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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武宗內閣重臣王鰲的為人和遠見

有明一代,但凡和太監同朝共事的,無不膽戰心驚,在錦衣衛和東廠餓狼環飼之下,文臣每天上朝都要和家人臨終告別一次,關於錦衣衛的電影有很多,《綉春刀》一、二都是傑作。大太監當中,除了明末的魏忠賢,明武宗時期的大太監劉瑾也是權傾朝野,號稱「八虎之首」,官至司禮監掌印太監。

看過《大明王朝1566》的人都知道,掌印太監是司禮監(宦官組織)名副其實的一把手,掌握著批紅、蓋印的大權。原本批紅、蓋印的權力是皇帝的,但是皇帝太懶,只想玩樂、煉丹、修鎖,每天寫那麼多批示,手都要累斷。於是,皇帝所幸讓身邊這幫太監們代勞,以至於他們狗仗人勢,以至於無法無天。但是,與唐代相比,明朝太監沒有兵權(唐代禁軍由宦官掌握,一些大宦官甚至能夠廢立皇帝)。由於內閣、軍隊、錦衣衛的權力制衡,明代的皇帝往往掌握著對太監的生殺予奪之權,廢掉哪個太監,也往往是一句話的事。值得欣慰的是,基本上,唐代、明代的太監一個個前仆後繼,最後都死得很慘。

朱元璋取消丞相,直接管理六部,但是子孫的精力和能力不如他,於是進行變通設立了內閣,內閣一到七人不等,成員一般都是大學士。各地來的奏摺,上報到內閣進行票擬,也就是提出初步意見,皇帝同意了就批紅蓋章,不同意就駁回或者留中。前面說過,皇帝躲清閑,批紅和蓋章基本都讓司禮監代勞了。

所以,等於內閣和司禮監成了兩個相互制衡的政治力量。大部分時候,兩家還是互讓三分,甚至達成默契,例如著名的張居正就和大太監馮保配合得力,使得變法得到有效推進。但是,司禮監畢竟離皇帝近,皇帝也擔心文臣有本事興風作浪,所以太監的權力還是大一些,遇到強勢擅權的如劉瑾、魏忠賢之流,基本上內閣也就是個擺設了。畢竟,司禮監二把手、三把手(秉筆太監)直接掌管著東廠這種令人聞風喪膽的特務機構。

在這種殘酷的環境下,懦弱一點的文臣根本大氣不敢出,強硬一點的如果沒有背景和特殊能力,基本都是被殘酷地迫害。然而,凡事都有例外,在大太監劉瑾擅權期間,就有這麼一位剛正不阿、堅守原則,同時又能全身而退的內閣大臣,名叫王鰲。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是誰,但是明代大儒王陽明對他有極高的評價,稱讚他是「完人」。唐伯虎更是直接說他:「海內文章第一,山中宰相無雙。」

能做大學士的人,自然天資和努力都超乎超人,是明憲宗時期的進士,當時25歲。明憲宗最著名的事就是立奶娘為後,之後明孝宗即位,也就是弘治皇帝,將近20年的時間國泰民安,實現了中興。所以,在這30年的時間裡,文官的日子還是比較不錯的。接下來,就輪到游龍戲鳳、玩打仗遊戲的正德皇帝登場了,登基的第二年,就命劉瑾執掌司禮監。從此,劉瑾就登上了呼風喚雨的人生巔峰。

隨著劉健、謝遷等內閣重臣被排擠出去,王鰲和劉瑾的親信焦芳一同入閣。王鰲之前也曾奏請誅殺劉瑾,但由於他是文臣的代表,劉瑾暫時也不敢拿他怎麼樣。王鰲儘力保護受迫害的大臣,也給劉瑾提過建議,劉瑾有時候也採納。但王鰲覺得孤掌難鳴、獨木難支,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最終提出辭職,從此一直在家,直到七十五歲善終,死的時候剛好是嘉靖剛剛登基。

