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容易得到的蛋白質竟然穿上了「鐵布衫」

文：喬梓宸 （錘錘博物工作室）

赤蠵（xī）龜又稱紅海龜，在IUCN發布的紅色名錄中被評估為易危。該種雖然廣佈於除北冰洋外的各大海域中，但總體種群量並不大，還依然處於威脅之中。了解海龜的朋友都知道，從破殼而出的幼龜，到遨遊大洋的成體，海龜的整個生活史都會受到來自天敵、氣候，以及人類活動的致命威脅。就算是碩大無朋的巨龜，也會被海面上漂浮的塑料袋輕易奪去性命，更別說是那些剛剛孵化出的幼龜，甚至還在蛋殼裡的胚胎。

集體爬向海里的赤蠵龜幼體 引自：janeyinmersin.com

位於澳大利亞昆士蘭州深水國家公園附近的Wreck Rock海灘，是赤蠵龜的重要繁殖場之一，每年的繁殖季，許多海龜母親都會爬上海灘，在沙地中挖掘洞穴並進行產卵，繁育自己的後代。然而，經過科學家的多年觀察，這些雌龜產下的卵不少，但最終孵化出來的小海龜並不多，再加上初生海龜從破殼處爬向大海的過程中常由於天敵捕食而導致大量損耗，最後進入大海的海龜數量是非常之少。

為保護處境危險的赤蠵龜，科學家決定先從確定海龜蛋損耗的原因入手，逐步進行調查。

在海龜孵化的幾個月中，繁殖場的自然條件變化並不大，而經過觀察，科學家發現，造成海龜蛋損耗的元兇竟是一些以蛋為食的動物。這其中包括了並非原生物種卻被引入當地的赤狐Vulpes vulpes，以及原產的兩種巨蜥。發現問題所在後，從事海龜保護的人員當機立斷，使用對哺乳動物毒性極大的氟乙酸鈉撲殺入侵物種赤狐。在1960年之前，赤狐是海龜蛋的主要捕食者，然而赤狐在當地大量消亡後，海龜蛋被捕食的現象卻基本沒有好轉。這樣的現實，使得科學家們開始把目光鎖定了天天在海邊「閑逛」的食蛋老油條：巨蜥。

赤狐 引自：theconversation.com

海龜的繁殖場周邊分布有兩種巨蜥，即黃點巨蜥Varanus panoptes和飾紋巨蜥V.varius。兩者都是在澳洲分布相當廣泛的巨蜥種類，其中黃點巨蜥分布在從西澳的大沙漠到澳大利亞東海岸的大片土地（一個亞種V. p. horni還分布在新幾內亞）。飾紋巨蜥則幾乎廣佈於整個澳洲東海岸，是澳洲最常見的巨蜥之一，不少人野營看到的巨蜥就是它們。而支撐兩種巨蜥廣泛分布並適應各種環境的重要因素之一就是不挑食的好習慣。總結此前的諸多研究，兩種巨蜥均多次被報道食用蛋類（包括淡水龜蛋）.通過在海龜產卵的巢穴附近放置的攝像機，以及被挖開龜巢旁的痕迹，巨蜥們被最終鎖定為了造成海龜蛋大量損耗的元兇。

捕食淡水龜蛋的黃點巨蜥 引自pinterest.com

從總體數據來看，黃點巨蜥光顧的頻率遠高於飾紋巨蜥，且黃點巨蜥能夠用強有力的爪挖開海龜巢直接取蛋，飾紋巨蜥則只能在已被挖開的巢旁碰運氣，並未觀察到有挖掘的行為。

飾紋巨蜥分布圖 引自carnivoraforum.com

飾紋巨蜥 喬梓宸攝

兩種巨蜥光顧海龜巢的時間主要是在上午及下午，而中午11:00到12:59的這段時間卻只有很少的巨蜥活動記錄。究其原因主要為海灘無植被覆蓋，過高的溫度會阻礙巨蜥的正常活動。

