了「再次讀取記憶/是需要眼淚的 」這兩行詩上,記憶,淚水,這二者有什麼關聯嗎?涌廬似乎想告訴我們些什麼,但又欲言又止,接著,我們讀到了不安,車燈,流星,枕邊......現實與夢境的交錯,使我們不由地聯想到現實生活給我們帶來的迷亂和迷惘。寫詩的衝動,是一種意義上的傳達,或者說是不傳達意義的一種經驗么?
有人說:詩歌是對抗平庸生活的一種文化意識。
其實,詩歌也是為了在這個越來虛偽的社會保存一份純真。
讀涌廬的詩,我會想到原野上的花朵,陽光下的清澈,茶香里的禪樂。涌廬的詩似乎與當下許多流行的詩歌流派有很少的瓜葛,他的詩歌沒有拿腔作調的鋪排,也沒有矯揉造作的裝飾,輕逸自然,簡潔圓融。看似信手拈來的文字,卻讓讀者在不知不覺地走進他所精心營造的意境當中,譬如:「那些單戀的葉子/像無終的故事/紛紛感知了秋涼」、「秋光里的夕陽/帶一山落葉而歸」、「那時落葉如墟/我試穿的芒鞋如新/你將渡河而去/流水輾輾/一行白鷺斜飛時」等等,看似平易的語句,卻能傳神地呈現出來。
涌廬的每一首詩篇,都像扇面上的是一幅小品,精緻而靈動,從中可以看出小品中的山與水,花與雲。我們會感到,涌廬詩中的意象,是在他乾淨而清麗的文字中搖曳出的影子。
涌廬的詩集就要出版了,我匆匆寫下了這些簡單而不成熟的文字,是一種祝賀,也是一種紀念。真誠地祝願涌廬詩的道路越走越遠,詩的視野越來越遼闊。
最後,以涌廬《生的囑望》中的一段詩,結束此文:
或許吧,
它還會引導你到
另一個夢裡,
那裡有難以想像的春天,
一片煦和的波濤,
讓我感念夜色來臨,
而生命卻恍若隔世。
2018/1/27於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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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忠,字明謙。筆名:姬枬,男,1960年出生於濟南,祖籍河北,山東師範大學專科畢業,2007年就讀山東大學作家研究班。九三社員。曾在《金融導報》、《中國婦女報》做過記者、編輯,系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山東省作協會員、山東散文學會副會長、濟南作協主席團成員、濟南市作協副秘書長。出版個人詩文集《在夜的曠野上》、《讓面孔呈現面孔》(與人合集)、《空中之巢》(與人合集)《二重奏:羽毛一樣輕舞》(兩人集)《漂泊的鋼琴》(獲濟南市政府首屆「泉城文藝獎」)《青苔上的月光》《徐志摩與濟南》《四重奏:濟南的迴響》(四人合集),並在《人民文學》《文藝報》《星星》詩刊《詩選刊》等幾十家國內外報刊發表詩歌、散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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