人算不如天算,他離開朝廷的第二年,劉瑾就被李東陽、楊一清等人以謀反為名、由皇帝親自帶隊聯合誅殺,搜出黃金兩百多萬兩,凌遲處死。所以,王鰲並沒有等來自己真正發揮才能的機會。又或者,他對當時的這種制度安排已經徹底失望,才沒有重返朝堂。這也體現在他流傳後世的一篇題為《親政篇》的文章里。這篇文章寫於1522年,剛好是神仙皇帝嘉靖繼位的第一年,皇帝慰問老同志,王鰲年事已高,但還是把自己的思想凝聚成《講學篇》和《親政篇》獻給新君,嘉靖也很感動,直接封他的兒子為中書舍人。

親政,顧名思義,就是皇帝親自理政,不要讓太監插手。但是給皇帝上書,必須含蓄,所以一開始就從《周易》入手,算上一卦,這是古人都相信的,也就是一種迷之信仰,包括皇帝,也不得不重視。

《易》之「泰」曰:「上下交而其志同。」其「否」曰:「上下不交而天下無邦。」蓋上之情達於下,下之情達於上,上下一體,所以為「泰」;下之情壅閼而不得上聞,上下間隔,雖有國而無國矣,所以為「否」也。

一句話,上下必須經常溝通聯絡,否則國家怎麼正常運行呢?但是接下來,王鰲就沒有那麼客氣了:

交則泰,不交則否,自古皆然。而不交之弊,未有如近世之甚者。君臣相見,止於視朝數刻;上下之間,章奏批答相關接,刑名法度相維持而已。非獨沿襲故事,亦其地勢使然。何也?國家常朝於奉天門,未嘗一日廢,可謂勤矣;然堂陛懸絕,威儀赫奕,御史糾儀,鴻臚舉不如法,通政司引奏,上特視之,謝恩見辭,惴惴而退。上何嘗治一事,下何嘗進一言哉!此無他,地勢懸絕,所謂堂上遠於萬里,雖欲言無由言也。

從這裡看來,嘉靖登基後,是經常上朝的,但是因為形式性的儀式多,所以大多是象徵性的,實際意義不大。因為大庭觀眾之下,監督的人太多,大臣有話也不能說、不敢說。那麼,解決方法是什麼呢?

愚以為欲上下之交,莫若復古內朝之法。蓋周之時有三朝:庫門之外為正朝,詢謀大臣在焉;路門之外為治朝,日視朝在焉;路門之內曰內朝,亦曰燕朝。《玉藻》云:「君日出而視朝,退適路寢聽政。」蓋視朝而見群臣,所以正上下之分;聽政而適路寢,所以通遠近之情。漢制:大司馬、左右前後將軍、侍中、散騎、諸吏為中朝;丞相以下至六百石為外朝。唐皇城之北,南三門曰承天,元正,冬至,受萬國之朝貢,則御焉,蓋古之外朝也;其北曰太極門,其西曰太極殿,朔望則坐而視朝,蓋古之正朝也;又北曰兩儀殿,常日聽朝而視事,蓋古之內朝也。宋時常朝則文德殿,五日一起居則垂拱殿,正旦、冬至、聖節稱賀則大慶殿,賜宴則紫宸殿或集英殿,試進士則崇政殿。侍從以下,五日一員上殿,謂之輪對,則必入陳時政利害;內殿引見,亦或賜坐,或免穿靴。蓋亦有三朝之遺意焉。蓋天有三垣,天子象之:正朝,象太極也;外朝,象天市也;內朝,象紫微也。自古然矣。

方法就是恢復古制,設立內朝,也就是上完外面的朝,到寢宮之前再上個內朝,類似於清代的外朝內廷。王鰲列舉了從西漢以來的上朝制度,比較複雜,70多歲的高齡,能研究地這麼細緻,很見功力。一句話,就是要有內朝。同時,要區分正朝、外朝和內朝的功能。

