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里的土腥味兒

過年打掃衛生，可以花錢請家政，也可以全家老小各盡其能，克難攻堅。但，在我家情況略有不同，為我的那些寶貝書籍凈身的活兒，是不能讓他人代勞的。

藏書者大概都明白其中的道理：一，藏書，是有許多講究的，比如怎麼擺放？孤本、艷本、殘本放在那個位置，怎麼放法。旁人是不曉得的。摸不清內情的人，不知道怎麼去為它們拂去灰塵，更主要的是容易弄亂藏書的格局。二，藏書帶有一定的私密性，即使家人也不完全了解我的這汪水有多深。書房裡的幾個秘密我也不想讓他人知道。比如，被我讀爛頁碼了的但丁的那部《神曲》。一年一度大整理大掃除時，我都是小心翼翼的，如果有哪一頁不幸散落丟了，就沒法彌補了。三，擺弄撫摸搬動這些書，是有些累，我的書不是一般的多，得需要好多天折騰。但其中的〝享受感〞也非外人能夠心領神會。只有我妻子還能夠〝入圍〞，她也特別愛書。《契訶夫》系列小說在中國最早的翻譯版本，小人書絕版本等，都是她淘來的。但是，年終〝盤點〞的事也不能讓她偎。她有她的活兒，更麻煩的是她一看上金鏞瓊瑤的那些書就什麼都不顧了。何況，我也有私心，私心來自偏愛。只要一擺弄上這些書，就有一種難言的溫馨撲面而來。與其說，是為書們凈身迎新，不如說是為我這顆心得以在溫柔之鄉久久地安頓。我想獨享其樂。這個感覺既微妙又神奇。但是，今年的狀況有點麻煩，甚至是懊傷。

打開哪個書櫃，都有一種土腥味兒，不是純正的書香了。仔細看，沒書的空地兒，積滿了暗灰色的塵土，摞書處也被一層灰塵蒙罩著。過去打掃衛生，只需一格一格地把書擺開，擦拭一下或用雞毛撣子輕拂幾下方可。如今卻大有不同，單獨放著的是灰頭土臉，排擠在一起，摞成摞的，取開一看也是灰頭土臉。任意取出一本懸空抖顫抖顫，也有一股接一股的如煙似霧的灰塵瀰漫開來。今天己折騰到第五天了，只整理打掃出了兩個書櫃。按這個進度，我估算那8個書櫃得折騰到〝正月十五鬧元宵〞了。別看進度緩慢，經驗體會卻總結出來了：

一，雞毛撣子沒用了。拿起一本書先在桌子的一銳角上甩打，像太陽天涼被子用棍子猛抽一個道理。

二，再用擰乾了的濕毛巾一點點地極為用心地去醮那些沒有擊落的塵土微粒。

三，千萬別忘記戴過濾口罩哦！因為幾個小時下來，滿屋子都是煙霧騰騰的極為濃重的土腥味兒了！

寫到這裡，我真有點心灰意懶起來。我極力排擠他人靠近的這些書架，這間書屋，卻沒倖免於大氣的污染和侵襲，而且大有不可救藥之勢。記得有書中描寫當年小日本侵略我們時，淪陷區居然連一張書桌都不能安放了！那麼，我的這個藏書的小角落過年打掃衛生，也難以倖免人人戴著口罩過活的當下了。

土腥味兒取代了書香味，被污染的書屋以及愛書人的那顆心是啥滋味？您就可想而知了······

（2018、2、3.晨）

周長行，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著名傳記文學作家、資深記者、社會活動家。

主要著作有：長篇傳記文學(喬羽授權)《不醉不說 喬羽的大河之戀》、(趙忠祥授權)《趙忠祥寫真》、《大浪淘金》(主人公特別授權)；長篇報告文學《鯤鵬騰飛的地方》、《喬羽戀歌》及《大型電視系列片「大京九」解說詞》。在《解放軍文藝》、《十月》等雜誌發表中篇報告文學《悠悠玉蘭情》、《岩石歲月》、《巷道雪洞》等。曾擔任中央電視台大型電視系列片《大京九》總撰稿人；2011年8月出版自選集《偉大的我們》。迄今在海內外發表報告文學、散文、小說、劇本、電視片腳本等總計800多萬字。曾榮獲解放軍文藝獎和國家「五個一」工程等大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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