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哪天，這塊綠地也不讓窮人踏上一步了吧？

鉑金之亂

文/美菲斯特

1

前面有兩車相撞的事故，趙維不得不放慢車速。坐在副駕駛上的柳伊諾望向窗外，遠處有一片公共綠地，人工栽種的草坪像燒傷植皮般，痕迹明顯。幾個小孩在草坪上踢球，但他們腦袋碩大，令人想起《火星人玩轉地球》里的火星來客。柳伊諾在車窗上用手指划出一小塊區域，拖拽、放大，車窗上顯示，踢球的小孩腦袋上罩著防毒面具和光學鏡，他們踢球時動作不快，有點像京劇《三岔口》里兩位一邊摸黑一邊碴架的武生。

「我開車的時候，別在側窗上變焦看風景。」趙維抗議道，「右邊什麼情況，看不全了。咱這車好歹有高清成像，其他車可就沒法保證了，當心蹭上。」

「得嘞，聽師父的。」柳伊諾食指輕劃，把右車窗上的窗口關閉。在草坪影像消失的一瞬間，她看到一個中年貴婦在踢球的孩子旁邊遛狗，貴婦戴著VR頭盔，那是合成了光學鏡和防毒面具的裝置，將外部影像投影在虛擬屏幕上。家長們不會給不斷長身體的小孩子買不同年齡段的VR頭盔，除非家裡是土豪。

「或許哪天，這塊綠地也不讓窮人踏上一步了吧？」伊諾自言自語道，她和趙維的車之所以能擁有高等級的成像系統，只因為他們開的是——警車。

這裡半個多世紀以來霧霾鎖城，密布的懸浮顆粒使得整個Q市的解析度一降再降，呈現出上世紀90年代錄像帶的像素感。不過上層對警車的配備從來不含糊，柳伊諾坐的警車還不如車裡的量子電腦貴重。Q市的街頭巷尾密布幾千萬個感測器，將車輛、人群的訊息傳至警車，車載量子電腦通過強大的運算能力，對感測器實時傳來的海量數據進行演算，在車窗的虛擬屏幕上，最大程度地恢復城市和行人的本來面貌。

憑藉它，柳伊諾才能看到遠處戴著防毒面具踢球的孩子們，以及遛狗的貴婦，如果現在搖下車窗，不僅看不清80厘米之外的任何東西，不及時戴上警用防毒面具，還會被灰霾弄到窒息。

每一輛汽車周身圍著紅色的示廓燈條，在鉛幕中像一副副泛著紅光的骨架來來往往。經過相撞的兩輛車時，伊諾聽到交警在訓斥一名車主為什麼不及時更換壞掉的十幾處燈條，車主帶著哭腔說，忙著給孩子治肺病，實在抽不出時間去修。

他們的聲音由於防毒面具的隔絕變得黯啞，伊諾心裡一沉，假裝拿出PAD看今天的案情，淚水卻早已氤氳了視線，如果不是嚴重的霧霾，媽媽也不會在一年前的交通事故里逝世吧？

「小柳子，快到了，打起精神來。」趙維對伊諾說道，一年來他變著法哄徒弟開心，心累。

2

案發地點是Q市的海洋樂園，趙維和伊諾戴上納米級口罩才敢下車，樂園前廣場的景物在精度極高的警用光學鏡中成像，虎鯨、海豚、露脊鯨雕塑構成的群落矗立在霧霾中，漸漸在眼前清晰，恍如克蘇魯浮出海面。

這是一起中學生失蹤案，頭一天半夜，初二學生唐吉突然離家出走。唐父報案後，值班刑警讓量子電腦找遍全市監控錄像，人臉識別系統一無所獲，直到有人報告說在海洋樂園某處通風管外發現電瓶車和書包，課本上寫著唐吉的名字，趙維和伊諾急忙趕過來。

此時已是下午5點，海洋樂園送走最後一批客人，昂貴的通風設備停止運行，霧霾如幽靈般鑽入各個展館。趙維找到樂園的經理陶規源，本想下班的陶經理趕緊帶他們來到監控中心，三人和保安一起在20多個屏幕中尋找唐吉的身影，然而灰霾如同跗骨之蛆在屏幕前揮之不去。在趙維的強烈要求下，陶經理不情願地開啟通風設備。

