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高智商情人
文/某敏
李素芬做夢都怕老公出軌。
她的怕不是沒道理。他們結婚後一直沒有孩子,到醫院檢查,沒孩子的原因也不是誰有毛病,而是令整個生殖醫學界聞風喪膽的「不明原因不孕」。因為這個緣故,她自卑感很重,這種自卑又反方向增強了她的乖戾驕縱。她老公艾小強是個陽光帥氣的律師,她總是擔心老公被律師事務所里那些漂亮的律政俏佳人勾引。
為了宣告主權,李素芬隔三差五打扮得像只高貴白天鵝,躥到律所突擊查崗。幾次下來,效果顯著:再俏的女律師都嚇得離她老公八丈遠,就連門衛和掃地的都知道艾律師家有個厲害老婆。
然而,「明騷易躲,暗賤難防;想啥來啥,怕啥有啥」是情感界鐵律。
她老公還是出軌了。出軌對象不是來自律所內部,而是來自她的爪牙無法企及的外部。
原來,艾小強很煩老婆對他的監控。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他不愛回家,中餐和晚餐,他喜歡去律所斜對面一家咖啡館吃個披薩解決。
咖啡館為了營造纏綿緋惻的氛圍,專門請一個美女在用餐高峰期彈奏古琴。那是一個美麗優雅、氣質出眾的美女,她飄飄欲仙的白裙和隨意一挽的髮髻,都有一種說不清的韻味。
具體是個什麼韻味呢?他也說不清。
但可以肯定,那是一種跟他家裡的母老虎截然相反的韻味。
天天吃川菜的人,誰不想試試滬菜是啥味?艾小強通過老闆要到她的微信號,加過她幾次,都被她無視了。她的清高,反而增加了他對她的愛意。
他每天在她一曲彈罷之後鼓掌。人跡廖廖的咖啡館,他的掌聲突兀而意味深長。她報之一笑,最終在微信上通過了他。
在一個大雨滂沱的中午,她沒來。艾小強看看錶,已經快一點了。他很失落地給她發了個微信:「我想你。你有沒有想我?」「一點也不想。」她的回答,也不出乎他的意料。可是,她又回了第二條微信:「一點半再想。」隨後,她竟給他發了一個微信定位。那天他們第一次在酒店開房。他那時一度確信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沒有之一。
她叫朱婉,已婚有子,是這條街上另外一家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沒啥名氣,也沒人找她打官司,自幼學過古琴演奏,就來咖啡館兼職掙點小錢。
朱婉是跟他一樣對婚姻家庭不滿的人。她老公是個夜班編輯,晚上加班,白天睡得跟狗一樣。她的懷春期待就像她的空閨寂寞一樣顯而易見。
乾柴烈火燒到一起之後,艾小強為如何安全偷情,傾盡了他自高考以後的第二次智商巔峰。
他的第一個措施就是:不要突然保護手機。因為,現在又不比古時候,能飛鴿傳書,魚膘送信。手機是情人之間聯絡的重要工具。男人出軌之後,生怕手機上的秘密被老婆看到,一般不管是刷牙還是炒菜,都會下意識地把手機藏在兜里。但這種對手機的過份保護,反而更加暴露可疑。像平時一樣把手機往沙發上隨便一扔,比把手機藏著掖著更能麻痹老婆的警惕性。
但是問題來了,他的手機如何能禁起老婆的嚴打呢?
他冥思苦想,智商又達到新的巔峰:白天和朱婉在微信上聊騷,晚上回家前再把朱婉拉黑,第二天上班後再重新添加朱婉為微信好友,一點也不耽誤聊騷。
朱婉為了避免被老公察覺,智商也不遜於他。她認為,女人有外遇後最大的變化就是喜歡突然改變形象:以前不灑香水的,現在渾身香得蚊子都近不了身;以前不用髮膠的,現在頭髮亮得蒼蠅拄拐棍兒爬不上去;以前愛穿阿迪、耐克、李寧的,現在愛穿黑絲、弔帶、小短裙。突然改變自己,就相當於向配偶宣布:看呀,我出軌了,快來捉我呀。所以說,女人出軌後千萬別突然愛打扮,這樣就能最大概率地避免老公福爾摩斯上身:「最近她怎麼這麼騷?一沒升職,二沒中獎的,難道是有外遇了?」
現在是大數據時代。這倆高智商人才還對偷情被抓姦的概率進行了理性分析。最後梳理出來的經驗是:要想安全偷情,千萬不能去自己熟悉的地方約會。因為,在犯罪心理學中,不少連環殺手都會選擇在自己比較熟悉的地方殺人,熟悉的地方使他有安全感。可是,這種行為反而會使他們更易落網。
那麼,據此推理,在熟悉的地方跟情人幽會,更易被配偶捉姦。因為,兩夫妻的活動半徑大多是重疊的。你熟悉的地方,也是你家那位熟悉的地方。
綜上所述,他們研究後得出結論:去陌生的地方幽會最安全。因為你很陌生的地方,你家裡那位肯定也會感覺陌生。因此,在陌生的地方被捉姦的概率幾乎為0。
他倆都是律師,出差的機會多,那麼他們的最佳幽會地點就是外省。艾小強以前出差的時候對老婆的電話愛接不接,但自從出軌後,尤其是跟朱婉幹壞事之前,他都要主動和老婆聊天,聊得老婆都煩了,再去幹壞事。這樣就有效防止了老婆在關鍵時刻打電話找他,也有效減少了他不便接電話被老婆懷疑的概率。
就這樣,這一對高智商情人,連續六年過去,竟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貪婪是人性共有的弱點。起初,他們只求偷情別穿幫就阿彌坨佛了。但隨著時光飛逝,他們的貪婪也在膨脹發酵。