剛洗劫完的巨蜥和海龜巢。 雷雋 攝

被洗劫的海龜巢和碎落一地的蛋殼。 雷雋 攝

黃點巨蜥挖掘海龜巢時，並不是從上至下豎向挖掘，而是從一角打開海龜巢，隨後斜向縱深將蛋取出。

赤蠵龜產卵時，會挖掘一個很深的洞穴以保障龜蛋的安全。海龜採取這樣的繁殖對策，無疑會極大增加捕食龜蛋的動物們找到食物的難度。在這樣的情況下，黃點巨蜥們又是怎樣找到龜巢的呢？科學家提出了三種猜想。

一、巨蜥捕食海龜蛋的頻率會隨著繁殖期的不斷延續而增加，更多的雌龜築巢，也就為巨蜥提供了更多捕食機會。

二、巨蜥竊蛋主要集中在巢剛築好及幼體孵化出這兩個階段，雌龜築巢的行為 及幼體剛剛孵化造成的響動會向巨蜥傳達信號。

三、海龜繁殖場分布的兩種同樣具食龜蛋習性的沙蟹：角眼沙蟹Ocypode ceratophthalmus和平掌沙蟹O.cordimanus找到龜巢，通過挖開龜巢釋放氣味來吸引巨蜥。這種猜想就類似於自然界中響蜜?科（Indicatoridae）鳥類為蜜獾Mellivora capensis指明蜂巢所在位置的現象。（類似但存本質區別，因這種猜想不包含巨蜥與沙蟹的合作，只有一方獲利，但響蜜?則能 夠通過指點蜜源的行為與蜜獾同時獲利。）

辣椒粉，結果沒有影響到巨蜥。 雷雋 攝

小紅旗也沒影響到巨蜥。 雷雋 攝

鋁製籠埋得不夠深，巨蜥仍然能從邊上挖洞進入海龜巢。 雷雋 攝

這三種猜想各具合理性，可令人咋舌的是，科學家們通過數據分析匯總，將三種假設全部推翻。因為在整個海龜繁殖季里，巨蜥竊蛋行為的記錄次數非常平均，沒有明顯的峰值。且提前架設的監控設備並沒有記錄到任何沙蟹與巨蜥竊蛋行為之間的聯繫。巨蜥能準確定位海龜巢的原因還有待進一步探究，目前科學家們推測其原因還是與敏銳的嗅覺相關。

開展相關研究的目的並不是單純找到偷竊海龜蛋的「兇手」，也不只是探究黃點巨蜥找到海龜蛋的原因。而是想出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在海龜的繁殖期通過人為干預保障海龜蛋的孵化率，減少損耗。科學家們是緊鑼密鼓，提出了四種防治竊蛋巨蜥的途徑。一、鋁製籠，即通過鋁籠將海龜巢罩住，不讓巨蜥有可乘之機。而鋁籠還有空隙，不會影響到孵化出的小海龜爬向大海。二、塑料籠，功效與鋁籠同理。且面積大，即使發現邊界，從邊界到巢中心的距離也很長。三、辣椒粉，即將刺激性很強的辣椒粉放置在龜巢附近，阻擋巨蜥捕食。四、紅色旗幟，原理是通過警戒性很強的紅色威懾巨蜥，嚇退它們捕食的慾望。這四種方案

同時上陣，科學家們要做的就是統計它們各自降低巨蜥捕食頻率的效率，最終選出其中的最佳方案。經比對，使用鋁籠及塑料籠封閉的海龜巢受巨蜥侵擾的頻率最低，極少數時候的失守是因為放置是留下了可供巨蜥扒挖的缺口。辣椒粉和紅旗兩種方法基本沒有任何效果，這是由於辣椒粉會隨空氣流動迅速揮發從而失效；紅色對巨蜥並無警戒作用。在澳洲，製作一個鋁籠需要耗費200澳元的成本，而製作一個塑料籠只需要20澳元，在兩種材質的籠子效果相近的情況下，考慮成本，塑料籠防治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案。當然，在海龜繁殖期間，每天都會檢查海龜巢的情況，如果小海龜順利孵化（或者海龜蛋慘遭不幸），塑料籠都會被回收回去。

關於人為干預海龜巢對巨蜥是否會產生影響，科學家們早就做了監測與評估。數據表明每年海龜巢的被捕食率相差很大，海龜蛋傾向於是一種季節性、低投入高回報的機會性食物。黃點巨蜥海邊種群的主要食物為昆蟲及螃蟹。人為保護海龜蛋的措施並不會對巨蜥種群產生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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