企鵝館，沒有。

水獺和海狸池邊，沒有。

北極狼和雪貂籠子前，沒有……沼澤館的巨龍舌骨魚池邊，有一件衣服。

趙維拉近鏡頭焦距，那件外套赫然是唐吉的校服。水池裡一片混濁，看不出裡面有什麼。

柳伊諾心裡一驚，巨龍舌骨魚是南美洲僅次於哲羅鮭的食人魚，池子里這條巨龍舌骨魚體長近5米，體重170多公斤，吃掉唐吉綽綽有餘……

趙維注意到她的表情，從旁說道：「池子周邊的玻璃幕牆有2米高，滑不溜丟的。唐吉身高一米五多，爬進去困難重重，不必擔心。」

趙維回放監控錄像，唐吉曾經在此路過，將校服脫在這裡，從另外的通道離開。屏幕上的唐吉頭顱碩大，趙維調整畫面大小，發現唐吉竟然戴著VR頭盔。

灰霾肆虐的日子裡，廠家將採集外部影像的VR眼鏡和防毒面具合為一體，開發出VR頭盔，唐吉是看著虛擬影像來到這裡的。

「他三更半夜的從家裡來這幹什麼？」伊諾喃喃地道，她回憶起唐父所述的案情。

前一天半夜，唐家廚房裡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唐爸以為是老鼠，沒想到那聲響越來越大，唐媽也被吵醒：「不會是小偷吧？」

唐爸從床底摸出棒球棍，沒敢開燈，躡手躡腳地向廚房摸去。

廚房窗前果然有個人影，唐爸心裡一驚，大喝一聲舉起木棍正要揮下去，此時外面有車經過，車燈從左往右一掃，將窗前的身影照亮。唐爸看到一個身材瘦弱、頭顱巨大的影子，正從冰箱里拿出三根火腿腸。那人整張臉隱藏在頭盔下面，唐爸手中的棒球棍硬生生停在半空。

那是戴著VR頭盔的唐吉，唐爸氣呼呼地問：「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這兒裝神弄鬼幹什麼！」

唐吉從刀架上抽出一把沉甸甸的斬骨刀，唐爸退後一步：「我是你爸爸，放下刀，有話好好說。」

唐吉置若罔聞，撇下唐爸推開門飛奔下樓。唐爸回過神來趕緊追出去，只見唐吉飛快地躍上電瓶車揚長而去，喊都喊不回來，只能報警。

唐爸點著一根煙，在冰冷的屋子裡和唐媽裹著被子等消息，從半夜一直等到東方欲曉，床前滿是煙蒂，可是唐吉一直沒有消息。

3

頭天晚上，唐吉躺在自己屋裡，聽著一牆之隔的搖床聲。不久，唐爸唐媽的激情像灶膛里的餘燼漸漸熄滅。好不容易挨到父母睡著，唐吉從床下翻出VR頭盔戴在頭上。

數十個神經觸元像爬山虎的腳，從男孩的太陽穴一直延伸到後腦，虛擬投影覆蓋在男孩視網膜上。漆黑的房間里浮現出無數雪花狀的分形，匯成一道直徑2米的門，那是VR頭盔通過WIFI連接虛擬遊戲的標誌。唐吉感覺身體彷彿河邊的浮沙，輕飄飄地進入《鉑金大陸》的遊戲界面。

完成《鉑金大陸》的大師級任務，已經凌晨三點了，唐吉想摘下VR頭盔，但胳膊軟的使不上勁，索性戴著VR頭盔睡覺。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小會，剛才遊戲的極度興奮推著他滑入夢境， VR頭盔檢測到大腦皮層的活躍，認為唐吉有接入遊戲的需要，不知不覺再度進入虛擬世界。

唐吉自上初中起，除了在家和學校摘下頭盔，在外面活動時只能通過VR頭盔觀測灰霾籠罩的世界，「霾一代」對於虛擬投影的依賴度極高，大腦潛意識裡，VR頭盔反饋給視神經的，才是真實可信的。唐吉不由得混淆遊戲與現實，還以為自己仍然躺在床上，卻不知已經下床，夢遊般地向「鐵匠鋪」走去。

