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詞里情惆悵：停留是剎那，轉身是天涯

{停留是剎那，轉身是天涯}

古詩詞里情惆悵

作者：竹溪雲山

中國是詩的國度，一個喜歡詩的民族，必然是一個懂得浪漫與風趣的民族。

孔子說：「不學詩，無以言」，不學點詩，話都不好意思說出口，我國最早的詩集《詩經》，便是一部浪漫的詩集，它給人們留下深刻印象，廣為人們喜愛傳誦的主要也是情詩，《詩經》的開篇便是：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這應該是對女子讚美的最早詩篇，第一個把女人比作花的是天才，同樣第一個把女人稱為「窈窕淑女」的也是天才。可見這「愛情「二字，「月本無今古，情緣自淺深。」是亘古不變的主題。

形容美女最瘋狂的詩句應該是司馬相如在《鳳求凰》中的呻吟：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但高手在民間，俚語俗話，僻陋巷言，說出來也是何等美好風趣，《陌上桑》就形容美女道：

「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鬚。少年見羅敷，脫帽著帩頭。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

美人羅敷翩然而至，老少皆傾倒，連拿鋤頭把的農夫也失了態，拿著鋤頭忘了放下，只等老婆一拍肩，可能才回神。

話說春秋的某一天，孔子正在杏壇上表揚著他最喜歡的弟子顏回，夫子表揚道：「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意思是說，顏回用竹器盛飯吃，用木瓢舀水喝，住在簡陋的小巷，這是別人忍受不了的困苦生活，但顏回依舊快樂，真高尚啊，顏回！

話雖這樣說，其實夫子老人家也個蠻食人間煙火的可愛老頭，他老人家就說過：

「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意思是要能發財，那怕讓我替人趕馬車也是可以的。

但正當這時，芳草萋萋，落霞孤騖的陌上一對青年男女卻一見鍾情了，《詩經·鄭風·野有蔓草》中寫道：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翻譯成白話文的意思就是：「妹子妹子真漂亮，眼含秋水一汪汪。有緣今日初相見，哦，天啦，我願和你去那草地里藏。」去草地里幹嘛？你懂的。你看多奔放，多直白！

古詩里優美動人的愛情段子還不少，最有名的便是這《題都城南庄》：

書生崔護到長安參加進士考試落第後，心中著實鬱悶，「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於是到長安南郊去散散心，卻偶遇一美麗少女，次年清明節重訪此女不遇，於是題寫此詩：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正應了泰戈爾的那句話：「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愛你。」

又像是王菲唱的《傳奇》那首歌：

「只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的容顏，夢想著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見，從此我開始孤單地思念」

怎不愁腸百轉，寤寐思服！中國人一向有成人之美的傳統，於是讓崔護次年重逢了該女人，誰知這女子更是痴心女，至崔護別後，「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鬱鬱寡歡，以至奄奄一息，崔護一到方才起死回生，喜結了良緣，真如湯顯祖所言：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同樣是另一姓崔的小子，同樣也走了桃花運，你說這姓氏有時也很有趣，清朝大家張潮在其《幽夢影》里說：

「蓋姓實有佳有劣。如華、如柳、如雲、如蘇、如喬，皆極風韻；若夫毛也、賴也、焦也、牛也，則皆塵於目而棘於耳者也。」

所以有了個風韻的姓，也是很博彩的。

崔郊的故事也動人，他留下了一首《贈婢》名詩：

公子王孫逐後塵，綠珠垂淚滴羅巾。

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原來在唐元和年間，秀才崔郊的姑母有一婢女，生得姿容秀麗，與崔郊互相愛戀，後卻被賣給顯貴於頔。崔郊念念不忘，思慕無已。一次寒食節，婢女偶爾外出與崔郊邂逅相遇，轉身剎那，崔郊百感交集，一氣呵成，寫下了這首《贈婢》。後來於頔有機會讀到了這首詩，大為感動，便讓崔郊把婢女領去，傳為詩壇佳話。

你看這於頔的氣度，我們更應讚美的應該是他呀！

蘇東坡有一首《蝶戀花》的詞：

「花褪殘紅青杏小

燕子飛時

綠水人家繞

枝上柳綿吹又少

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裡鞦韆牆外道

牆外行人

牆裡佳人笑

笑漸不聞聲漸悄

多情卻被無情惱」

聽到牆裡鞦韆佳人笑，卻道：「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留下多麼美好的想像空間，這少女曼妙的聲音，揮之不去，空谷留音，聞其聲不見其人，關於女孩子的聲音，張潮《幽夢影》里寫得有趣：

