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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守候人生

父親因小時候生病,落下殘疾,生產隊里的重活他沒法做,於是,一些需要守候的輕活就落在了父親身上。父親一生之中,守過磨房、玉米棚子、茶棚子,父親的一生是守候的一生。

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電能還沒有廣泛應用於生產生活,農產品加工靠的是碾磨。碾指的是碾米用的石碾,磨指的是磨玉米面的石磨,它們都以水為動力。父親每天的任務就是守磨房,幫村民碾米、磨面。父親守的磨房在距家不遠的水地坡,大約走15分鐘。水地坡磨房臨花溪河而建,起水堰頭設在上游200米處,臨坡挖水渠,直通磨房。磨房內有兩種設施,一種是石碾,另一種是石磨。父親一天24小時都得守在那兒,接收村民一早一晚背去加工的糧食。記得小時候,母親常常叫我給父親送飯,母親把飯做好後,先給父親吃的舀好,我們再吃,等吃完後,便叫我給父親送去。母親用一塊布裹著飯碗,教我用雙手端平,千叮萬囑叫我小心。當父親吃到我送的飯時,都涼得差不多了,可父親還是很高興,不住地叫我「乖女兒」。

村民有一句關於水地坡碾磨的順口溜:「五星五隊的錢又多,磨子修在水地坡,天晴放不轉,下雨淹龍窩。」可以想見那守碾磨的活也不是什麼好活。母親常說:「你父親守碾磨差點沒有活人了。有一次漲洪水,把村民們的糧食沖走了,你父親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站在被淹的磨房裡不走,準備與那糧食同歸於盡。幸好有人去磨房,見水都淹著他了。那人拖他時他還不走,說賠不起糧食。直到那人生拉活扯,說,活命要緊,糧食沖走了就算了,父親才很不情願地被拖上岸。」

父親習慣了守候碾磨的生活,變得很有耐心。記憶中,父親從來不會發我的脾氣,每次我做錯了事他都不會責怪打罵,而是很耐心地叫我以後小心點,教我如何才能做好。而母親就不一樣了,她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活,稍遇一點不順心的事情,就會往我和父親身上發泄。特別是父親,經常挨罵。父親有很好的韌性,難得惹母親,任她嘮叨個夠。個別時候,父親在迫不得已時才大吼幾聲。當父親一開口,母親就受不了了,又哭又鬧,母親一哭我也就跟著哭了,一家三口鬧得雞犬不寧,四鄰不安。家裡常常這樣,當母親見我哭時也不忍心,於是抱著我,為我擦眼淚,一場家斗漸漸平息。父親不在家時,母親把事情做得有條不紊,一般不會有前面的場景。當父親一回家,母親就不得了了,經常出現與前面類似的場景。我從小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所以,我很喜歡父親。

在生產隊里,因為沒有勞力,所以年年「倒找」。母親拚命地掙工分,但是沒有哪一年進過錢,顯然窮字籠罩著全家。父親最愛說的一句話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父親很有遠見,他們沒有因為我是女孩,也沒有因為家裡貧困,毅然決定送我讀書。這個決定可以說是父母一生中最明智的選擇。

隨著電的廣泛應用,水能被電能代替,水地坡的碾磨被電力加工取代,父親從此失業。還好,生產隊為了多產糧食,於是到林場大包山去開荒種玉米,大包山距我們家,走路要三個多小時。生產隊播種完玉米後,照看玉米地就成了父親的又一份工作。父親的玉米棚子搭在大包山的山頂,每晚就住在那遠離人煙的荒山野嶺。他要回一次家都很難,好多時候都是母親給他送吃的。記得村民有一段時間最喜歡到大包山去撿柴,早上五點鐘就出發,下午才能回家。每次見有撿柴的人回家,我都會問他們看見我父親沒有?當聽他們說看見過且和我父親打過招呼時,我就會很高興。