六年了,他們一起坐高鐵、坐飛機、坐大巴,游遍了中國的大部分省市縣,在雙宿雙飛和耳鬢廝磨的過程中,他們逐漸感覺離開對方,就生不如死。
在每一次激情過後,他們都互相承諾:各自離婚後結婚。
艾小強離婚,從理論上來講要容易一點:夫妻倆只有一套位於城中村的三層小樓。小樓是艾小強父母給他留下的婚房,已是上世紀的產物,老、舊、破敗,雖然面積有300多平方,但連個物業管理都沒有,市價只值100萬。如果艾小強肯作出犧牲,放棄房子,應該是成功離婚的重大砝碼。他家的母老虎看在房子的份兒上,應該會同意離婚。
朱婉離婚的代價就稍微大點,她兒子8歲。她家最大的財產也是房子,位於市中心,120平方,價值200萬。可她離婚的決心十分堅決:「最可怕的不是孤獨終老,最可怕的是跟讓你孤獨的那個人一起終老!我帶上孩子凈身出戶,不要房子和撫養費,他沒有不同意的道理,興許還會求之不得。」艾小強由衷地表示:「我沒有孩子,我會把你的孩子當我的孩子。我們也可以生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啊。」
幸福,彷彿就在眼前。
變故出現在艾小強摩拳擦掌要跟老婆攤牌前昔。
艾小強所住的城中村一夜之間貼滿了告示,政府計劃在這個片區打造一個旅遊新城,所有老舊破的老房在10個月之內完成拆遷,賠償標準按1:2的面積原地還建,或者按1.5萬一平方進行貨幣補償。
就是這個告示,催毀了艾小強的偉大愛情。
他看到告示之後,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跟朱婉得瑟:「我的房子有200平方,按1:2原地還建就是能換400平方的新房子!我可以要三套133平方的三室兩廳;也可以要6套66平方的兩室一廳。到時候我住一套,出租5套,一套租3000塊錢,5套一月就租一萬五……太爽了,有這每月一萬五,我還上個鳥的班?幸虧……」
他意識到了什麼,猛地住口。
幸虧什麼?幸虧沒離婚?幸虧沒跟你結婚?這兩個意思都可以有。朱婉也是重點大學畢業的高材生,這點閱讀理解,她還是能做到滿分的。連她自己都沒想到的是,她竟然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那太好了,那你不要離婚,不要把房子給你老婆了。現在房價漲那麼厲害,你離了,不要房子;我也離了,不要房子還拖著個讀書的孩子,我們又能好過到哪去?好險哪,這個消息再晚一點出來,你不得損失千把萬?你發財了,快快,快請我吃大餐!」
他一下子如釋重負:「好啊好啊,這是必須的。」
掛了電話。她心中一片茫然。六年的感情,她很愛他,可她剛才怎麼下意識說了那麼現實的話?可是,她又能說什麼?罵他?她不能。那都是電視劇里二十浪當歲小姑娘的作派。她做不來。祝賀他?那就等於否定這六年來她絞盡腦汁苦心經營的愛情。她也做不來。
他倆的關係也不是說斷就能斷掉的。這次通話過後,他們也陸陸續續約了幾次會。最後一次約會的時候,她告訴他一個好消息:「我老公現在不當夜班編輯了,調到後勤部門,工資比以前低,但好歹是個正常人作息了。」艾小強也告訴了她一個好消息:「我已經在拆遷協議上簽字了,房子已經在拆,現在我們租房住,每月有四千塊錢的租房補貼。我老婆脾氣也好點了。女人嘛,有錢了心情哪有不好的?沒有孩子也無所謂吧,我不怎麼喜歡小孩子,再說,我有兩個哥哥一個弟弟,他們都生了二胎,說了可以過繼給我一個。」
「那蠻好的。」朱婉說。「是蠻好的。」艾小強說。他想了想,笑著補充:「要不,我們全體都有,各就各位,各回各家?」
她沒有說話。他們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他們也聽到了內心深處某種東西破碎的聲音。
沒有分手。沒有道別。甚至連臨別時的揮手再見都沒有。
這次回家前,艾小強沒有把朱婉的微信拉黑。因為,直覺告訴他:他的手機從此以後已經能經起老婆的檢查了。果然,這次客客氣氣的分別之後,他們再也沒有在微信上聊騷,也沒有再聯繫。
起初,他還看得到朱婉發的朋友圈,不是澆花,就是旅遊,要不就是心靈雞湯。後來,突然有一天,他看不到她的朋友圈了。她把他屏蔽了。曾經身體都進去的人,現在朋友圈進不去了。他苦笑著拉黑了她。最後一次。
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卦不敢算盡,畏天道無常。
艾小強在偷情的時候,智商不亞於愛因斯坦;朱婉在偷情的時候,智商也不亞於居里夫人。都說紙里包不住火,可他們,在長達六年的時間裡成功地用紙包住了火。
然而,智商高如他們,也敵不過婚外激情最大的敵人:利益。
在利益面前,所有的激情都得打回原形。
利益與激情是水與乳的關係,互相不融合。
世界上沒有永恆的激情,只有永恆的利益。曾經相信那麼深愛對方的他們,最終,還是難免敗給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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