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齋隨筆》中的國學

《容齋隨筆》中的國學

（之五 ）

高迎春

明代的薛瑄在《讀書錄》中說：「人當自信。定見明，自信篤，可以處大事。」可見，一個人，有自信心方可以自立，不會變成懦夫。但是，一個人，自信過了頭，就會變得妄自尊大。近讀《容齋隨筆》卷七，看到一則《薛能詩》，裡面就記錄了晚唐詩人薛能的自高自大。他作《海棠詩序》曰：「蜀海棠有聞，而詩無聞，杜子美於斯，興象不出，沒而有懷。天之厚余，瑾不敢讓，風雅盡在蜀矣，吾其庶幾。」意思是四川海棠有名，寫海棠的詩卻很少聽聞。杜甫在此長居，無有海棠詩作。是蒼天厚待我，那我就不相讓了，我的風雅之作，或許就可在四川獨領風騷了。吹了這麼大的牛，再看他寫的《海棠詩》：「青苔浮落處，暮柳閑開時。帶醉遊人插，連陰彼叟移。晨前清露濕，宴後惡風吹。香少傳何許，妍多畫半遺。」讀完，竟然難覓驚人之語。除了杜甫，薛瑄還與白居易、劉禹錫叫板，狂妄自大到令人可笑。如果不是洪邁記錄下薛能的自吹自擂，到如今世人誰還記得他呢？

洪邁讀書做筆記，讀碑文也隨手做筆記。《容齋隨筆》卷八里，有一則《賞魚袋》，就是他看碑文之後做的筆記。衡山，有唐代開元二十年所建立的《南嶽真君碑》。碑文，是時任衡州司馬的趙頤撰寫的。碑字，是荊州府兵曹蕭成書寫的。碑文里有一句「別駕賞魚袋」，洪邁說這個詞不可懂，在別的地方也沒見過。由此可見，洪邁嚴謹的治學態度。魚袋，是唐代官員佩戴的證明身份的飾物。從唐高宗永徽二年開始，朝廷賜給三品以上官員魚袋，內裝魚符，供出入朝廷時查驗。三品以上官員，著紫袍佩金魚袋；五品以上官員，著緋袍佩銀魚袋。紫色金魚袋，稱為「金紫」。緋色銀魚袋，稱為「銀緋」，官員一旦受賜，感覺無上榮耀。到了宋代後期，魚袋魚符逐漸停止使用，以致在朝為官的洪邁，竟然不知「魚袋」為何物了。洪邁的父親洪皓，官至禮部尚書；洪邁的長兄洪适，官至尚書僕射兼樞密使；洪邁的次兄洪遵，官至樞密副使。看來，洪邁也沒有向他們討教什麼是「魚袋」。

現代漢語詞典里的「義」字，意思有六層。1、公正合宜的道理。如：道義、義士、義師、義戰、義勇軍等。2、合乎正義或公益的。如：義工、義倉、義地、義冢、義捐、義拍、義學、義舉、義演、義賽、義診、義賣、義務等。3、情友誼。如：情義、忘恩負義、義憤填膺、義形於色、義正辭嚴等。4、因扶養或拜認而成為親屬的：義父、義女、義子、義母等。5、人工製造的：義齒、義肢等。6、意義；道理：字義、定義、義項等。而《容齋隨筆》卷八里，有一則《人物以義為名》，對「義」的解釋似乎更廣一些。其文稱「眾所尊戴者曰義，義帝是也」；其文稱「自外入而非正者曰義，衣裳器物亦然，在首曰義髻、在衣曰義襕、義領」；其文稱「合中小合子曰義子」；其文稱「合眾物為之，則有義漿、義墨、義酒」；其文稱「禽畜之賢，則有義犬、義鳥、義鷹、義鶻」。這些辭彙，大多不見在現代漢語詞典里。或許，時代在變化，人們的觀念在變化，新的辭彙誕生了，不合時宜的辭彙，也會漸漸湮滅在時光里。

讀高中的時候，數學老師在課堂上講過「無窮大」和「無窮小」的數學概念。從理論上講，是說得通的。讀《容齋隨筆》卷九，有一則《尺棰取半》，因此知曉古人很早就注意到「無窮小」問題了。《莊子》里記載了惠子的話：「一尺之柞，日取其半，萬世不竭。」雖然這是寓言，但是卻不可反駁。每次取其一半，即便微小到塵埃，餘下的一半仍然是存在的，雖至於無窮小，也是可以再分的。從尺棰取半這個命題，我們已經隱約感知到了：量變可以引起質變。由此，也見證了我們的祖先是何等聰明。黑格爾說過，有一條馬尾巴，把上面的毛，一根一根拔去，拔到最後，馬尾巴就不是馬尾巴了。哲學家用這麼簡單直觀的話題，為大家闡明了質量互變規律。我國古老的《易傳》云：「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與尺棰取半的「減一倍法」相反，是「加一倍」法，它們可以看做是互為逆運算。這是現代混沌學已經認識到的倍周期原則，表達了世界構成要素：物質、能量、信息、精神等顯化和潛化之進程。

傳說在宋代大理國，仲春時節，感通寺主持全神貫注，引用經文。忽然一位仙女飄然而至，高僧不由吃了一驚。仙女笑言，長老莫怪，我奉洱海龍父之命，特給貴寺送來一株龍女花。說完，化作清風而去。從此，寺院內的龍女花，花大如銀碗，香氣沁心脾。引得人人觀奇花，香火日盛。明初，感通寺高僧無忌和尚，曾將龍女花送給明太祖朱元璋，一時轟動京城。龍女花，頓時成為國中名花。後來，感通寺里的龍女花在清代枯死。詩人艾濂作詩紀念，感嘆「何獨至此花，甘心任朽蠹」。時至上世紀九十年代，人們終於在大理點蒼山發現了唯一的龍女花樹。如今，已經成功栽培出龍女花苗木。《容齋隨筆》里，也記載了兩棵奇異花樹。一為長安唐昌觀里的玉蕊花，一為潤州鶴林寺里的杜鵑花。人們傳說，天上的仙女遊覽唐昌觀，見玉蕊花鮮亮美艷，忍不住折花一支，去赴玉峰仙境約會去了。而鶴林寺的杜鵑花，人們都說是從國外僧人的缽盂中移栽而來，得到上天垂憐，下派三位仙女，已經護佑杜鵑花一百多年。看來，人們對於美好的鮮花，自古就是喜愛有加呢，以致神化它們來加以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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