「鐵匠鋪」被VR系統定位在家裡的廚房，唐吉從鐵砧上拿起巨劍，卻不知是砍排骨用的斬骨刀。他騎上戰馬絕塵而去，沒察覺那是家裡的電瓶車。他策馬向主城外的綠蔭大道奔去，沒想到自己上了五環。

4

趙維指著唐吉消失的通道問道：「那邊通往哪裡？」

陶經理驚慌地說：「那是虎鯨的表演池，我們快去！」

伊諾邊跑邊問：「師父，究竟是怎麼回事？」

趙維腳步不停，口中也不停：「長久以來，那男孩一直依賴VR頭盔認識這個世界，久而久之，大腦對虛擬投影形成依賴。昨晚上他進入夢鄉時還戴著VR頭盔，這導致兩個後果——一是將他的大腦活動與虛擬遊戲接軌。二是他從清醒狀態轉入睡眠時，腦電圖信號從低幅度的高頻活動變為高幅度的低頻活動，這種高幅低頻的信號稱為『慢波活動』（slow wave activity），伴隨著慢波活動的睡眠則稱為『慢波睡眠』（slow wave sleep）。」

趙維喘口氣，繼續說道：「在局裡，我查了唐吉昨晚上的VR系統記錄，兩側腦半球記錄到的慢波活動強度是不一樣的，這說明他陷入『不對稱慢波睡眠（asymmetric SWS）』。虛擬現實系統的介入，相當於在他頭部安裝了不對稱慢波睡眠模擬裝置，讓一半大腦進入夢遊狀態，同時讓另一側保持相對清醒。但他的大腦區分不了兩種狀態，夢遊狀態的一半大腦在遊戲中完成任務，相對清醒的另一半大腦讓他在現實中有所動作，就成了這副樣子！」

污染的穹頂之下，你已經看不清世界的原貌，唯有透過虛擬影像，才能看到一鱗半爪。恍惚之際，你以為這是全部世界。

5

誠如趙維所說，唐吉縱馬飛馳上五環之後，在荒郊野地轉悠半天，完成幾個前期任務，在下午時分來到轉職最終任務觸發地，也就是海洋樂園。按照VR系統的提示，這裡原是海濱的貿易城邦，不知何時被巨龍佔據，他順著狹窄的甬道爬進去，這裡瀰漫著海水的腥咸，他穿過海豚館和海狸池，徑行來到巨龍舌骨魚池前，根據（遊戲）地圖顯示，這裡是任務的最後一站：關「肥海馬」的籠子。夢遊中的男孩巨劍拄地、默默禱告，只要成功屠滅巨龍，他就能轉職為聖騎士。

唐吉脫下耐久度幾乎為零的盔甲（校服）拋在地上，反手握住長劍，按捺著心底的緊張和興奮，慢慢向巨龍沉睡的地方摸去——城邦中心本來有一處演出歌舞劇、政治辯論的劇場，現在被灌入海水，巨龍喜歡睡在裡面。

唐吉摸進半圓形的海獸表演劇場，觀眾席圍繞著虎鯨的表演池，最後一場表演早已在3個小時前結束，不願浪費一分錢的海洋樂園關閉劇場里的通風裝置，霧霾漸漸填充劇場的空間。在男孩眼中，VR影像代替了一切，他正穿過斑駁的「石椅迴廊」，在寂靜無人的「穹頂劇院」里，他正撫今追昔，水池那邊突然發出一陣聲響，似乎有東西在打噴嚏。唐吉將VR頭盔調節到「搜索惡魔」模式，他看到彎曲的長頸和半截翅膀露在水面。唐吉咽口吐沫，一步一步地靠近表演池。

虎鯨在VR系統的渲染下成了最終BOSS惡龍，疲憊不堪的虎鯨結束了一天的演出，在水池裡睡得正香。背鰭像一面三角帆，在男孩視野中扭曲成半截翅膀，它不時將鼻孔露出水面換氣，發出打噴嚏似的聲響，絲毫沒覺察夢遊狀態的男孩握著一把斬骨刀，慢慢向它靠近。