「女子自十四五歲至二十四五歲，此十年中，無論燕秦吳越，其音大都嬌媚動人。一睹其貌，則美惡判然矣。耳聞不如目見，於此益信。」

蘇子未見也許是好事，待真正見了，還不知寫不寫得出這等美好詩篇，其實更應後悔的應該是裡面的女孩子吧，男神就在牆外，卻不知道，但她們的美好笑聲卻流傳了千古。

一個明麗春日，陸遊漫步到沈園。在園林深處的幽徑上，竟然邂逅了闊別數年的前妻唐婉。剎那間，兩人的目光相撞，千般心事卻不知從何說起。在一陣恍惚之後，唐婉終於留下深深的一瞥之後轉身走遠了。

陸遊望著唐婉離去的身影，昨日情懷，今如夢幻，滿腔情思悉堆筆端，於是提筆在粉壁上題寫千古絕唱《釵頭鳳 . 紅酥手》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陸遊鍾情一生，在他七十五歲那年，唐婉逝世近四十年，重遊沈園，又寫下了傳誦一時的《沈園》：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舊池台。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作家馬德說得好：「最深的喜歡，就是愛，就是生命內里的粘附和吸引，就是靈魂深處的執著相守與深情對望。」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相思楓葉丹」，紅豆、紅葉，成了愛情的信物，「紅葉題詩」的浪漫愛情故事，讓紅葉更成了一個愛情的象徵。

白居易在《上陽白髮人》中說，有的宮女十六歲進宮到六十歲出宮，一直都沒見過玄宗的面，她們的一生都處於「寥落古行宮」、「閑坐說玄宗」的寂寞狀態。說的便是這宮女的苦楚，但有這樣一位宮女，因為一片葉，因為一首詩卻成就了一段奇緣。

唐僖宗年間，落第書生於佑漫步來到一溪溝邊，不經意的低頭一看，見水面上漂浮著一片紅葉，葉上居然還有墨跡，他便撿了起來，只見紅葉上面有題詩：

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閑。

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

於佑也詩興大發，抬頭摘下一片紅葉，隨手寫下了兩句詩：

「曾聞葉上題紅怨，葉上題詩寄阿誰?」將紅葉也扔到水流，讓它各自漂去，於佑也將所撿拾得的那枚紅葉收藏了起來。

事隔沒多久，就有了可靠的內部消息，好友韓泳告訴於佑，宮中要打發一批宮女出宮，他正好有個宮女親戚，年齡雖稍大一點點，但人長得很漂亮，身材更是好的沒法說，便介紹給了他，於佑正當落魄，當下閃婚，就娶了這韓姓女子。

婚後，夫妻果然情投意合，十分恩愛，某日，妻子發現老公收藏了一片有題詩的紅葉，大為驚訝，因為葉上題詩正是她所寫!

於佑壓根也沒想到，自己所拾得的紅葉題詩，它的作者竟然是自己眼前的妻子，妻子也收到了他的「回葉」，於是「紅葉傳情」，成就了一段奇緣。

世上的事，有時就是這樣奇妙，有時愛情有如佛家的禪：不可說，不可說！

有作家這樣寫道：「愛情就像生命的誕生，是無數個偶然交織成的必然，無數個也許導致的註定。一旦發生，就沒有如果，只有結果。」

其實不光紅葉題詩有故事，連石頭也有與詩有關的有趣故事，古人筆記里就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

某年，河濱打魚的人網到了一塊石頭。網到石頭沒啥稀奇，但稀奇的是，這塊石頭上居然刻著一首小詩：

「雨滴空階曉，無心換夕香。井梧花落盡，一半在銀床。」

筆記里記了這事，還小議了一下：銀床就是井欄，這小詩也不知是誰寫的？

人生無常，林徽因說：「停留是剎那，轉身是天涯。」

「情懷漸覺成衰晚」，古詩詞里情惆悵，但「情」之一字，卻不因歲月流逝，東風暗換年華而稍褪色，亦如白居易的詩《偶作寄朗之》中的一句：「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當然最好的愛情便是：「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和你坐著搖椅慢慢變老。

作者：竹溪雲山，貴州省凱里市作家協會會員；貴州民族報黔東南新聞周刊特約記者；《西北作家》簽約作者。有詩歌，散文等作品散見於各網路平台及文學刊物等。崇尚自然，方寸寧靜，仰古人之陶冶萬物，「獨與天地精神往來」，在文字中行走，在筆墨里徜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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