國朝聖節、正旦、冬至大朝會,則奉天殿,即古之正朝也;常日則奉天門,即古之外朝也;而內朝獨缺。然非缺也,華蓋、謹身、武英等殿,豈非內朝之遺制乎?洪武中,如宋濂、劉基,永樂以來,如楊士奇、楊榮等,日侍左右;大臣蹇義、夏元吉等,常奏對便殿。於斯時也,豈有壅隔之患哉?今內朝未復,臨御常朝之後,人臣無復進見;三殿高閟,鮮或窺焉。故上下之情,壅而不通,天下之弊,由是而積。孝宗晚年,深有慨於斯,屢召大臣於便殿,講論天下事。方將有為,而民之無祿,不及睹至治之美。天下至今以為恨矣。

王鰲提示,其實本朝也是有內朝的,太祖時期的宋濂、劉基這些大臣,永樂時期的楊士奇、楊榮這些人,都是上過內朝的,效果也是很好的,經驗都是現成的。根據當前的情況,如果要恢復內朝,可以有如下方案:

惟陛下遠法聖祖,近法孝宗,盡鏟近世壅隔之弊。常朝之外,即文華、武英二殿,仿古內朝之意:大臣三日或五日,一次起居;侍從、台諫各一員,上殿輪對;諸司有事咨決,上據所見決之,有難決者,與大臣面議之。不時引見群臣,凡謝恩辭見之類,皆得上殿陳奏;虛心而問之,和顏色而道之。如此,人人得以自盡;陛下雖深居九重,而天下之事燦然畢陳於前。外朝所以正上下之分,內朝所以通遠近之情。如此,豈有近時壅隔之弊哉?唐虞之時,明目達聰,嘉言罔伏,野無遺賢,亦不過是而已!

內朝可以設在文華殿、武英殿,大臣三天、五天召集起來開一次會,再安排兩個秘書人員輪流值班,另外根據情況再召見有關部門官員商議要事,大臣謝恩、告辭都要接見他們,對他們和顏悅色,這樣他們就願意說心裡話了。外朝和內朝也就互補起來了。這樣,天下的賢達人士怎麼還會隱居民間呢?

王鰲這一《親政篇》,簡直就是一篇詳盡的《帝王上朝指南》,從《周易》演算、歷代制度、本朝慣例,推演到當下該如何建立制度,做到了旁徵博引、嘔心瀝血、言之鑿鑿,體現了古代文人士大夫極高的理論水平。從這一點來看,王鰲確實要比朱元璋所重用的大儒,要實用得多。也說明,經歷了幾朝經營,以及土木堡之變的教訓,政局穩定下來,人才慢慢也就出來了。王陽明、唐伯虎活躍在這一時代絕非偶然。甚至,明憲宗、孝宗、武宗大致可以對應清朝的康雍乾時期,前幾代歷盡磨難、勤勉治國,到武宗就可以遊山玩水。

嘉靖確實能力超強,14歲登基,很快就掌握了局面,收拾文臣,抑制宦官,扶植了內閣,大刀闊斧搞改革,基本做到了親政勤政,社會經濟也得到了一定發展。然而,一篇文章的作用是不可能持續很久的,到後來,嘉靖為了修道成仙,所幸還是讓宦官代勞批紅蓋印,《大明王朝1566》裡面講得很清楚。但是,嘉靖雖然多年不上朝,仍然牢牢把握著權柄,對他而言,親不親政實在沒有什麼區別。

等到滿清入關之後,清朝的皇帝吸取了明代政治制度的教訓,基本都做到了親政,而且經常接見群臣,寧肯自己累一點,總算是徹底解決了宦官干政的問題。應該說,王鰲這篇文章確實點到了要害之處。歷史的車輪滾滾,如方孝孺所憂慮的,清朝的皇帝是勤奮了,但是沒想到危機卻從遙遠的西方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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