唐吉盤算好了，身上還有三個寒冰捲軸，先把它們丟出去遲滯巨龍的行動，然後跳進去和巨龍近身搏鬥，免得被它吐息所傷。唐吉左手掏出三根火腿腸，右手舉起斬骨刀，心裡默念「3、2……」數到1，他就發出三個寒冰術，再將巨劍砍到「巨龍」身上。

「1」，三根火腿腸拋入水中，唐吉剛準備往下跳，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大喝：「住手！」

6

唐吉循聲望去，兩男一女三個人闖了進來，他們手裡舉著熒光石，將身前照得燈火通明。一男一女穿著帝國衛戍部隊的深藍色制服，另一個男人是行會商人打扮。剛才那聲大喝，正是制服男發出的。

唐吉轉身喊道：「我不需要你們幫忙，這任務只有我一個人能完成。」

柳伊諾衝上幾步：「一個人完不成這任務，快回來，咱們從長計議！」

唐吉聽她聲音清脆、十分入耳，不由得心旌一盪，但還是正色說道：「多謝你的好意，但只有一人完成才算數！」

他大喊一聲「德瑪西亞」，就要縱身跳到虎鯨身畔。陶規源心裡後悔怎麼沒把麻醉槍帶來，若是這傻小子不就範，照著身上來一槍。現在他這麼一跳，不被虎鯨咬傷咬殘才怪，自己的經理職位不但要丟，說不定還要負刑事責任……陶規源心裡大罵趙維把他拖進麻煩圈裡，就看到趙維掣出佩槍，對唐吉吼道：「你再往前一步，就滅了你！」

柳伊諾進入警隊跟著趙維以來，從來沒見他如此光火，顫聲道：「師父，冷靜！」

唐吉看到衛戍男抽出三聯裝爆裂彈火統對著他，害怕地說：「你……你幹嗎？」

趙維向唐吉喊道：「長久以來，你一直依賴VR頭盔認識這個世界，你想看看真實的世界，可四周都是灰霾。久而久之，大腦對虛擬投影形成依賴，昨晚上你入睡時，被引入虛擬現實的錯覺……」

趙維簡要說一遍，聞聽這些，唐吉心有所動，VR系統在視神經上的信號有所減弱，虛擬的帷幕被掀開一條縫，他依稀記起來，剛才經過的不是關「肥海馬」的籠子，而是舌骨魚的大水池。

虛擬影像如雪片遇到沸水般融化，眼前的畫面在扭曲、坍塌……現實中經歷的一幕幕如電鑽，在VR頭盔編織的幻象中打開一條條裂縫，但虛擬遊戲似乎覺察到外界有干擾，想彌補真實記憶撕開的裂縫。

7

唐吉感到頭很痛，在VR頭盔上不住抓撓，可惜只是隔靴搔癢，在千百根鋼針扎入的痛楚中，他感到眼前的景象清晰起來，20米之外不是衛戍部隊的士兵，是穿著深藍制服的警察！想起自己被捲入麻煩中，他害怕地大喊一聲：「別過來！」

趙維聲音放緩，慢慢地道：「年輕就有試錯的資本，耽擱一天上學算什麼？明天我陪你去學校見老師，就說你幫我去外面抓壞人了，看誰還敢小瞧你？」

趙維將他犯下的荒唐事輕輕揭過。唐吉聽了心裡一熱，不再走向虎鯨游曳的水池，轉身向表演台上方走去，那裡有通往觀眾席的台階。

柳伊諾鬆了口氣，陶規源幾乎癱倒在地——經理之位總算保住了。

趙維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一個巨大的黑影突然一躍而出，激起的巨浪如同海鷗的白翼向外飛綻。黑影在眾人的驚呼中咬住唐吉的腦袋，將他拖下水去。

方才三根火腿腸拋入水中，把虎鯨從好夢中驚醒，這點食物還不夠塞牙縫。虎鯨本就在霧霾中呼吸不暢，方才幾個人在岸上吵鬧，虎鯨暴躁不已，它苦於唐吉站的地方太窄，過去襲擊會撞倒金屬欄杆，對於虎鯨來說有受傷的危險。智商相當於七八歲孩童的虎鯨等他走到寬闊的表演台上，這才破水而出，咬住獵物後，像平時表演那樣用腰腹的力量滑回水中。