放暑假的時候,我常和母親一起到父親守棚子的地方背柴。父親因為看山,常常把柴撿好,我們只管去背,我們經常在父親那兒吃午飯。聰明的村民在玉米地里種黃瓜,滿山都是,玉米還沒有成熟的時候,黃瓜就可以吃了,父親每天就以黃瓜為主菜。我們背柴回家時,還可以背幾個黃瓜回家。黃瓜可以生吃,往往是口渴時,順手摘下來就往嘴裡送,吃不了,隨手一扔。那個半截黃瓜頭呀,可以說路兩旁的玉米地里隨處可見,撿柴的村民們常常撿回家餵豬。在我的記憶中,凡是上山撿柴的人都可以摘黃瓜,吃不了還可以背回家吃。

聽人講六隊的一個守棚子的人晚上去看電影,回棚子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了一個墳地,在那兒睡到了天亮。等撿柴人發現他時,他還說糊話:「我明明是去看了電影回棚子了呀,怎麼被人帶到這兒來了。」自發生這件事情後,我很擔心父親的安危,世間是不是真的有妖魔鬼怪呢?幸好我父親說他的火焰山高,不會遇到鬼怪之類的。我讓父親晚上早點到棚子里休息,不要去看電影。

那時的野獸不少,有野豬,老熊等。村民們常常圍攻野豬,老熊。這兩種野獸很厲害,只要人傷到了它,它就會傷人。生產隊的人常常打到這些獵物。只可惜在我的記憶之中,因為我父母都沒有勞力,所以從來沒有吃過。父親守山的地方好危險喲,但願那些野獸不要傷害我父親。結果父親除了遇到過蛇以外,還真沒有被野豬老熊傷過。

父親有一次回家背東西上山,我便和他一路,行至半山時,父親發現一條脆蛇,他很勇敢地捉了脆蛇,把它裝在竹筒,讓我背到收購站去賣,究竟賣了多少錢,現已記不清了。那是我第一次認識脆蛇。

父親在山上閑了還弄些藥材,我們上山時父親就讓我背回家,拿去賣。有一次我到收購站賣了藥材,就把發票藏在衣服的腳邊里,準備放學後再去取錢。只可惜我不知什麼時候把發票弄掉了,最後沒有取到錢。衣服的腳邊處哪是裝東西的地方呀,父親知道此事後,沒有打我,也沒有罵我,只是叫我以後要揣好,做事要動腦筋。自知這事確實是我錯了,從此以後,我再沒有掉過東西了。

父親在大包山守了幾年山後,由於林場的樹苗已經長高,不能種玉米了,父親又失業回家。沒過多久,全大隊在我們那兒的山上種茶,每個生產隊要派一名去守茶山,我們生產隊又派父親去守茶山。此時的茶山距家近得多了,50分鐘就能上山。

到了包產到戶的時候,父親守茶山,母親在家種包產地,我上初中。生產下戶了,母親怕被人笑話,不服氣,為了證明自己還是能做來吃,不但苦自己,還把我盯得很緊,只要我放學了,一定要給我安排點農活。當時我是放學回家,甩了書包就跑到母親做活的地方,直做到天黑才回家,回家後,母親做晚飯,我就做作業。

父親常說,智大養千口,力大養本身,讓我專心讀書。活路是活的,多可多做,少可少做,你再做都做不完,這番話很有道理。經過母親苦磨的我深知做農活的辛勞,於是發奮學習,立志考上學校,改變家裡的貧窮面貌。就在1983年的七月,我考上了峨眉師範學校,最後成了一名初中教師。

我的那個貧窮的家,我的那個可憐的父親和那個愛嘮叨的母親,在目睹他們求生的過程中,我明白了生活的艱辛和不易,於是發奮,力做有為人。

在學會寫作的今天,父親離開我已十八年整。今天回憶起這些文字,權作對村民無盡的感恩和對父親深切的懷念。

(文/姜純秀)

最洪雅

主編:山眉 編輯:楚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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