趙維和柳伊諾大驚失色，飛奔上表演台，只見水中滿是浮滿泡沫的白浪，兩個物體糾纏在一起，無法用手槍瞄準。陶規源嚇得牙齒打戰——出了這種事，海洋樂園只怕要倒閉。

只見水中波浪連連，虎鯨似乎在享用大餐。趙維感到胳膊生疼，眼角一撇，原來是伊諾雙手緊緊地抓著胳膊。

柳伊諾第一次遇到出人命的情況，她幻想著唐吉腦袋被咬掉的血腥場面，完全嚇懵在當地。被趙維一瞥，這才滿臉通紅地撒手。伊諾剛想說什麼，趙維突然繞著水池跑起來：「沒有血水浮上來，沒咬到那男孩！」

伊諾精神一振，繞著水池用手電筒找起來，一隻手破開浮滿泡沫的白浪突然伸出，捉住伊諾的腳腕，伊諾差點嚇得大叫起來，但她還是定定神，拉住那隻手。

那人頭髮全被打濕，絲絲縷縷地貼在臉上，他抹一把臉上的海水，赫然是唐吉。趙維和陶規源趕緊把落湯雞似的唐吉拉上來，奇怪的是，VR頭盔不見了。

水池另一處濺起水花，伴隨著「咔咔」地咳嗽聲，倒霉的虎鯨口中含著一個黑黝黝的東西，上下顎尖利的牙齒嵌進裡面，費儘力氣吞不下去，如同口中含著燈泡的孩童，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嗬嗬」地嘶叫著。

趙維鬆了口氣，方才虎鯨咬住唐吉的VR頭盔將他拖下去，強大的力量竟然使他腦袋從VR頭盔里甩脫，趁著虎鯨的牙齒被頭盔卡住，水池邊上的三人趕緊將唐吉救起。趙維和伊諾帶著唐吉趕回警察局，陶規源臉色綠的和苦瓜差不多——如何從虎鯨嘴裡把硬果殼似的VR頭盔取出來，是個世界性難題……

8

翌日，趙維陪著唐爸唐媽，來到唐吉治療的醫院，由於VR頭盔上多個感測器突然被拔離，相當於連接腦神經的線路突然宕機，唐吉的腦部神經還是出了點岔子，需要住院治療。趙維望著走入病房的男孩那瘦弱的背影，微微皺起眉頭。

他突然聞到一陣香氣，側過臉一看，看到柳伊諾遞過來一杯咖啡，微微一笑。而伊諾臉上滿是紅暈，小聲問：「師父，你的胳膊還疼嗎？」。

趙維想起昨晚上她情急之下抓住自己的胳膊，心裡升起一股熱流：「好徒弟，你打算怎麼賠償我？」

「啊？這就要賠你？」伊諾鼓起腮幫子。

趙維說：「上次答應請你吃牛排了，這次作為賠償，我讓你找我請你吃牛排。」

「唉，跟著你，遲早被你繞暈。」

「那和張局說說，給你換個師父？」

「別別別！」伊諾的眼睛瞪得和杏仁一樣圓。

「小柳子，還得寫唐吉這案子的報告呢，走了！」

「好吧，跟著你總是不得閑。哎，師父，等等，別走那麼快！昨晚上你那些理論是從哪學的？說說嘛……」

伊諾跟著趙維進了警車，趙維開啟警車的VR成像模式，周圍的景物浮現在車窗上，趙維駕駛警車併入外面過江之鯽般的車流中。Q市依然罩在霧霾的鉛幕之下，果凍般的灰霾粘滯了人們的真實視野，人們依然要通過VR頭盔窺伺外面的世界，虛擬成像似乎成了視野的全部。不遠處，Q市公園的摩天輪只露出下半截，在灰霾中緩緩轉動，彷彿看不見的腳在踩踏水車，卻無法激起這灰色死水的一絲微瀾。摩天輪之下，一群頭戴VR頭盔、身材臃腫的大媽在跳廣場舞，柳伊諾不忍卒看，別過臉去。什麼時候才能將霧霾一洗而空呢？伊諾望著車窗外晃動的無數VR頭盔，心裡不由得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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